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崎老婆婆幺啊寶的叫夠了,才想起來將兩個小輩引見給許聽潮。

隨她前來的一對男女,男的名為夏源,女的叫做夏虹,都得稱呼夏靜白一聲“姑姑”,許聽潮與夏靜白兄妹相稱,夏源夏虹便執晚輩禮,口稱“長老”。

許聽潮坦然受下。

寒暄過了,自然該談正事,不過此處並非說話的地方,夏靜白便請夏崎遣人料理奪來那兩艘黑水鬼舟。

夏源和夏虹早就注意到這兩艘大船。

他們知曉夏靜白根腳,這位姑姑雖然已是虛境中人,一身神通也極為不俗,但也斷然不能奪取通幽盟虛境長老的座艦,何況還是一次兩艘?且當年許聽潮與摩陀老道在巨木島時做下的事情,他們也算親身經曆,多少明白許聽潮的深淺,此刻哪裏還猜不出幾分真相?定是這位外姓長老相助夏靜白姑姑,奪下兩艘黑水鬼舟,而圍島的通幽盟修士撤走,想必與此事有關!就不知這兩艘大舟的主人如何了,倘若有個三長兩短,通幽盟必定不肯幹休,介時找上門來,隻怕不好應對!

夏崎卻似乎並不擔心,老太太見兩艘黑水鬼舟陰氣森森、怨煞縈繞的模樣,口中直念作孽,傳訊讓島上兩名元神境的後輩帶領族中子弟超度亡魂,改建舟船,便拉著許聽潮往島上議事殿去了。

……

“……事情就是如此。”

夏靜白將昨日在海上與通幽盟楊育傑、雷悅和鬼仙門司徒穰遭遇之事說了,教夏源夏虹兩個望月三島主事之人喜憂參半。

許聽潮忽然歸來,適逢其會地驚走楊育傑、雷悅兩名通幽盟虛境長老,大漲夏氏威風不說,從長期來看,族中也多出一絕大靠山!他們還知許聽潮與萬妖穀關係匪淺,倘若能借以和萬妖穀搭上關係……不過此事還需慎重考慮。畢竟天道界乃人族的天下,界中最頂尖的門派勢力,隨便出來一家都有與萬妖穀抗衡的底蘊,且妖族還倍受敵視與鄙夷,望海族雖然衰微,但也是人族一員,貿然結交族,一個不好,就要受人族排斥甚至拋棄!當然在西海之上,人妖隔閡要小得多,此事也並非不能考慮,但究竟如何,還需族中長輩決斷。

兩人擔憂的,自然就是那司徒穰之死。

從本心來說,司徒穰那老怪物與通幽盟楊育傑、雷悅伏擊夏靜白姑姑這族中僅有的三名虛境之一,死了也是活該,奈何夏家如今還弱小得很,可承受不起鬼仙門怒火!族中最大的倚仗便是前任族長夏子期,其修為雖隻虛境,神通卻堪與合道老怪匹敵,奈何鬼仙門中光正牌合道老怪就足有十數位,更休提禁地中坐鎮那位天仙!便是這些人物不出手,光隻那百餘虛境就足以讓夏家灰飛煙滅!

夏崎眯著渾濁老眼,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樣,似乎並不如何擔心。

“祖母……”

夏源左思右想,隻覺心頭不安,忍不住出聲詢問,話才出口,就被夏崎打斷。

“你們呀,當真比我這老婆子還糊塗!”

“聽潮兒此番斬了司徒穰,又在兩千通幽盟弟子麵前露了行跡,鬼仙門不久便會知曉。他鬼仙門若要報複,隻會先苦了聽潮,我夏家不過承受些餘怒微火,就把你們怕成這樣?”

夏源和夏虹相視苦笑,便是些許怒火,夏家也擔當不起。

兩人這般做派,夏靜白卻有些不滿,但也不好發作,側頭來看許聽潮,隻見他神情自若,才放心了些。

夏崎還在嘮叨。

“我夏家惹不起鬼仙門,加上無歸海中望海族大姓如何?這數百年來,我夏氏與他們通婚聯姻,難不成半點成效也無?不指望他們能為我夏家當真與鬼仙門開戰,隻須事發之時來露個臉,也能教鬼仙門有所顧忌。況且他鬼仙門與通幽盟鬥了幾百年,勝負不曾分出,仇怨反倒越積越深,如今正是兩派爭鬥激烈的時候,恐怕也沒多少精力來理會我夏家!”

“就算來了,不還有聽潮麽?聽潮一身本事不說,背後尚有長離萬妖穀,兩三名合道怎麽也請得來不是?”

老太太說到此處,就把扭頭來看許聽潮,許聽潮也微笑相應。

夏源夏虹卻更是暗中叫苦,這位祖母說話翻來覆去顛三倒四,諸般理由,自己兩人哪條不曾考慮過?許長老能倚仗確然不錯,但畢竟是外姓之人,聽說當年還對族中試圖一統望海族頗有不滿,焉知他能為了夏家就請來萬妖穀中長輩?且就算請來,隻怕夏家也不敢承情,個中緣故雖不好當麵分說,但總是在的。

兩人這般擔憂,全然是為了族中打算,但夏靜白看在眼中,隻覺得心頭不舒服。

許聽潮也察覺殿中氣氛沉悶,便淡然道:“兩位不必擔憂心,隻須遣一子弟前往鬼仙門替許某送上一封書信,料來夏家定然無事。”

夏靜白大急,夏崎不悅,異口同聲道:“怎能如此?”

