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大人喜歡吃的!(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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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安王府

竹園裏,太醫圍攏在庭院裏,商議著長孫華錦的病情。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許多方案出來,一一現用,依舊沒有任何的效果。

“世子冰一刻鍾,熱一刻鍾,這樣冷熱交替下去,最易損傷心肺。若不穩定下來……”方太醫搖了搖頭,凝重的說道:“世子的病症複雜,老夫如今都不曾尋到病因,你們幾個可有查出苗頭?”

其他幾人皆搖頭,方太醫是太醫院院史,先帝禦用太醫,近些年便不再接診,但資曆醫術都在他們之上。若非太後親自出動,怕也不會為靜安王世子看診。

方太醫沉吟了許久,道:“老夫有一方子,不知可不可行?世子體冷服用赤焰蛇膽,體熱便服用冰玉蟾。”

其他的太醫連連擺手:“使不得……這都是劇毒之物,若是攻克下來,穩定了病情,怕是毒氣攻心而亡。”

“你們不知,世子體內頑毒積深,老夫才想以毒攻毒。”方太醫愁眉不展,靜安王世子的病情很棘手。這些時日不曾好好將養,極為的體虛,精力耗損。若是繼續這樣下去,性命會折損。

幾個太醫麵麵相覷,長孫華錦脈象虛浮混亂,他們摸不準是什麽毒。

“這兩味藥,也極其難得。若是能尋到火蓮果……”話音戛然而止,這味藥更為的珍稀,怕是尋來了,靜安王世子也沒有福氣享用。

方太醫沉默片刻,推開門,常德從裏麵出來,神色肅穆。擔憂的說道:“方太醫,世子他……”

方太醫撫著花白的胡須,望著內室道:“老夫定當盡力而為。”

常德捏緊了拳頭,手背青筋鼓動。“常青,無雙在何處?”

“西越。”常青麵目冷峻,看到被門仆領進來的水清漪,攔住了常德:“你去端藥。”

常德冷哼一聲,卻也沒有多說,越過水清漪的時候,冷聲道:“若是來氣世子,你的好意世子便心領了。”

水清漪點了點頭:“你放心。”

常德拳頭鬆開,隻希望世子能得願以償。

水清漪踏進這熟悉而陌生的院子,感觸頗多。側目望著庭院左側,那裏是一片蔥鬱茂密的竹林,竹林深處建造著一座涼亭。她在乘涼閱覽史書,他便在一旁撫琴,有時他興致起,便一同共奏。

這些記憶被她深埋在心底,而這院子,便是開啟這些記憶的鑰匙,紛遝而至。

可是,她汲汲營營費盡心思維護的婚姻,到底是怎樣走到那樣的場景?

仰著頭,眼底氤氳的水汽,漸漸的散去。推開這沉重的門扉,緩緩的踏入。裏麵的擺設,熟悉的即使閉上眼睛,她都能夠準確的說出它們的位置。

水清漪走到屏風後,便聽到裏麵傳來長孫華錦的咳嗽聲與常青擔憂關切的聲音。

下意識的,水清漪停頓住了腳步。半隱在屏風後,將裏麵的情形盡收眼底。方太醫寫好方子,叮嚀了幾句,便提著木箱出來。對水清漪點了點頭,關上門出去。

常青算著水清漪大約進來了,也緊跟著走出屋子。

“咳咳……咳……咳咳……”

長孫華錦一手捂著嘴,一手撐在身後,支起身子,費力的靠在床柱上。

水清漪緊緊的捏著手心,她從來沒有見他咳得這樣厲害,並不是騙她。想起在溫泉池畔,她一腳踢踹在他的胸口,也不過是壓製著輕咳一聲。偶有幾日,病容蒼白,眼底青黑,在她麵前亦是舉止從容不迫,風度翩翩。

