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劫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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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漱齋

陳子衝早早的便在此等候,點了幾樣水清漪愛吃的糕點,貼心的吩咐小二沏一壺水清漪常飲的紅棗參茶。

看著桌上精致的點心,陳子衝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眷念的想著水清漪在雪地裏那回眸一笑,當真是百媚生,至今都記憶猶新,仿佛就發生在昨日。

她看著他的用心,他的‘寬宏’,定會喜笑顏開吧?

旋即,陳子衝憶起水清漪的冷漠,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斂去,麵上布滿了陰雲。

她既然已經拋下了東齊國的一切,是他給了她重生,她逃不掉的!

門口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陳子衝若是以往定會起身去開門相迎,可這一次,他不想再獻殷情。

“進來。”

門扉叩響的瞬間,陳子衝開口。

須臾,水清漪長發不紮不束的散落在身後,穿著一襲銀紅錦裙,裹著一件銀白底色翠紋織錦羽緞大氅。映襯的她肌膚欺霜賽雪,纖細的身子娉婷玉立,宛如雪中高潔清雅的蓮。

緩緩的在他的對麵落座,看著陳子衝遞到她麵前的紅棗參茶,微微含笑道:“太醫吩咐我不用再喝參茶。”

陳子衝挑眉,這才發覺比前幾日,她清減不少。

“抱歉,我這些時日給你造成了困擾。”陳子衝仍舊不相信她會是貪慕虛榮的女人,以攝政王如今的地位,她無須再高嫁。可他更了解胡姨娘,她不善於撒謊。

水清漪微微含笑,從袖中摸出龍玨給她的訂親信物,放在桌子上,推到他的麵前:“你能想通,我很欣慰。謝謝你,這些時日對我的關照。日後……若是有用的著的地方,我定會盡力相助。”

陳子衝目光落在她手上,晶瑩玉透的玉佩在天地間映照出的白光折射下流轉著琉璃光茫,映襯得她蔥白的手指與玉佩相輝映。

水清漪收回了手指,攏在了袖中:“若無其他要事,我便走了。”

陳子衝怔怔的回神,點了下頭,指著桌上的糕點道:“都是你愛吃的,外邊天寒地凍,你身子骨弱,吃一些墊墊肚子,不會覺得冷。”

水清漪卻之不恭,正要撚起一塊糕點,身後的落霞卻喝止了水清漪的動作:“郡主,外邊的東西不幹淨,要經許多手,奴婢先驗一下。”

水清漪看著陳子衝驟變的神色,淡淡的解釋道:“我的膳食有幾回動了手腳,她們便草木皆兵,我吃穿用的都要仔細檢查。”

陳子衝臉色這才好了一些,臉部肌肉僵硬,想要笑一下,扯了扯嘴角,極為的生硬便放棄了。口氣溫和的說道:“你有孕在身,謹慎些好。”

落霞遞了個神色給水清漪,夾著一塊糕點,伺候水清漪吃。

水清漪擺了擺手,示意她自己來。

落霞退後一步,目光掃視了雅間一眼,最後出去吩咐小二端一壺清水。

陳子衝見落霞出去,低低的笑出聲:“她倒是忠心細致。”

水清漪沒有應話,咬了一小塊的糕點。

陳子衝轉移了話題道:“這裏的糕點符合你的口味,若喜歡打包回府。”

水清漪搖了搖頭:“不用了,吃多了膩味。”

陳子衝手中把玩著水清漪遞過來的玉佩,觸手的冰冷,他卻仿佛感受到上麵還殘留著她的溫度。眷念不舍,一遍一遍的摩挲。良久,抬頭道:“清兒,我不舍放手。若他是你的標準,終有一日我會屹立在高峰,可是我如今卻沒有辦法達到那個高點。你給我時間,三年!我隻要三年!”陳子衝放下了男女之防,激動的握著水清漪的手。

