013 天象
不同的是,順治沉默給人極重的壓迫感,而恪妃的沉默就帶了一絲軟綿綿的怪異,都讓人很不舒服。
“阿雯,本宮爹娘待你如何?”恪妃終於說出了一句話。
青蕪怔了怔,不明白她問這個幹什麽,低著頭道:“老爺和夫人待我很好。”這是標準回答,就算不好都得說好。
恪妃又道:“早上聽說你病了,怎麽還出去亂走?太醫來了都找不到你,身子可好了?”
青蕪對她的馬後炮行為采取了寬容的對待方式:“多謝娘娘掛心,已經好了。”想到早上柳碧蟾在她房外說的那句話,又不由得暗暗心悸。
恪妃微笑道:“你昨rì進宮,本宮沒有想到你能到乾清宮當差,這是天大的好事,以後要盡心盡力侍候皇上,小心不要出什麽差錯。”她說著,拿起桌子上一雙白玉鐲子,又道:“拿著,這是本宮賞賜給你的。”
青蕪接了,那玉鐲玉質上好,入手冰涼,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青蕪心裏掠過一絲不安,無功不受祿,拿了這對玉鐲不知道恪妃有什麽目的,但是又不敢不拿,隻覺得有些燙手。
“是上個月皇上賞賜下來的,本宮還沒有帶過,阿雯喜歡就戴著。”恪妃有意無意地說出了玉鐲的價值,青蕪繼續沉默,她知道恪妃肯定還有話說,果不其然,停了一會兒,恪妃又道:“以後本宮用得著你的地方還很多,你在乾清宮那邊當值,有些意思的事,不妨也來跟本宮說一說,本宮也是悶得很。”
青蕪明白過來了,恪妃這是要抓著個機會在乾清宮安排個眼線……她心裏對恪妃說自己悶得很的那句話表示深切的讚同。她就是太悶了……也是,整天關在那麽高的宮牆裏,不悶才怪。
青蕪打了一會兒腹稿,用最謹慎挑不出錯的話回答了:“奴婢知道,到了乾清宮一定盡心伺候,有意思的事也會多來找娘娘說。”哪天告訴你乾清宮的貓狗怎麽打架……她在心裏默默地加了一句。
恪妃似乎不知道青蕪打算摳著那句“有意思的事”照字麵意思裝傻,聽她這麽說也放下了心來,想著以後在皇上身邊也有了一個親信,不禁笑開來,道:“好,本宮不會虧待你的。你去罷。”
青蕪至始至終都隻能低著頭,聽她說這句話如蒙大赦,忙謝恩行禮去了,出宮門的時候,揉了揉已經低得酸的脖頸,看了一眼手中的鐲子,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她雖然愛財,卻不喜歡會帶來麻煩的財……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個道理青蕪很小的時候就懂了。
乾清宮的待遇比永壽宮高了不止一個檔次,青蕪不僅在有了自己一個人的房間,雖然還是一個最低等級的柔婉,穿的衣服卻比一般的宮女好了很多,每月的俸祿是六兩銀子,青蕪換算了一下這個數目,相當於現在的每個月可以那道兩千塊錢的工作,而且這樣行動變得方便,打聽雪蓮的消息就容易了一些,看來存好錢,出宮平平安安幸幸福福地過一輩子這個願望還是有可能達成的。
青蕪現在已經一點都不指望自己這個皮囊會有什麽身家了,沒有被那一堆仆人吃幹抹盡才奇怪。
恪妃有一點很失算,青蕪就算到了乾清宮也見不到皇上,她的工作是從一品乾清宮夫人安排的,有皇上特意交代過,白天特許去欽天監協助顧懷,晚上輪流值夜,乾清宮共有六十個柔婉,芳婉,二十個人一天,青蕪每三天就要值夜一次,地點還是正殿門口的竹簾外……
她聽到這個安排的時候,終於明白過來,顧懷是個正五品的欽天監監正,她這個從五品的柔婉聽起來沒差多少,區別卻大了去了,顧懷是臣,青蕪以前是伺候恪妃的小宮女,現在是伺候皇上的高級宮女……
還好工作輕鬆,白天什麽髒活累活都不用做,隻要到欽天監去和顧懷說說話就行了。
欽天監的渾儀比那天青蕪在rì月樓看到的還要大,而且華麗異常,四角上是純金打造的螭獸,眼珠子都是用寶石鑲成的,天體更是了不得,被當做太陽的是一顆龍眼大小的夜明珠,一看就知道價值連城。
今天才是第一天來欽天監,青蕪就站在那個渾儀麵前久久挪不開步子。
正坐在桌子後麵演算著什麽的顧懷見狀微微一笑,站起身來道:“柔婉,你來了。”
青蕪點點頭,看見他桌子上一長串數字,奇道:“你在算什麽?”
顧懷麵上泛出尷尬之sè:“那天你說的黃道和赤道交二十三度二十六分,我拿出五年觀測的數據來演算,還是算不出這麽準確的數字。”頓了一下,又道:“柔婉可否將那本古籍借給我一閱?”
青蕪想到被自己稱為古籍的高中地理教科書,臉上的表情瞬間有些僵硬,訕訕道:“顧大人,實不相瞞,那本古籍已經遺失了……”
顧懷聞言,麵有憾sè,歎道:“有如此古籍,我竟無緣一見……”青蕪不想繼續和他討論古籍的問題,忙指著門外台子上一個儀器道:“顧大人,那是不是用來測rì影的?”
“對,那就是土圭。”顧懷想到青蕪拿著樹枝插在路邊觀測的樣子,笑道:“柔婉可以靠近點看,前幾rì是立夏,rì晷剛好是四尺三寸六分,此天下安定,聖上清明之兆。”
有那麽準麽?還是這些人故意奉承順治?
青蕪促狹心起,想起昨晚看的內容,指著天上回過身道:“顧大人,你看這太陽說黃不黃,說青不青的,哎哎……不對不對,是紅sè,這是什麽兆頭,我怎麽聽說‘君乘土而王,其rì太平,則rì五sè無主”呢?現在光有一種紅sè……”《天問》裏麵說,太陽有五種顏sè,分別是金木水火土所對應的白青黑紅黃,天下的君主如果清明,那五種顏sè就是平分的,看不出哪一種來。若果太陽偏向其中的任何一種顏sè,除了黃sè以外,都是不好的兆頭,青蕪想起昨天順治眼神裏迫人的威懾力,故意說成紅sè,不顧顧懷已經變得蒼白的臉,繼續說道:“古書裏說,‘赤君喜怒無常,輕殺不辜無罪’,難道是咱們皇上脾氣太差了的緣故?”
顧懷望著她,麵sè慘白,急使眼sè。
“你怕什麽,別人沒有告訴你看天象最重要的就是如實地反映上天的旨意麽?他雖然是皇上,說白了還不是天子……”青蕪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準備走進去觀察土圭,一回頭,卻正對上了順治鐵青著的臉。
青蕪腦袋裏一片空白,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了,心想完了,古代的皇上不是走到哪兒都前呼後擁,有人傳報的麽?怎麽順治卻老是神出鬼沒……硬是在她說他壞話的時候……被逮了個正著。
青蕪退了兩步,認命地跪到地上:“給皇上請安。”
順治理也不理,繞過她走進去,道:“顧愛卿平身。”
隻叫顧懷一個人起來,就是叫青蕪繼續跪著的意思,青蕪也隻得毫無怨言,老老實實地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