他性子冷淡,怕是不願在人前顯露他的脆弱。

須臾,水清漪見他拿過床頭堆疊的公務,執筆批注,便掀開珠簾走入內室。

珠簾落下,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長孫華錦眼簾半掀,一手抵在唇上,胸腔震動幾下。麵上卻漾著一抹淡笑,風輕雲淡,無悲無喜,不見之前絲毫的狼狽。

水清漪舒展的眉頭蹙緊,拿過他手中的奏疏,擱置在一旁。

剛剛想開口詢問他的身體,卻見他若有似無的掃過她。目光極淡略有些微妙,幾不可查的皺了一下眉頭。

“要請示通傳?”水清漪似乎不知他在看什麽,刻意曲解他的意思。

長孫華錦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仰靠在床柱上,輕描淡寫的說道:“坐。”

水清漪就著床榻邊的小杌子坐下,一時不知道說什麽。目光落在高高一摞奏疏,擰眉:“身子不好,便好好將養著,這些公務也不急於一時。”

長孫華錦疲倦的抬手揉著眉心,悠然的勾著唇角,許是在病中,語氣難得的輕柔:“怕我一病不起,讓你擔責?”

水清漪不緊不慢的抬眸看他,挑高眉梢道:“我名聲如今不好,你若有事,怕是真的坐實了我克夫的八字。”

長孫華錦緘默不語,眉宇間的笑意深了幾分,清淡的麵容上帶著一股奇異的溫柔。柔和了輪廓冰冷的線條,在淡淡的暖陽下,泛著細碎的珠光。

薄唇微啟,忽而一頓,側身躺下。片刻後,適才不疾不徐的說道:“無需擔憂,除非你此刻為我衝喜。洞房花燭難消美人恩,一病不起,才會落實。”頓了頓,不以為意的說道:“若是操勞消亡,旁人隻會說我沒有福氣。”

水清漪麵對他一本正經的揶揄,從耳根後至麵頰染著薄薄的淺粉,倒也忘了他方才掩飾咳嗽躺下的憂心。

室內的清冷氣息消散,縈繞著若有似無的曖昧。

“看來你病得不是很嚴重,若無事,我便先走了,不耽擱你休息。”水清漪說著,便起了身。

“留下。”

水清漪看著扣在手腕上的手,一股奇異的感覺,自手腕蔓延至心底。

長孫華錦抬眸,迎上她的目光,聲音清雅而堅定:“留下。”不管她為什麽而來,隻要她能夠留下便好,或許並不如他想的那般糟。

屋子裏的氣息霎時變得寧靜而詭異,水清漪屏住了呼吸,感受到身邊的空氣似乎變得如浮水般沉緩,幾乎能聽到自己砰砰跳動的心跳聲,急促而沉重。

她仿佛感受到這一刻,他需要她。

不過一瞬,便覺得荒唐。

收回視線,拂落他的手。轉身,走了出去。

長孫華錦手臂垂落,看著空落的手心,她的離開似乎帶走了一室的溫暖,變得空寂而冰冷。闔上了眼,斂去了眼底的落寞。

不知過了多久,鼻端縈繞著淡淡的清香。緩緩的睜開眼,一碗荷葉粥,散發出香糯溫軟的熱氣,暖了他心頭堅如磐石的寒冰。

“我臉上有什麽?”水清漪看著他眼底一閃而逝的詫異,臉上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清美如幽幽夜空下綻放的曇花,讓人移不開目光。

長孫華錦目光深沉,收斂視線。優雅的端著碗,舀勺吃了幾口。

“不合胃口?”水清漪方才進來,聽到有人說他這些日子都不曾進食。怎得吃幾口,便不吃了?

就在這時,常德端著藥進來。看到床頭的清粥,詢問道:“吃了?”