水清漪還未來得及掙脫,陳子衝吃痛的鬆開手。握著水清漪的那個手背上鮮血肆意的流淌,陳子衝捂著手,滿目痛苦之色。目光陰冷的看著掉落在地上的暗器,隻是一枚沒有柄,打磨得極為鋒利的薄刃。

水清漪看著桌子上沾染的鮮血,胃裏湧起一陣惡心感。如何也壓製不住,掩嘴起身走到屏風後,對著痰盂嘔吐。

水清漪本就沒有吃多少,吐的都是極為的痛苦,最後把吃下的幾口糕點全都吐出來,後麵嘔的全是胃液,滿嘴的苦澀。捂著小腹蹲在地上,身子靠在屏風上。

驀地,一隻芙蓉玉杯遞到了眼前。

水清漪一雙鳳眸裏水光漣漣,濕濡的眼睫緩緩的顫動,遮掩了眸子裏的風情:“謝謝。”嗓音沙啞,鼻端敏銳的嗅到了血腥的氣味。方才吞咽下的清水再度吐了出來,臉色蒼白的坐在地上,仰頭靠在屏風上。這是她第一次有反應,嘴裏殘留著異味,含著清水漱口,想要扶著門框起身,手臂一緊,便被拉起身來。

水清漪心瞬間被提了起來,下意識的甩掉抓著她肩膀的手。目光森冷的看向身後之人,驀地一怔。

“你怎得在這?”

水清漪猝不及防的看著出現在雅間的長孫華錦,意識到什麽,猛然扭轉了頭。臉頰微微泛紅,那杯水是他遞過來的,那麽便是瞧見她方才狼狽的一幕。

“他的手……”水清漪話未說完,便被長孫華錦打斷:“你日後莫要再單獨見他。”

水清漪下意識的頷首,隨即一怔,臉色變了變,這是她的身體控製了她的思維。她的思緒還沒有做出反應,身體的反射弧已經做出了反應。

長孫華錦難得見她如此乖順,神色微微緩和。微涼的手指輕輕的別開她臉上的青絲,看著她眼底的青影。心裏傳來熟悉的細綿的痛楚。

她受苦了。

長孫華錦想要將她攬進懷中,可看著她垂下眼角,望向別處。抬起的手緩緩的垂落下來,卻聽到耳畔傳來清脆的嗓音:“扶我去坐一會。”

長孫華錦漆黑的眸子裏閃過一抹亮光,直接打橫抱起,熟悉的馨香傳入鼻息。眉眼溫和,將她直接抱出了雅間,無視將他的後背盯個洞的陳子衝,去了隔壁的雅間,將她放在軟塌上。

卻不舍抽出手來,直接和衣躺下。緊緊的將她圈在懷中,屋子裏的檀香與她的體香混合著有種纏綿的味道。啞聲說道:“清兒,清兒……”

每喊一聲,長孫華錦空落的心裏便多一分滿足。口中呐呐不停的喊著,仿佛這樣便能填滿空虛到令他發疼發澀的心。

水清漪聽著他一聲聲飽含深情的呼喚,心裏不可否認的悸動。不知如何回應,水清漪索性闔上雙眸,在他一聲聲的呼聲中入睡。

……

水清漪前腳剛從攝政王府離開,陳夫人後腳便到了。

吩咐丫鬟將她的著裝給整理好,看著銅鏡裏金光閃閃的自己,滿意的點頭。驀地,看著脖子上的珍珠項鏈,略有些不滿。從壁櫃裏搗騰出一個赤金瓔珞項圈,戴在身上。

“將這個遞給門仆。”陳夫人將一個燙金帖子,塞給身旁的金花。帖子上麵的字,她特定用最高規格的金墨汁。幹涸後,便是一片燦燦金光。

金花看著帖子,怎麽著都覺得極為的俗氣。

可她知曉自家夫人是什麽德行,便也沒有吭聲知會得意洋洋的陳夫人,攝政王最是看不慣這樣的做派。

果然,帖子交到門仆的手中。門仆看著帖子一片金光,眼裏有著鄙夷。若不是陳家與攝政王府有姻親關係,這帖子根本就不會送到龍玨的手中。

龍玨看都沒有看一眼,嗓音涼薄:“請她進來。”

