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篇 六族 散會·謀略

“西,醒醒,還有半小時就到倫敦了。”?

清冷的聲音,即使刻意壓低也無法掩飾住本性的高傲。如今俯就在耳畔,做出溫柔體貼的姿態,熟悉並著陌生衝突到詭異。?

我睜開眼睛,推開身上厚實保暖的毯子:“我沒有睡著,隻是閉著眼睛想事情而已。”?

身邊人似乎有些尷尬地試圖解釋:“我以為你睡著了,所以給你加了條毯子。”?

我微笑著道謝,不去提醒眼前這個人——沒有體溫的血族對於溫度的適應力有多強,而加毯子這種行為是多麽沒有意義的借口。?

我隻是,不想看到這個人的麵孔,不想聽見這個聲音對自己講話而已。?

那明明是相同的眉眼,相同的聲線,卻演變出完全不同神韻的男子。?

物是人非這一詞,因為這相同的麵貌,格外的令人感觸深刻。?

就算他學著安赫單單用個“西”字來喚我,卻讓刻意的接近越發顯出距離的存在來。?

更何況,我根本無法習慣,那個與朱安完全相似的人形,對我這樣的溫柔親和。?

即使他與我有過**的關係,彼此的靈魂依然陌生。?

而尤安?拉德爾,你當真就如此甘心,從此臣服於我,侍於左右??

思緒輾轉,自地獄歸來已有半個多月,這些日子說單純是提不上的,要說複雜,也不過是聚散離合四字罷了。?

要從何憶起呢?不如,還是從地獄歸來的那一夜,朱安拋棄拉德爾之名,決然離開說起吧。?

是的,毫無轉機,我亦沒有任何機智與計謀,可以留下我的閣下,曾經以“朱安?拉德爾”為名引領我的血族貴族。?

他就在我眼前,像尤安一樣,以騎士宣誓的禮節單膝跪地,這屈首的姿態由他作來,越發的孤高:“那麽,請容我最後一次以朱安?拉德爾之名,向您道別,洛西?拉德爾猊下。”?

他這一跪,一股難以言喻的不適感湧上心頭,我不知是血族的本能還是我內心作祟,這個曾以引領者之姿高高在上立於我身前的男人,臉上並沒有一絲屈辱與不甘,坦然地臣服於我麵前,這種坦然讓我從骨子裏不舒服到了極點,就好像,好像在接受給予自己第二次生命創造者的跪拜,有著下克上的大逆不道。?

而他那張向來毫無表情與溫度的臉,竟然是微微泛著笑的——那是真正下定了某種決心的微笑,並不單單為了我而流露,而是想要決然告別一切的那種釋然。?

而在這樣的笑容前,我想不出有什麽方法可以改變他的心意。?

他沒有給我任何難堪,而我卻覺得索然。?

他就這樣頭也不回地離開,讓我在巨大的失落中生出無可奈何的一絲羨慕來。?

伯希的聲音遙遠而執著地抵達我的耳朵,拉回我浮動的心緒,他說:你那把水月之刀呢,我想看看你身體裏的那把凶器現在被培養到了何種程度。?

他笑意不變,在我麵前站定,我知道他是在要求看這場血族之長的賭局是否有足夠的砝碼。?

我木然伸出右手,試著回憶與夏奈決鬥時的感覺,許久沒有出鞘的虛無之刀比上一次出現的速度快了許多,快到連我自己都猝不及防。魔力化作鋒刃從掌心的那片碧色銀鱗中不斷湧出,?

這凶器的形態不是我所熟悉的那樣子,它的呈現在我眼前的時候,變得更為狹長而接近劍的模樣,原本刀身以下模糊的部分此時亦明朗起來:護手的部分是稍顯巨大的張開的十二道水晶芒刺,晶瑩耀眼的水晶刺張揚跋扈,像一團小小的太陽護住握刀的手;刀柄的尾梢部分生長出一條銀色的鏈子,而鏈末隱入掌心。?

它從我掌心中驀然升騰,迸湧的魔力並不停歇,充滿了生命力仿佛有著自身意識一般,繼續構築著凶器的進化。隨著魔力的不斷湧入,那懸空而立的凶器益發得光彩肆意。而當光芒熾盛到了極點幾乎看不清刀身輪廓的時候,那團魔力集結的無聲地爆裂開來,無數道流光在地下大廳的上空竄開,並不似焰火一般轉瞬即逝,每一道流光在滑開一段軌跡後即戛然靜止,隨即變形延展,化作筆直懸立的長刃?

