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改造教育

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也沒有學會飛行。

雖然安赫一直安慰我,能夠在半個月內學會接近瞬間移動的速度已經很努力了,但是朱安一臉嗤之以鼻的表情,顯然是在鄙視我的天份,同時他對我的敵意也日漸消減,大概潛意識中已經認為我對他來說沒有什麽威脅力了吧。

不知道當他知道我付出了滿腳磨到水泡破皮的代價在第八天便已可在房內低低飛行的事實會怎樣。

用手機在成為吸血鬼的第一個星期五給母親打了電話,告訴她我要出差去外地,然後連夜收拾了簡單的行李與這兩個吸血鬼搬到了近郊的某間旅館中繼續我的入族訓練,這樣在我還未考慮好怎樣和他們溝通既成吸血鬼這個事實之前,便可避免周末不得不家庭聚頭的問題。

我的本意是找一家偏僻的農家閑置小屋借宿,但是朱安在聞到那撲鼻而來的肥料牲畜的混雜味道後,僵著一張冰冷的麵孔大步走開,隨即去找了鄰近一家生意慘淡的度假村,租下了一棟地勢隱僻的獨立小別墅。

我識趣地沒有再參與住宿的任何相關事宜,既然他對此具有相當水準的要求,自然由他自行解決金錢支出問題。

食物方麵,起初我是依靠每日輪流吸取他們兩個的血液為生,在相當一段時間後,當朱安發現我學習進度遲緩還是無法跟他們出去狩獵、又不堪每天被我用刷子肥皂外加熱水對他的手臂進行強力消毒後吃相難看的啃肉飲血,終於在某天晚上不知道從哪家醫院打劫回來了十來袋血漿丟在冰箱裏。

初夏的時候,窩在鄉下小別墅裏頓頓冰鎮血漿,實在很像念大學的時候,放暑假每天窩在家裏足不出戶偷懶整天吃方便麵的感覺。

後來憑著女性的本能,去會所買了各式飲料和佐料,每天拚來倒去加在血漿袋裏,與其說是燒菜煮食,倒不如說更像調酒多一些。無視朱安的不屑鄙夷,在我不懈努力之下,安赫終於對我的作品產生了興趣;嚐試幾次之後,偷偷帶回了更多的血漿袋。

無意間發現,這小孩後來帶回的,大多是B型血,偷笑了好幾天——怕是任誰也猜想不到,這麽一個琉璃珠玉似的粉嫩少年,竟和母蚊子有著相同的口味。

日子竟似流水般地過去了。

每日每日,在日初之前沉沉睡去,然後在夜晚醒來,在高空雲層或者曠野草場上學習吸血鬼的初級技能。

兼或繼續著法文日常口語課程。

清閑美好得像我遠去的學生時代。

青草的香味,深夜不睡,以及異國語言富有節奏感的口舌相觸。

就像安赫初出在我眼前出現時寧靜而美好的五十六個散步的夜晚。

然後在一夜之間崩塌,得知之前隻是假象。

我不知道眼前的恬靜淡泊的鄉村生活,會不會就在下一刻就分崩離析。

在第四十四天的時候,我終於在他們麵前學會了大約三米左右的滑翔。

朱安這時,已經被我精神摧折得沒剩多少冷傲不屑,單純地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大概如果我還在地上滑來滑去飛不起來的話,他就要請血族的人來給我做智商與生理機能測試了。

安赫更是熱切,看我搖搖晃晃地落地時,瞬移過來一個柔軟淡香的擁抱替我穩住勢子,開心得捉著我說:“太好了太好了,洛西,你終於學會了!”