陳夫人進來,便在書房裏張望了一下,目光落在多寶閣上,上麵擺放的珍品有些她都沒有見過。眼底閃過一絲貪婪,很好的被她給隱藏了,訕笑著坐了下來。視線半點沒有離開龍玨書架旁擺著的一尺長的紅珊瑚,色澤鮮豔,縈繞著紅光。心裏快速的估量著紅珊瑚的價值,暗地裏吃驚,傳言果真不假,攝政王府果真是當得上國庫!

心裏不由得遲疑了起來,並不太想要解除婚約,攝政王府這偌大的家產,起碼有一半會是水清漪的。

水清漪嫁到陳家,便進了她的腰包。

陳夫人見她來了許久,龍玨都沒有率先問候她,眉宇間有些不悅。看著龍玨漫不經心端著茶水在飲,後知後覺的發現龍玨竟沒有吩咐下人給她捧茶來,臉立即一沉,有些許不耐的說道:“今日我來是商量衝兒與福安郡主的婚事。”

“無需再談,該說的本王已經與陳子衝說了個明白。”龍玨將陳子衝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留下來的玉戒,擺在了書案上,推到了陳夫人的麵前:“這個是你們家傳的玉戒,陳子衝落下,今日陳夫人來了,便將東西帶回去。”

陳夫人臉色極為的難看,漲成了青紫色。心中怒陳子衝不爭,這個玉戒要送出去,也不該是送到龍玨的手中。福安郡主收下來才是正經事!

如今被龍玨退了回來,便是啪啪打臉!

陳夫人沒有收回來,目光死死的盯著玉戒,恨不能將它灼燒成灰,省的礙眼:“王爺這是不想認這門親事了?”

“陳子衝之前修書給清兒,他表明要退親,並且退還了信物。”龍玨將水清漪離府的時候,遣人送來的書信與信物,從屜中拿了出來。

陳夫人看著信物不可置信,臉色變了幾變,憤恨的咬緊了壓根。陳子衝怎得就沒有繼承她半點精明?分明答應她好好的,不會與福安郡主退親,他偏是不聽信她的話,轉眼就將親事給退了。她這個做娘的還會害了他不成?

見狀,陳夫人便知這親事是沒有辦法挽回,直言道:“我們大房原是掌管著陳府,可老爺子與王爺是知交,為此犧牲了性命,這才換來了這門親事。而因為衝兒尚且年幼,這才被衝兒的庶叔給奪去了掌家權,我與衝兒孤兒寡母,可沒有少受二房的欺壓。衝兒及冠之後,有不少的好親事,可卻是因著與攝政王府訂下了婚約,斷不能背棄,都拒絕了。衝兒年紀大了,郡主尋了回來,王爺這才說婚事做不得數,讓衝兒怎麽辦?”

龍玨最不耐煩聽人哭哭啼啼,耳裏嗡嗡作響。“你要如何?”此事的確是攝政王府不仗義。

陳夫人一直便知龍玨好說話,因為一般的事兒,他都懶怠計較。“我也不是說一定要福安郡主嫁進陳家,總得兩人情投意合,福安郡主不肯嫁,我們也沒有法子。就好比牛不願喝水,我們強按著也不行。可退親要有什麽儀式,我也是不太明白。就拿最近退親的皇商南門家來做比照也行。”

龍玨看向龍魂。

龍魂將南門家的事情事無巨細一並說與了龍玨,龍玨會意過來。南門家曆代都是皇商,嫡長子原先與沈家訂了親事,也算是門當戶對。可如今沈家落魄,南門家便悔婚,沈家卻是不肯。為此,南門家送去了近三成的家產作為賠償,沈家這才作罷。

書房裏一片靜寂,氣氛陡然冷沉。

外麵呼嘯的寒風聲,令陳夫人打了個寒噤,她情不自禁地裹緊了披風。龍玨該不會覺著她獅子大張口,不同意?