空氣仿佛因為巨大而陰森的魔力凝滯了,無數柄一模一樣的凶器懸於地下大廳上空,千萬族人頭頂,外形非刀非劍非中非西的凶器精光宛然寒意森森,就像無數把隨時會落下奪取性命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形成一座水晶的牢,空中的獄。而所有凶器的末梢都生出一條長長的鏈子來,所有的鏈子匯聚於高台之頂禦座之前,牽引於我的右手之中,臨眾而立的我,就如同巨大水晶蛛網正中,一隻蓄意靜觀的母蜘蛛。?

魔力的壓迫感籠罩住整個大廳,無人敢發出一點聲響或有一絲動作,所有人的臉上都有一種被威懾住的震驚,繼而臣服。?

“黑暗中的光。”伯希似自言自語似定下結論,他的聲音低沉,卻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黑暗中的光?”“黑暗中的光……”“黑暗中的光!”伯希的話語在大廳中被一遍一遍地低聲重複,這像是一句魔咒,傳遞著改變人心的力量,希望與憧憬,野心與**,縱橫的暗流在大廳中交織成不息的浪濤,鼓噪*不已。?

“黑暗中的光!”尤安帶頭振臂而呼,他看起來心悅誠服的模樣不知是演技還是藉此來發泄情緒,台下族人被他引得情緒高昂,隨之齊齊爆發出巨大的歡呼,他們異口同聲不斷喊道:“黑暗中的光!黑暗中的光!黑暗中的光!”?

尤安在高台前沿再次朝著我的方向單膝跪地,做出“請”的手勢,我環顧四周,歡呼的族人中不再聽見有反對的聲音。?

代表著權位的高台上是一片靜默。讓長老終於選擇了暫時的隱忍退讓,阿米利婭始終沉默而有所思,伯希在玩味期待著什麽,一臉的傻笑的,號外意外就是波努瓦。?

我站起身來,走到高台前,族人的歡呼越發的高昂,在重重如棱鏡一般的水晶長刃上,我看見自己無數的倒影,完全沒有表情的蒼白臉孔上,金色的吸血鬼之瞳閃著冰冷的光芒,沒有血色的*是慣常微彎的弧度,這一張臉,是這樣的陌生,卻又毫無意外。?

一刹那,恍若羅刹。?

然則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整理統禦六大血族,是路西法的交代;而捕捉身邊出現的蛛絲馬跡,尋找自身起源之所,是我實現心願所要做的第一步。?

染塵給的修真秘籍研習的進度一日千裏,除了龐大的魔力作為“真力”驅策運使外,我總覺得地獄之旅的經曆使我對於冥冥中不可知的天地又“悟”深了一層。與此同時,在*地獄空間之前,那總是不期出現似夢似真的幻境與神秘人,我從未與任何人提起過,隱隱的知道,那將關係到我所尋求的真正的答案,在目前為止,身處的這個環境之中,不會也不可能有人能給我任何提示。?

拉德爾堡開始漸漸地不安寧,桑西山的結界隔三差五就會小小地**一陣,讓波努瓦成天東奔西走忙於修補工作,大好的開朗青年被折磨成麵黃肌瘦的民工一名。?

族人大多被我嚴令拘在堡內,除了增加防禦之外,也是怕他們散在外麵,有被分各獵殺削弱實力的危險。。?

仔細算來,六大血族中,除卻我自身所屬的拉德爾族,因為西莫伊斯表示的相當的結盟誠意,希臘一帶的尼薩亞族亦暫可不列入謀算範疇。剩下的便是刻意避世的德古拉族、敵我未明曾派過安赫的“同齡樣貌好友”敖拉小朋友來刺探的巴托裏族,在從希臘到法國“光明女神”號穿越地中海的航行中狙擊過我的奧涅金族,以及目前為止,僅以偶爾擾到結界的刺探作為招呼同樣未真正現身表明態度的納賽爾族。?

敵眾我寡。沒事我可沒膽也沒心情去出頭挑釁。?

