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知何日

到承乾宮,青蕪屏退了舒魯,走到海棠木的梨花大輕將櫃子打開,手伸出來,停在了畫卷的上空,微微一僵。嘴邊牽出一抹悲戚的微笑手收回放到心口輕輕抓緊,這裏還有那個人的影子。

如此境況之下,留著何用?

要麽就改變境況……要麽,就徹底親手摧毀。反正她已經毫無牽掛,這個世界上,真心待她的人已經死了。自己真心所待的,也早已物是人非。

來到這裏堪堪一年多的時間,如何卻像過了很久很久一樣。跌起伏都太過驚心,看到歡喜佛的那一瞬一切都在心底流過,從現代到清朝,從宮裏到宮外,從蜀地到dì?dū,有了最愛的人,被他背叛,失憶回憶,懷上他的孩子,再失去孩子……最後傻傻地又回到了原點,什麽也不知道,就看著那個印刻到靈魂深處,又愛又恨的男人與他的寵妃甜蜜恩愛,仿佛她根本就不曾存在過。

命運的這一出玩笑,開得實在是太殘酷……

如果知道了竟會這般苦痛的迷茫,她倒寧願就那樣當一輩子的塔娜格格,無憂無慮地老死宮中。

……

芒種之後便是盛夏,漸漸變得燥熱起來,而青蕪所在的承乾宮,在萬物被灼烤著的夏天也沒有得到寧靜。

青蕪再一次在本可以脫身的時候選擇了留下,但是留下卻是致命的,沒有了那一層可笑的師母的關係,順治對她也冷淡了許多,不再多加照顧,甚至多次避而不見。

青蕪也選擇了冷眼旁觀,她沒有將心中地那一點幻想掐滅,所以還在芶延殘喘,等到搖搖yù墜的愛轟然倒塌那一刻,她會好不猶豫地選擇離開……自己留下來的原因,竟是為了這個麽?為了對他死心……還是,還不想永遠與他訣別。

說到底。不夠幹脆不夠灑脫。所以才會傷痕累累……

然而她雖然裝出一副漠不關心地表情留了下來。心底裏仍然時常會想。要是順治知道她還沒有死。知道這個塔娜格格就是她。知道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那他會是什麽表情?

她想看到。不是因為還幻想這個男人地真心。而是因為恨……生遭背棄。一路艱辛地恨。

她想她可以恨。也有足夠地理由去恨……冷眼看著這一切。看著後宮地女人為了那個人地寵愛爭去爭來。爾虞我詐。看著那個最受寵地董鄂妃。到底得到了他幾分地愛。還是隻是和自己一樣可有可無地存在。

很久之後。想到自己一時倔強地沒有出宮。青蕪還是會暗暗慶幸。

……

太後似乎也放棄了這個進宮大半年卻絲毫沒有引起皇帝注意的“科爾沁第一美人”,不再像以前以前苦苦去追問她地封號,而青蕪便這麽尷尬地留在了皇宮裏,沒有封號,沒有寵愛,一時間由一個很有得寵希望的蒙古格格變成了與冷宮怨婦一般,漸漸被所有人所遺忘。

承乾宮的主殿住著皇貴妃,東偏殿住著茗貴人,而西偏殿裏的塔娜格格,幾乎沒有人再去探望。

離得開了,青蕪卻得到了最好的位置……可以將一切都看清楚,也得以在不久之後,再一次找到自己遺失的珍寶。

時間已經是五月底,皇貴妃肚子裏地孩子已經四個月了,一切平安。

但這平靜就仿佛是暴風雨到來之前,在醞釀著一場洗濯整片大地的雨水,任何時候都有可能傾盆而下……這rì傍晚,舒魯拿著一方盤子,裏麵放著一些小小地點心。進了屋,沒有看到青蕪,便四處去找,現在後院的抄手遊廊上地藤椅上,青蕪正靠著,手裏的書倒扣在胸口,抬眼靜靜地望著前麵地藤蔓出神。

“找了半rì,原來在這裏。”舒魯微笑著,將盤子房子藤椅旁邊的小幾上:“這是奴才新學會的馬蹄蓮心糕,格格嚐嚐。”

青蕪沒有回頭,還是盯著前方,若有所思地說:“舒魯……跟著我你委屈嗎?”