陳夫人有些急了:“攝政王不會是不舍得?我們衝兒等了郡主十三年,南門公子與沈小姐訂親不過三年。”

龍玨失笑,她倒是理直氣壯。

龍魂心裏嘀咕:陳夫人倒是極有趣的人,南門公子是落井下石,平白壞了沈小姐的清譽,其中還有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兒,南門家有把柄落在沈家,不得已才散財保平安。

兩家的情況壓根不一樣,如何比照?陳夫人是財迷心竅!

陳夫人被龍玨那一笑,不寒而栗。

龍玨淡淡的說道:“你要什麽?”

陳夫人緊繃的背脊鬆懈了下來,挑眉道:“也不要攝政王府三成家產,喏,那株紅珊瑚便可。”

龍玨皺了皺眉,淡漠的拒絕:“不行。”這一株紅珊瑚,她身前最愛之物,他豈能拱手送人?

陳夫人冷笑道:“攝政王難不成想要反悔不成?當初老爺子可是為了攝政王妃送了性命,我們孤兒寡母也不曾揪著這件事情來要挾你要何好處。當初衝兒仕途不順,也不曾求你搭把手。我不過是要一株紅珊瑚,不過份吧?若不然,可以叫人來評評理兒,誰對誰錯?”

龍魂倒抽了一口冷氣,這事兒分不清對錯,可陳夫人有一張搬弄是非的嘴。死得也說成活的,隻怕左右都是攝政王府的錯。不禁憂心忡忡的看向龍玨,他是為數不多的人裏麵知道這株紅珊瑚的用意。

龍玨陷入了沉思,他被陳家大老爺給觸動了。當初他沉浸在痛失愛妃的痛楚中,的確是疏忽了替陳家大老爺照拂他的妻女。而那條赤蛇,救了水清漪。錢財乃身外之物,即使是耗盡所有的家產,也無可厚非。

“允你。”

陳夫人心中一驚,這是同意了?

“龍魂,你去喚上賬房先生,將攝政王府三成產業給陳夫人。”龍玨說罷,便讓人送客。

陳夫人緩過神來,怔怔的說道:“我不要三成家產,我就要那株珊瑚!”她不是個傻的,龍玨說攝政王府三成家產,誰人不知他的兒子本該是郡王,可最後卻是被請封為王,賜了府邸,不知分走了多少的家產。三成說得好聽,恐怕都抵不上這一株紅珊瑚的價值!

龍玨臉色一冷,目光凜然的看著陳夫人,冷聲道:“龍魂,送客!”

“等等!”陳夫人心裏發慌,這是什麽都沒有了?焦急的說道:“我不要了,不要紅珊瑚,就按照你說的給!你說的給!”陳夫人看著打算扔人的龍魂,提著厚重的裙擺,朝門口走去。驀地,想起了什麽,回頭望著龍玨道:“我們已經下聘納采,已經解除了婚約,那些東西理該退還。”

龍玨眼底凝結著冰霜,渾身散發出冷意,情緒已經在瀕臨爆發的邊緣。

陳夫人扔下一句:“東西送來了,王爺便進宮稟明了皇後娘娘。若是可以,還望王爺在皇後娘娘麵前替衝兒美言幾句。畢竟衝兒是等郡主,這才耽擱了成親。”

看著陳夫人不見了蹤影,龍魂眉頭緊鎖道:“主子,您為何要同意了?”