我看著他那出自內心不帶雜質的高興麵孔,不由也跟著笑了起來,這個不知存活了多少年的吸血鬼竟然就像完成了一件作業的小學生那樣單純地愉快著,忘了他與我之間,有著多少的算計與顧忌。

安赫愣住了,伸手小心翼翼地觸了觸我的麵龐:“洛西,你笑了——真好看”

我沒有說話。

他見我不作聲便鬆開了手,有些傷感地低聲道:“我已經——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洛西對我笑了。”

好似抱怨主人不理不睬的哀怨寵物。

我忍不住噗哧一聲又笑了出來,顧不得不遠處朱安黑沉的臉——他大約是覺得安赫這話說得太多丟他麵子吧。

下一秒,我再度被安赫緊緊地抱住,他毛茸茸的腦袋拚命往我肩窩埋,帶著香氣的甜涼呼吸在我頸處散開,聲音悶悶地傳了出來:“我以為,洛西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子地對我笑了——到現在——到現在還什麽都沒有解釋的我,一定會被洛西討厭的吧——”

我皺眉,反手抱了抱他以示安慰,嘴上強而有力地吐出一個字:“停!”

換來他更加用力,緊到壓痛肋骨的擁抱。

要命,玩兒什麽都好,千萬不要給我玩到日本純情少女漫畫的對白套路上去,安赫?德?拉德爾,我喜歡和你那些相處淡然微喜的日子,但不代表現在打算跟你親密肉麻至此。

大學時候的男友曾對我說,我最好看的就是笑起來的時候,隻要嘴角上揚,僅堪清秀的麵孔就好像突然脫落了一層平凡的麵具一樣,讓人有沉迷下去的欲望。

當然,以上不排除他為了追求我而刻意使用的甜言蜜語。

但也因此,讓我認清了自己的一項武器,工作之後,我的笑容使我在公司與客戶之間,過得尚有遊刃之地。

經曆了吸血鬼的整容之變後,想必笑容這項武器更具殺傷力。

這的確令我十分滿意,可是我一點不期待這項武器帶來的反作用力。

我不會配合安赫來一段感人的冰釋前嫌。

所以我在抱了抱他之後,斷然地鬆開了他的身體

安赫怔怔地看著我依然微笑的麵孔,濕潤茫然的漂亮眼珠讓人產生親吻的欲望。

我終於看清楚,那是碧到了極處的褐橄欖色,黝黝的濃墨重彩,卻有著清澈透明的琉璃光澤。

我看著那雙一點不像百年吸血鬼的眼睛,笑著說道:“我隻是最近練習太累,安赫的事情要不要說,我沒有權力幹涉,畢竟從一開始我就想,做吸血鬼,並不是人人都可以平白無故遇到的,你來找我有你的原因,我能夠理解。”

——隻是,我無法輕易釋懷無法不介意而已,甦醒後發生的那些種種叫人心寒的事情。

朱安負臂冷冷地哼了一聲。

我毫不躲避地直視著他挑釁意味的眼睛,終於,忍不住把你忽略的狀況了麽?

我猜想他現在心中所念的,是不是“這個女人能力太差,人卻不笨,倒先開始拉攏人心了”,然後外加他一貫貴族式高高在上的鄙夷不屑。

出乎我意料的,他並沒有出言嘲諷,而是大步地走了過來。

我一邊維持著社交用笑容,一邊思考著要不要玩兒一把經典場麵:哆哆嗦嗦地問他——你……你……要幹什麽?!——用那種良家少女麵對地主惡霸的語氣與眼神。

還沒做出正式決定,朱安已經走到了我身邊,擼起了衣袖提起手臂——

“幹嗎?”我條件反射地做出惡女狀。

一瞬間,我幾乎以為他的眼睛中帶著的,是又好氣又好笑的無奈。

“喝!”他把手臂伸到我麵前。

嚐過他血液甘美滋味的我當下牙齒癢癢地尖厲生長起來,一邊卻不失防備地問道:“冰箱裏不是還有很多存糧麽?”

他微微攏了一下眉,回答:“我是你的閣下,自會負起引導你成長的責任,看你能力成長這麽緩慢,我覺得還是讓你多食用一些高品質的血液比較好。”

這話聽起來有點像“先天不足,後天食補”的感覺,把自己與促進生長發育的營養食品畫上等號的朱安原本高傲的形象頓時在我心中大打折扣。

這個堅持著貴族行事風格的黑發吸血鬼,有些原則還是很值得令我這個曾經說話做事看人臉色的現代人讚賞的。

雖然,我不忘警告自己,不用對他過於感激,他那句“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浪費”言猶在耳,想必,我的能力進展緩慢對他而言,也算是一種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