“隻吃了幾口。”水清漪讓開了位置。

“不妨事。”長孫華錦接過碗,一口飲盡。

常德見長孫華錦這般爽利的吃藥,倒是有些詫異。好似每每水清漪在,便不用三催四請,才會吃一半。

對水清漪的偏見又少了一些,識時務的端著碗出去。

水清漪端著蜜餞遞過來:“希兒每回吃藥,都要吃蜜餞,孩子都喜歡。”

長孫華錦拿蜜餞的手一頓,眸子危險的半眯。端著碟子放在床頭,一手順勢將她拉進懷中。手指摩挲著她的唇,感受到她身子微微的一顫。側身將她壓在床榻上,冰涼的薄唇印在她的唇瓣上,輕輕笑道:“大人都喜歡。”

水清漪心裏抗拒,卻又沒有伸手推開。她現在很混亂,理不清楚對他是什麽樣複雜的感情。聽到他病重,是擔憂的。麵對他不經意的溫柔,會眷念。麵對他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心跳便亂了。

這些,都告訴她,她對他還是有感情。

但前世所發生的一切,令她不能釋懷。

他小心翼翼試探的輕吻,溫柔的摩挲著她麵頰,每一下,都牽引她的靈魂。眼睫顫動,伸手推開他。

長孫華錦巋然不動,將她擁得更緊了一些。見到那日花千絕擁著她,將她帶走,他心底嫉妒的發疼。

“清清……”最後三個字消失在二人糾纏的唇齒間。

水清漪眼角溢出細碎的水光,對不起,對不起什麽?對不起前世休了她?還是將她利用了一番?

想到此,心底不能抑製的悶悶鈍痛。

心口一涼,水清漪驀然回神。想要阻止他的動作,他卻驀地一頓。順著他的視線,落在她光潔無瑕的手臂上。

嘴角微勾,她無故消失了幾日,與一個男子獨處一室,手臂的守宮砂不見,難免會徒惹一些誤會。

她該慶幸,甄文澤隱藏了她的守宮砂麽?

推開他,翻身起來,整理好衣裳道:“你好好休息。”

長孫華錦看著自己的手,上麵還殘留著那細膩的觸覺。他不知怎得,就唐突了她。感受到她的抗拒,便恢複了理智。卻又因著他的行為,緩和過來的關係,似乎又回歸了原點。

“我讓常德從你回去。”長孫華錦也不再強留,隻怕留下她,會適得其反。

水清漪點頭,匆匆的離開。

……

水清漪回到府上,便要去見甄文澤。

牧蘭帶著水清漪到了水府北邊一個僻靜的院落,那裏當年是下人房,後來走水便遷至西邊,這裏就空了下來。

院落裏,傳出鬼哭狼嚎的慘叫聲,水清漪走進去,就見到甄文澤身上的衣裳被撕爛,雙手緊緊的按壓在牆壁上,抓下一條長痕,手指血肉模糊。他卻毫不知痛,腦袋用力的撞擊牆壁,血流滿麵。

不斷的扯著嗓子嗚咽嘶吼,想要緩解了體內蟲蟻啃噬的痛處。

突然,看到水清漪來了,踉蹌的衝了過來,伸手想要抓住水清漪,被牧蘭一腳踢踹,趴到地上。

渾身劇烈的抽搐,在地上翻滾嚎叫:“給我,給我,我難受……”雙手不斷的在胸口抓,一條一條剛剛愈合的傷口裂開,又添新傷口,體無完膚。

水清漪看到這一幕,心有餘悸。

仿佛能身臨其境,感受到這生不如死,為了緩解身體上的痛苦,變的如此的卑微。

“啊——”甄文澤雙手抓著地板,不斷的撞著地板,渾身蜷縮不斷的顫抖。

水清漪蹲在他的身邊,清冷的說道:“誰指使你?”

“給我,給我,給我……”甄文澤把拳頭放在嘴裏咬,一身的冷汗,仿佛在水裏浸泡過。

水清漪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你說了,我就給你。”

“三……三夫人……”甄文澤撲過來,搶走了水清漪手裏的瓷瓶。發抖的雙手,幾次才拔出塞子,迫不及待的倒進嘴裏。

“啊——”

甄文澤嘴裏猶如刀割,撕心裂肺的嘶吼,宣泄痛苦。

水清漪看著撒了一地的鹽椒水,目光陰冷:“沒有想起來?那你再一個人想想。”心裏卻思索著,那人對她調查了一番,想要她與三夫人反目。

甄文澤跪在地上,乞求道:“求求你,我錯了,給我,給我一點點……”

水清漪起身,手上拿著一個瓷瓶,裏麵隻裝著一點點。她留著甄文澤有用處,若是幾日不給,他戒掉了該怎麽辦?