龍玨笑而不語,這隻是還了陳家大老爺的救命恩情。基於後來之事,他自然要清了前塵舊賬,才好一並來清算。

“日暮前,將東西都清點好。”龍玨旋轉書案上的硯台,身後的書架‘轟隆’一聲,便向一旁移動。

龍玨閃身消失,暗門砰得合上。

……

陳子衝的手被夜錦用暗器給刺傷,眼睜睜的看著夜錦將水清漪從他的眼前帶走。他想要攔下來,可是有心無力。

一腳踢踹著桌子,桌子劇烈的晃動,上麵的碟盤悉數滑落在地。

夜錦——

陳子衝幾乎從牙縫中磨擠而出,帶著濃烈的恨意。看著鮮血淋漓的手,陳子衝低咒了一聲,去了醫館包紮。

可上完藥後,令陳子衝崩潰的是他的右手完全沒有一丁點的知覺,無法動彈。

臉色鐵青,去尋了醫館的大夫,大夫的醫術算不得高絕,但是普通的傷口包紮,還算是精通。左右檢查了一下,摸著花白的胡須道:“這位公子,老夫的傷藥是坊間醫館裏一絕,絕無可能是老夫的藥出了問題。”斟酌著開口道:“恐怕這傷口有問題。”

陳子衝一怔,從懷中將薄刃摸出,扔在櫃台上:“你仔細瞧一瞧。”

大夫查看了一下,看不出門道:“奇怪,這也沒有毒藥之類……”說罷,拿著帕子蘸著水,抹了幾下,還是看不出來什麽。

陳子衝心裏急躁,他害怕手因此殘廢了。想到花千絕墮落的模樣,渾身一個激靈,從大夫手中將薄刃拿了過來,手變換了角度,大夫的手被劃傷。“你用這藥包紮。”

大夫心裏發涼,哆哆嗦嗦的給自己包紮。等了一刻鍾,卻沒有半點反應。

興高采烈的說道:“公子,這刀的確沒有問題,我的藥也是。”

陳子衝冷哼了一聲,拿著玉牌進宮。請禦醫檢查,神色凝重的說道:“你這傷口並未清理,裏麵還殘留著一種古怪的香味。若是沒有猜錯,這是碧落根。能致傷口處麻痹,若是沒有及時醫治,這條手臂便廢了。”禦醫再次聞了一下清除的草藥,臉色微微一變:“草藥裏有兩味相生相克的藥,並且碧落根還摻雜著其他的藥。這薄刃已經過水,上麵的藥都散了,辨不清另一味。”搖了搖頭,他也無解。

陳子衝心涼了半截,這是無解了!

甩了甩沒有知覺的手,用針紮也沒有感覺,陳子衝臉色陰沉。冷聲道:“藥效多久才會發揮?能否壓製藥效?”

“不能隨意配藥,若是與另一味不知名的相衝,這手便無醫了。”禦醫拒絕了陳子衝的提議,替他重新包紮好傷口,轉身去忙碌。

陳子衝目光陰鷙的看了一眼右手,無奈的回了陳府。長安街道已經燈火通明,下了馬車,看著侍衛抬著箱子魚貫而入,眼底閃過一抹疑慮,箱籠上貼著攝政王府的封條。想到一路來聽到的傳聞,陳子衝健步如飛的去了陳夫人的院落裏。

遠遠地便聽到了陳夫人興奮的聲音:“攝政王府果真名不虛傳,都是一些寶貝。隨便哪一樣拿出去,都是有市無價……”

陳子衝心裏有著不好的預感,攝政王府突然送來這麽多珍寶與真金白銀。難不成母親上門去討要了?想到母親聽到南門家與沈家的事,那豔羨的目光,嫉妒的神色,心裏咯噔了一下。方才踏進門,還來不及開口,便聽到陳夫人開口道:“這是我們聘禮與納采的東西,清點一下,可有遺漏。”陳夫人眼角餘光瞥到了陳子衝,臉上堆滿了笑意,拉著陳子衝的手,指著堆滿屋子的箱籠道:“衝兒,母親發財了,這都是攝政王府補償給咱們的。有了這些,這輩子都不愁吃穿。”

“退回去!”陳子衝厲聲嗬斥。

霎時間,屋子裏鬧騰的嘈雜聲驟停,眾人全都被定格了一般,扭頭看著陳子衝。

陳子衝怒不可遏,清雋的麵容因極度的憤怒而扭曲。攝政王府出家產擺平了婚事,這件事情傳出去,便當真印證了旁人的猜測——攀炎附勢。

即使要退婚,他也會分文不取,那樣定會留下個好名聲,且他還有其他的用處。

如今,被他愚昧無知的母親,一手摧毀了他所有的算計!