許聽潮微微一笑:“其實此番回轉,我正有意在天道界中開建一處道場,遲早要與各大派交道一番,此次不過順勢而為罷了。”

夏崎吃驚道:“聽潮莫非是要……”

這話不曾說完,但夏靜白顯然知曉自家姑姑的意思,麵上一動,神色間倒是頗有些期盼。

許聽潮向她歉然一笑,又對夏崎拱拱手:“崎前輩卻是誤會了,小子不過想有自家一畝三分地而已,並非要脫出萬妖穀自立。”

夏靜白聽得此言,心頭失落不提,夏崎卻連連點頭:“如此就對了,這世道,勢單力薄難存活啊……”

感慨一陣,又道:“聽潮將事情盡數攬到自己身上,夏家承情了。今後若有什麽用得上的,盡管來找老婆子!老婆子雖不中用,說的話卻還有些分量!”

許聽潮起身施禮:“若有事,定然來求崎前輩!”

“什麽求不求的?一家人怎說兩家話?”

夏崎笑嗬嗬地合不攏嘴,夏源夏虹卻暗呼不妙,似這般,哪裏還是“一家人”的模樣?本來好好的客卿長老,被您老人家生生說成了外人!

與他兩人所想全然不同,夏靜白心頭十分擔憂,皺眉道:“哥哥送與鬼仙門的書信,打算如何措辭?”

在夏源和夏虹看來,此話未免過了,畢竟如何與鬼仙門交涉,是這位許長老自己的事情,如何能夠妄加幹涉?哪知許聽潮半點不生氣,反倒和聲說:“愚兄打算邀請那鄭文錦一會。”

鬼仙門百餘虛境,十多合道,有哪個名喚鄭文錦的麽?

夏源夏虹正自疑惑,夏崎喃喃自語,說人老了記性就差,想不起鄭文錦究竟是哪一號人物。還是夏靜白最明白許聽潮,隻片刻,麵上疑惑就變作驚懼焦急!

“哥哥怎,怎能去招招惹那一位?!”

不拘夏源夏虹,還是老態龍鍾的夏崎,都不是蠢人,見得夏靜白如此模樣,都先後反應過來,這鄭文錦莫不是禁地中……心念及此,三人都是大驚失色!

夏源夏虹看向許聽潮的目光像是在看怪物,夏崎卻“哎喲”一聲騰地站起身來,幾步搶到許聽潮麵前,一把將他捉住!

“聽潮啊,我的小祖宗!你惹誰不好,偏生要去招惹那禁地天仙!莫不是旅途勞頓,都說胡話了?來讓姑姑好生瞧瞧……”

許聽潮淡笑著將夏崎攙扶坐下,輕聲道:“崎前輩怎的如此看輕小子?小子也不是渾人,曉得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您老隻管安心坐著,不出三月,天道界中必定有小子一席之地!”

夏靜白目中光彩連連,夏崎將信將疑:“此話當真?”

“您看聽潮會拿自家性命開玩笑麽?”

夏崎稍稍放心,抓著許聽潮衣袖叮囑道:“可說好了,若事有不協,千萬莫要逞強!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

望月主島客舍之中,夏靜白與許聽潮隔桌而坐。

兩人方才從議事殿中出來。

夏靜白歉然道:“姑姑那般年紀才修成元神,養成了這嘮叨的習慣,還請哥哥莫往心裏去。”

被老太太拉住碎碎念了兩三個時辰,以許聽潮淡漠的性子,自然覺得不適,不過他倒不曾生氣。此刻見夏靜白致歉,便笑道:“賢弟有所不知,為兄自小無父無母,幾乎不曾有長輩這般在耳邊‘嘮叨’過,承蒙崎前輩看得順眼,千般叮嚀,萬般囑咐,為兄可說甘之如飴!”

夏靜白這才麵露笑容:“如此就好,小弟還擔心……”她打住話頭,隻古怪的看著許聽潮,片刻後噗嗤笑出聲來。

許聽潮摸摸鼻尖,無奈道:“人總是會變的,賢弟又何須取笑?”

“可不敢取笑哥哥!”夏靜白眼中都是笑意,明顯在說瞎話,不過她趕緊說起其它事情,“若哥哥不說,小弟還不知鬼仙門那天仙境老鬼的名字呢!要與他會麵,還須多加提防!小弟這就與哥哥說說這些年界中情勢變動,多少也能有點用處……”

總的來說,其實天道界變化並不大。

大道宗被人族幾大勢力聯合算計,這數百年來,殘存弟子頻頻遭遇劫殺,可說已是斷了傳承。除此之外,也就通幽盟忽然崛起,與鬼仙門爭奪西海霸主值得詳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