用族長的身份強行征用了波努瓦的電腦過來幫助整理思路,不理宅男青年一臉悲憤欲絕牛眼含淚,畢竟國家大事比較重要對不對??

且把血族當作目標市場,用自己習慣的品牌價值、競品優勢、利益點、需求、價值曲線等一套專用名詞和營銷理念搬過來當作分析事態的工具,既然沒有人教我如何攻城掠池統治天下,我也隻好把戰場當商場來運作。表格曲線圖畫了一堆,定了幾條自覺還過得去的策略,叫來老謀深算的伯希為我參詳參詳。?

畢竟上了我這條賊船,多少也得出點力不是麽??

而伯希自然不是需要幫助就會不遺餘力的熱心長輩。惟有示以相當的實力,他才會有興致推波助瀾一番。也正因為這一點,在朱安離開後,反而在大事上,反而是他讓我覺得比較可靠。?

與他商量之後,敲定了大方向:第一,嚴密封鎖我曆經地獄歸來*朱安定局的曲折,對外就一律默認為我是天縱英才按照傳統規矩飲血繼承的族長之位;第二,對於態度微妙的他族,以爭取好感為主,先表明無爭態度,其餘之後再論;第三,對於已經明顯顯露敵意的奧涅金族,因為地域上的天然距離條件所限,再加上其中有西莫伊斯的尼薩伊一族作為屏障,遠在東歐一帶的他們不可能短時間內大舉進攻,我亦不打算立刻回應他們的挑釁,以免刺激到巴托裏族和納賽爾族,造成夾擊的局勢。?

我命讓長老將管理族內日常事務的工作移交給了伯希,雖然伯希也開玩笑似的抱怨我壞他清閑,但讓長老快要像石像一樣刻板僵硬的臉相信讓他得到了充分的樂趣回報。?

自然不能把讓長老給閑晾著。?

繼續奴役伯希,百度一份周恩來爺爺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當作參考資料,用他最是擅長的社交言辭起措了一份聲明我以及拉德爾族立場的文書,派讓大人給納賽爾族的上層送去。?

納賽爾族地處偏遠荒涼的沙漠,雖然人類世界中,中東是個大大有錢而戰事熱鬧的地段,但對於血族而言,也隻是在更為惡劣的環境中度過長生的隱秘一族而已。他們原本便行事詭秘處處謹慎,很少參與歐洲血族的爭鬥。派讓去做和平使者的角色,即使失敗或他暗自搞鬼,也不會有太大的直接衝擊。?

自然巴托裏族也要送一份去。自從原本對人世以及北美一帶最具影響力的德古拉一族突然憑空遁世消失後,巴托裏族繼而崛起取代了德古拉族的地位。六大血族中,這一族的勢力最不容小覷。我本打算拜托西莫伊斯作為我的代表送去文書,一來他的身份地位能解決很多問題,二來萬一和談失敗,也不會出什麽大問題。然而安赫卻執意要承擔這個任務,理由是他與敖拉相交甚深,而敖拉又是巴托裏族舉足輕重的角色,由他去和議,成功的可能性較大。我一直很擔心他接觸石化後的精神狀態,但伯希卻認為,由安赫出行,的確要比西莫伊斯來的合適,他是對我盟誓的下仆,從身份上來,更大程度能代表我以及我的誠意,而非以西莫伊斯的外族之力去威懾巴托裏族。爭執不下的時候,阿米利婭長老橫生一節,表明願意與安赫同去巴托裏族,我也隻好同意此舉。?

而最神秘最古老,最不可捉摸的德古拉一族,我決定自己親自出馬走一遭。不僅因為,這一族最接近血族的起源,對於人類與超越人類的界限比任何一族都了解深刻,也不僅因為從局勢上的考量,而是,德古拉一族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英國倫敦,離開另一個與我有著契約存在的生物——塞壬迦尼墨德斯想要去的地方十分接近,若能了結的他的心願,我也算與他恩怨兩清,不再幹係。?

基於安赫無法陪同,尤安死皮賴臉地占下了同行侍從的角色,而西莫伊斯不知為何,也定要同往。他與我同是一族之長,我婉拒失敗後,也隻好讓這兩人跟著一路。?

安排好一切後,我再度回到了拉德爾堡的地下某處。?

有一個疑問,在我出行之前,必須先要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