“我來猜猜,對了,你就點點頭。”水清漪見他隻有一兩日,便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鼓著眼睛盯著她的手,微微一笑:“水遠之,對麽?”

甄文澤在她開口之際,便衝撞了上來。

水清漪手一揚,瓷瓶砸在角落裏,碎裂,撒了一地。

甄文澤爬過去,不顧地上的碎片與髒亂,伸出舌頭去舔,割破了舌頭與嘴角,卻仍舊滿足的躺在地上,閉上眼睛,似乎在享受那腦子放空時一瞬的*。

水清漪見牧蘭打了手勢,關上門離開。

破舊的院子裏,恢複了平靜。

“吱呀——”

陽光將站在門口頎長清瘦的身影,拉得極長,投射在地上。

甄文澤被刺目的陽光照耀得用手橫擋在眼睛上,微微睜開眼,看到來人。一片死寂的眸子裏點燃了生機,立即爬起來,走過來說道:“你來救我出去?你快點帶我走,她要殺了我。”

來人默不作聲,手從背後伸出來,將手中的白綾,勒在甄文澤的脖子上,收緊,打了死結,躍身而起,懸掛在房梁上。

從袖中扔出一物,拂落衣袖上沾染的塵土,腳步快而沉穩的離開。

……

水清漪領著繡橘去廚房,碰到匆匆而來的水遠之,笑著問道:“三弟,二嬸娘病情如何了?”

水遠之見到水清漪,眸子裏閃過一抹慌亂稍縱即逝,憂心忡忡的說道:“不見起色。”

水清漪安撫道:“二嬸娘吉人自有天相,會相安無事。”

“謝謝大姐。”水遠之點了點頭,疾步離開。

水清漪親自在廚房給大夫人做了糕點,送了過去。看著多出來的一碟,吩咐繡萍端著送到老夫人的屋子裏。

閑來無事,便將嫁衣給繡好。繡橘翻著箱籠道:“小姐,夫人送來了明日老夫人壽宴穿的衣裳,你準備好了禮物麽?”

“早已備好了。”水清漪睨了眼大夫人送來的衣服,暖心的一笑。熄了燈,便躺在床上入睡。

翌日,水清漪早早的便起了身。去了大夫人的院落裏,一同去給老夫人拜壽請安。

到了巳時,府中陸陸續續的來了客人。三夫人便帶著水清漪一起去接待女眷,老夫人也被茱萸攙扶著到了花廳,在主位上坐下。

威武大將軍的老夫人被蕭珮也在這時攙扶著進來,給老夫人道了喜。

老夫人和藹的看著蕭珮,眼底帶笑的說道:“您老怎得有空來了?”

“你六十大壽,我這老太婆也來沾沾喜。”蕭老夫人滿麵紅光,白發如雪,精神卻極好。

老夫人是極愛虛名的人,當年嫁入長遠侯府風光過。如今,長遠侯府大不如前,許多世家瞧不上侯府,一些圈子裏都不再邀請她。今兒個見鎮國公府、莫家、忠勇侯府、帝京裏幾大世家,全都來參加壽宴,高興得合不攏嘴,打算趁機再提一句水遠之與蕭珮的婚事。

這麽多的人在,恐怕蕭老夫人有所顧慮,不好拒絕。想到此,喜不自禁。

忽而,一聲破空響,惡臭熏天的氣味,從老夫人身上傳出。正欲說出口的話,堵在喉中,臉色僵硬,紅白交錯。

熱熱鬧鬧的花廳裏,霎時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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