“衝兒……”陳夫人上前來想摸陳子衝的額頭,看他可有燒壞腦子。這三成的家產,足以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若是攝政王去美言幾句,將瑞敏公主娶回府,人財雙收,天底下哪還有這等子的美事?他竟然要將東西給送走!

“立即退回去!”陳子衝不容置喙道。

陳夫人臉色一變,大呼小叫道:“你若敢將這些退回去,我今兒個碰死在你的麵前。這門親事本就是你退的,我不過是要點補償,那也是為了你,何錯之有?”

陳子衝額角青筋突突的跳動,看著不可理喻的陳夫人,氣血翻湧。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黑衣人出現在屋子裏,稟報道:“郡主夜宿夜府。”

陳子衝臉色微變,匆匆離開。

……

夜府

掛在簷角的宮燈,冷風中搖擺飄蕩,略顯蕭瑟。

而主院裏卻是一陣安詳寧靜,並不受寒風影響,暖意融融。

重重幔帳內,水清漪嚶嚀一聲,翻轉身子,張開手伸了一個懶腰。緩緩的睜開眼眸,水清漪有點緩不過神來。這一覺,來西越的時候有史以來睡得最為安穩,再度醒來的時候,天幕已經黑暗了下來。水清漪睜開眼,一室的漆黑,看著重重垂落的帷幔,便知她已經不在玉漱齋。

水清漪緩緩的起身,摸了摸身子,衣裳整潔,不禁舒了一口氣。想到白日裏的那一幕,水清漪皺了皺眉,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因為知道誤會了他,所以再也冷漠不起來。反而有些心疼他!

卻也沒有辦法關懷他,與他舉止親密。

水清漪靜靜的坐了片刻,屋子裏沒有聲響與呼吸聲,水清漪想趁著長孫華錦來之前,先離開這裏。

儼然忘記了,這裏是長孫華錦的宅子,她的一舉一動自然避不開他的耳目。

倉促間,水清漪趿著鞋子走出內室,鞋子甩落,一個踉蹌跌落一個微冷的懷抱中。頭頂傳來苛責聲:“鞋子怎得不穿好便走?”

水清漪抬頭,看著他眉頭緊鎖,布滿了不悅。伸手將他推開,若不是他她又怎得會這麽慌張?

“不會穿。”水清漪頂了回去。

長孫華錦聽著她無賴的話語中隱帶著一絲嬌軟,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那個她,無奈的歎道:“我不在你身邊,怎麽能放心得下,這般冒失。”

水清漪的心‘怦’的跳了一下,而後又落回了心底。抬手拒絕他將她抱回去,小聲說道:“你送我回去,等下沒有見到人,會著急。”

“我已經送了口信,天色已晚,回去不安全。”長孫華錦好不容易得到了獨處的機會,又怎得會輕易的將她給送回去?

“可是……”

“先用膳。”長孫華錦截了她的話,看著她倔強的站著一動不動。莞爾道:“你若不吃,我便親自喂你。”

水清漪瞪了他一眼,怒道:“西北大將軍與我父王可不對付,你公然收留我父王的女兒,西北大將軍必定會說你是我父王派來的細作。”

長孫華錦不痛不癢的說道:“我本就是你的人。”

水清漪一噎,冷笑道:“西北大將軍可是將你留給他的女兒,想讓你做他女婿來著。我怎麽敢虎口奪食?”水清漪從手腕上將一個玉鐲子拔了下來,塞在他的手裏,冷笑道:“這是我給你們的新婚賀禮,不謝!”