舒魯麵sè一變,當即反駁道:“格格說的什麽話呢,老佛爺叫奴才過來的那rì,奴才就隻認得格格一個主子,有什麽委屈不委屈的……您別多心。”

青蕪知道自己無勢,舒魯難免也難免受到一些非難,她去內務府要的東西,不是說沒有搪塞,就是次等貨……

她歎了一口氣,自己這樣雖然樂的情清淨悠閑,但是對於舒魯這樣一個十六歲的小丫頭來說,是太過冷清了。

現在她完全忘了,自己的這副軀體也才是堪堪十八的芳齡,卻好似死過一次之後,心如死灰一般……幹什麽都提不起力氣來。

舒魯見她麵sè有異,仿佛聽得進去

道:“格格,你多聽奴才一句……好歹,好歹想個萬歲爺麵前爭一些寵幸……”她頓了一下,又道:“奴才見格格這個樣,實在是不忍心……”

舒魯納悶至極,在她看來前不久看皇上的樣子竟像是大為中意格格,怎麽現在倒像完全忘了一般不聞不問?

青蕪淡淡地道:“爭寵麽?你要我怎麽爭?求他給我個封號?求他讓我侍寢?”這麽卑躬屈膝,就是為了這個九五之尊的一朝青睞?她不禁冷笑,搖了搖頭不說話了雖然後宮裏的女人都是這樣,但是青蕪從未是這裏麵的一員。也從未想成為她們中的一員。

以前會想著法子去見他,純粹是心裏歡喜他,想要見一麵。

現在心裏堵著,不想見,也是再平常不過的道理。

在這一點上,青蕪到底是比那些從小就被灌輸三從四德的古代女子放得開一些……

舒魯見狀悶悶道:“格格,皇上來承乾宮看皇貴妃,您也該出去請個安,別讓皇上把您給忘了……還有皇後和太後……”

青蕪說不過她,隻得含糊地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想再看會兒書。”她將手中的書揚了起來。

舒魯退下之後,院子裏又恢複了死水一般的平靜……“要我如何出去呢……”青蕪自嘲地微微一笑,輕聲自言自語:“看到他怨,不看也怨……到底要怨到何時才休……”

這麽一想,她倒是將書放下了,抬步朝著承乾宮的正殿走去。

應該多去看一看他們的恩愛情景……這樣自己早些死心,不會再抱著無謂的幻想在這裏浪費時間……而且,青蕪自從想起以前的事之後,對這個朝代的記憶也更清楚了一些,比如塔娜格格。

她是孝莊的侄女,繼靜妃之後第二個科爾沁第一美人,早年入宮,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封號,而且在順治十五年就夭亡了,被追封為悼妃……如果那會兒“塔娜格格”還是自己……那麽……她將沒有很長的壽命了。

死了之後能回去嗎?會不會現到清朝來,隻是自己做的一個夢。

如果真的是夢,那這個夢也太長,太真實了一些……甚至真實得有些可怖……

當然,夢裏麵也有一些很好的東西……畢竟她曾經這麽深切地愛過。

嚐過了失憶的滋味,青蕪已經不想再試第二次,不管是好的還是不好的,這些記憶對於她而言,都不啻於珍寶……都忘了的感覺,寂寞到骨子裏。

她走到正殿裏,轉到西暖閣,看到董鄂妃正歪在榻上裁著一張布,她的身側有宮女正在往布上描樣子,看到青蕪進來,董鄂妃的臉上瞬間掛上了笑容:“好多rì子不見,格格可好?”

現在宮裏很多妃嬪已經直呼其名了,隻有董鄂妃,仍然溫柔謙和地叫她“格格”。

青蕪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到底來幹什麽的……隻得硬著頭皮福了一福:“給皇貴妃請安。”

“那麽多禮做什麽,格格快坐。”董鄂妃微微一笑,指著旁邊的椅子:“我有了身子以後你都沒有來過,想事故意避著呢。”

青蕪笑了笑,不知如何作答,她確實避著……在不知道自己已經避無可避的時候她曾經以為自己可以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但是現在,她竟要來看這個自己羨慕和嫉妒著的女人……最悲哀的是她明明知悉一切,明明知道最後勝的隻可能是這個董鄂妃,還是要掙紮下去。想到這裏,她微微笑了:“皇貴妃說笑了,塔娜怎會避而不見……”

董鄂妃倒沒有多問什麽,拿起榻邊的一件小小的衣服道:“我也整rì無事可做,給孩子做點衣服也是好的,要是能承格格的吉言,生個小阿哥自然是好的,生個貼心的小格格也不錯……”

青蕪望著她一臉幸福的笑容,忽然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麽自虐傾向,怎麽就走到這裏來,看到她為自己要出生的孩子打點衣物……她的心忽然疼了一下,不知道當初在自己肚子裏麵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她不敢再往下想,生怕想著想著自己的情緒會失控,便吸了口氣,微微笑道:“皇貴妃的福氣,一定可以生個阿哥。”她會生出一個順治稱之為“朕的第一子”的四阿哥,就算這孩子或不滿一百rì……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傳來了申貴的聲音……青蕪臉sè一白,正要起身告退,董鄂妃伸手拉住了她:”急什麽……皇上就要來了,格格見見聖駕再走罷。”(,如yù知後事如何,支持作,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