長孫華錦看著手中的玉鐲,戴在她的手中已經有了快一年,晶瑩剔透,水頭十足。看著她的目光愈發的慈悲寬容,仿佛在他的眼中水清漪不過是個胡鬧的小女孩兒。

“她不會要,玉會認主。你佩戴了那麽久,轉而給她,她會認為你讓她給你擋災難。”長孫華錦淡淡的說道,眼底的笑意卻流溢而出。

水清漪看見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不再開口。將一碗小米粥吃了下去,漱口後,喝了兩口清水。幽幽的說道:“千絕在你這裏?”

長孫華錦蹙眉,卻也回道:“嗯。”

“你給他治腿?”水清漪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這個,他身邊有一個厲害的神醫。

“是。”

“能治好麽?”

“不能。”

水清漪惡狠狠的瞪著她,氣絕道:“不能治他也好,明日我要帶走他。”

“不行。”

水清漪罵人的力氣也沒有了,她已經做好了決定。不論好與壞,都要給無雙看一眼後,再做決定。於是心平氣和了,悠閑的說道:“他為救我才落下隱疾,他若這輩子這樣了,我便隻好照顧他一輩子。”

“……”

長孫華錦拿她沒有辦法,想要將她給拆吃入腹,可他怕傷著孩子。將她打一頓,顯然也是不可能。

水清漪看他眼底幽芒閃現,心道不好,連忙下榻趿著鞋子朝門外跑。

可她快,他更快,拽著她的手,水清漪驚呼一聲,跌落在他的懷中。張嘴要說話,卻被他的薄唇堵住了她的唇瓣,話音消弭於耳。

水清漪瞪大了眼睛,一瞬不順的望著他,布滿了驚愕。

他竟敢吻她!

長孫華錦見她失神,毫不專心。沒有留情,咬了她的唇瓣,帶著懲罰的意味。血腥味在口腔蔓延,輕柔的吻著她唇瓣的傷口,眼底卻沒有絲毫的悔意。

“唔……”水清漪吃痛,抗議的推了他一下。

長孫華錦目光深幽的看了她一眼,別有深意。

水清漪不敢亂動,隻得任由他胡作非為,她怕他會做出傷害腹中孩兒的事。

濕濡的吻火熱而纏綿,水清漪腦海中閃過許多關於他們之間的畫麵,抵在胸前的手,緩緩的放下,遵從身體的本能,轉而圈住他的脖頸……

良久,水清漪感覺胸腔憋悶的要窒息的時候,他適才放開她。

水清漪急促的喘息,麵頰因情動而愈發的嬌豔欲滴,緊閉著雙眸,不敢看他。努力的想要回想方才的畫麵,卻是徒勞。

長孫華錦覆在她的身上,雙肘支撐著全身的重量,避免壓著她的小腹。額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隱忍著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裏,力道大的幾乎想要將她揉碎了,骨血相融。

水清漪一動不動的僵挺著,他炙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脖頸間,還未褪去的情潮使她渾身顫栗。

“別……”水清漪推著他,他的肌膚也是滾燙的,嚇得縮回了手。

長孫華錦低低的輕笑了一聲,咬著她的鼻子,低啞的嗓音因情動而格外的魅惑人心:“怕?”眼底閃過一抹精芒,手指靈動的鑽入她的襟口。

下一瞬,長孫華錦後悔了,感覺有點失控。

狠狠的閉了閉眼,薄唇貼著她的耳畔,輕輕的說了一句話。

水清漪麵部充血,眸子濕漉漉的宛如受驚的小鹿,輕輕的搖了搖頭。緊繃的身子漸漸的放鬆下來,放開按著他手的手,輕聲說道:“你先去熄燈。”

長孫華錦將水清漪這句話當成了默認,輕如羽翼的吻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一拂袖,擺在桌子上的燈盞被熄滅。

水清漪吃驚的看著這一幕,她原想他下去熄燈的時候逃跑,可他這一揮手,燈已經滅了,她如何逃?反而送入了狼口。

長孫華錦感受到她陡然緊繃的身子,眸光微轉,便明白她的用意。輕笑了幾聲,歎道:“你知我不會勉強你。”長孫華錦替她褪去了衣裳,抱著穿著底衣的她放在床榻上:“你先睡。”

水清漪卷著被子,滾到了床榻最裏麵,聽到沉穩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緊接著傳來關門聲,水清漪長舒了一口氣。方才她沉淪在他的親吻中,能夠感受到心裏的悸動,她知道那不是現在的‘她’所發出的感受,而是身體的本能,她的肌膚仿佛帶著對他的記憶,不由她控製。

那一刻,她被恐懼席卷。

可更多的卻是迷亂的無助,太多的記憶洶湧而來,她承受不住。在情潮湧來時,她來不及抓住的記憶瞬間如潮水般退去,腦海裏一片的空白。

水清漪縮在被子裏,床榻內側的牆壁燒了壁爐,暖流陣陣的傳來,她裹著薄薄的被子,仍舊覺得熱。坐起身來,掀開被子,驀地一個物件被帶著甩了出來。

水清漪抹黑撿起來,四四方方,薄薄的一本。心念一動,就著窗外清冷的白光,看著手中的書皮,鬼使神差的翻開。開頭娟秀的字跡,令她一怔,這是她的筆跡。

快速的看完第一頁,水清漪神色凝重,起身赤腳下床,地上鋪著厚厚的一層絨毯。腳踩在上麵一陣柔軟,並未覺得冷。點燃了燭火,就著暈黃的燈火,一頁一頁的仔細看完。

水清漪臉上冰涼,伸手一抹,不知覺間已經是潸然淚下。

水清漪隻覺得造化弄人,她怕長孫華錦忘記她,便寫下這一本冊子,督促他每日看一遍。可最後長孫華錦沒有忘記她,反而是她忘記了長孫華錦。

上麵的字跡工整,一筆一劃,可見當時的她費了不少的心思。

而屋外,長孫華錦並沒有離去,他使了小小的手段。若是他直接將小冊子給她,恐怕她會誤以為他故意為之。適才點了安神香,讓她睡到日暮,而後將她留下來,睡在他的床榻上,自己發現小冊子。

望著窗紙上的剪影,長孫華錦便知她是拿到了小冊子。攏在袖中的手鬆開了拳頭,信步到隔壁的書房裏。

長孫華錦替西北大將軍批閱了一夜的公文,晨曦之際,抵不住睡意困頓的睡了過去。

大約一個時辰,長孫華錦猛然醒了過來,對著常德道:“主母呢?”

“回去了。”常德頓了頓,繼續道:“攝政王府裏來人接了。”

長孫華錦頷首,揮手示意常德退下。獨身回到內寢,那本冊子已經不見了。

她帶走了。

這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果,若是留下或者燒掉,那麽證明她是想要徹底的拋棄過往。

“無雙在何處了?”長孫華錦每接近她一次,心底對她的渴望便越深沉,想要留在她長久的留在他的身邊,不分離。

“不明身份的人在顯德鎮劫殺無雙。”常德將早上接受到的消息,遞給長孫華錦。

長孫華錦俊美無儔的臉上陰雲密布,冷冽的說道:“查清楚來路了麽?”

“有了線索。”常德單膝跪在地上:“屬下在今日下午將結果呈遞上來。”

長孫華錦淡淡的說道:“查陳子衝。”

“是!”常德退了下去,著手調查陳子衝。

……

而水清漪這邊,來接她的並不是父王派來的人,而是落霞得到消息放心不下,天剛放亮,便來了接她。

恰好,她也不想留在夜府。

馬車搖搖晃晃的行駛,落霞在馬車上墊著厚厚的棉絮,而後鋪了一層虎皮,水清漪躺著也舒適。

昨夜裏並未睡安穩,腦子裏想的都是冊子上的事情。如今,離開夜府渾身竟莫名的輕鬆了下來。闔上眼假寐道:“去梅花塢。”

“是……啊——”

馬車劇烈的顛簸一下,落霞整個人朝前栽去,雙手緊緊的抓著車轅,這才沒有拋落下馬車。

馬車停了下來,落霞隻見一道殘影掠進馬車,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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