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少年的臣服

這一聲突兀的輕笑打破了原本僵持的緊張局麵。

雙方的動作都頓了一頓。

染塵有些奇怪地朝我看來,大約是從來沒有見過像我這麽初出茅廬的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魔怪吧。

那美豔女子卻更是詫異,攏住了水袖道:“小妹妹——你明明——明明本根是人類,怎麽成了妖魔之體?難道——難道你被騙服食了什麽妖丹不成?”

聽得旁邊的安赫有些表情僵硬。

我卻失笑,這成了精的女狐大約是在染塵身邊不食人間煙火久了,怎不知這世間最險惡莫過於人心,若非我心甘情願受安赫之欺,又如何能走到今日與他們同道為伍的地步。

朱安冷哼一聲:“東方人注重繁文縟節,怎麽連妖魔都變得麻煩起來了?我西方血族要化人為妖,自然有我們的手段,何必要學你們那樣大費功夫?”

女狐收回在我身上打轉的視線,定定地注視著朱安:“什麽時候西方魔族開始入侵我東方的領土了?不請自來,非客也!”

水袖猛然一甩,無聲無息迅如疾電地襲上朱安的手臂,看似柔軟輕薄的布料卻在他臂上抽割出重重的血痕來。

朱安一聲痛也不呼,斂眉沉氣,黑火如隱身於黑暗的花朵,飛舞成陣,逼退女狐的長袖。

四周的香氣變得更為濃烈,漸漸帶上了麝香的迷靡。

我看見安赫食指中指大拇指鮮血齊流,殷紅的**不斷滴落到半空,化作更為濃密的血霧飄散,一邊咬牙道:“我們向東方異界有遞交正式的申請,要不是因此受了你們結界強力的約束,不然憑你區區一個三百年的狐精怎麽困得住我們!”——居然還有這一層,我不分場合地忍不住分心去想會不會有給妖魔鬼怪使用的簽證護照。

染塵一聽,桃木劍臨空出鞘,在女狐與我們之間劈下。

“暫停,”他悠然而立,召回了長劍,“既然如此,此時又另當別論。”

總覺得他兩眼中有異光閃爍,而女狐的表情也變得有些奇怪。

他負臂站在遠處,寬大的袍子無風自動,一派的仙風道骨:“首先,躲在妖魔身後的小姐,請你告訴我,你為何由人類現世轉生入了妖道?”

我從朱安背後露出半個腦袋,衝著他社交式地微笑,露出半邊:“我高興,我樂意,瀟灑迷人的道士先生,請稱呼我為年輕有前途的吸血鬼實習生洛西。”

染塵接下去的話卻讓我,或許在場除了他所有的生物都想撞牆。

“洛西小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他振了振袍袖,清了清喉嚨,繼續道,“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要他媽生的,如果妖有了人性,那是人妖;如果像小姐這樣,人有了妖性——”

“閉嘴。”我但笑如故,阻止了他進一步說出更加奇怪難聽的名詞來,“丫欠抽丫明說,給丫一頓好抽的,絕不虧待丫!”

一口氣說下來,不帶一聲喘。

染塵平靜無波的麵孔終於起了一絲瀾漪,他苦笑道:“小姐,‘丫’不是這麽用的。”

我笑意盈盈地看著他:“我又不是北方人,丫管我!”

眾人默默無語。

一邊的女狐忍不住嗤笑出聲,退回去拍了拍染塵的肩膀:“主子,難得你也有這種時候。”

她的表情除了看戲的幸災樂禍之外,還有一種奇特的愉悅,

染塵輕輕地歎了口氣,把我作為教育失敗對象放棄,話題又轉了回去:“這兩位西方魔族同誌——應該品種是吸血鬼?有沒有興趣移民?和我訂立主從契約吧?我對下仆很體貼的,是不是——”

他一臉笑眯眯的樣子,讓我終於明白他道行高深的傳聞以及之前奇異目光的真相。

這個人,一定有“妖物收集癖”。

這邊兩個吸血鬼麵若寒冰,魔族是驕傲的生物,無論是從前的傳奇誌異小說或者是我接觸過的這兩個範本,都清楚無疑地告訴我這點。

我轉過頭去看對麵的紅衣狐精。

她的美麗與嬌笑燦若春花,卻無法掩飾,眼角的那點落寞

大腦頓時高速運轉起來,各種版本的故事一幕一幕上演。

是什麽樣的感情可以讓長生不老的生物屈從於不足百年生命的人類,供其驅策、卑賤如仆。

道士口中所謂的“契約”究竟是什麽,可以牢牢拘得如此高高在上的生物。

我隻在女狐眼中看見染塵的倒影。

孤高離世,微笑如熙陽卻感受不到一點溫度。

突然間有點不忍,也有點不屑。

推開朱安與安赫,站到這個人的跟前去,對他微笑,我知道我們的笑容是何其的相似,溫柔而沒有溫暖:“對不起呢,這兩個人啊,是來找我的,要訂立‘主從契約’,作為主人的對象應該也是我才對吧。”

他是人類,朱安他們是吸血鬼。

他代表的是正道,朱安他們是黑暗的生物。

他對我坦然直視,朱安他們於我,隱瞞欺騙兼或有之。

我甚至至今為止都沒有要原諒他們的意思。

但不知為何,這一刻,在這片夜空之下,我隻想站在朱安他們這一邊。

染塵目光如炬,我想那就是所謂的一身正氣吧,讓人感覺如臨白晝。我覺得刺眼,卻愈發不願躲閃,挺直背脊承受。

他微微一笑:“很可惜,洛小姐,所謂主從契約,隻能在人類與妖物之間訂立,你已拋棄了人類的身份,現在的你,隻能作為妖物,與人類訂約而已。”

有些憤怒,憑什麽隻有人類才能作為主宰的存在,這是誰定下的規則,為何一定要去遵守?

“誰說的?”安赫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堅定不惑,並不是一時逞強的調子。

“小朋友,不好意思,這是自然法則,無人可以逆天行事。”染塵亦篤定如他信仰的便是真理。

“那是你們的自然法則,不是血族的。”

安赫從容走到我麵前,低頭咬破的我的中指。

愈合速度快是一回事,其實還是挺痛的,我茫然地看著鮮血自指尖滲出成圓滴,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麽。

“安赫!”朱安在我背後低聲喝道,回過頭去,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一絲來不及掩飾的緊張。

再轉回來,正巧看到他一手拈著我的手指,另一隻手解著自己的衣服。

那個,安赫,雖然我猜測你有什麽奇怪的儀式要做,但是這樣子的舉動,在有觀眾的情況下,我會不好意思啊。

安赫沒有回頭,擒著我的手指在白皙的胸膛出停了停,淡淡道:“朱安,這是很早以前就注定的事情不是麽?早晚要發生的,而我——對現在的我來說,這也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他說完了話,便領著我的手指,用指尖一劃一劃在他胸膛上畫出一個連貫的逆五芒星來。

也許是我成為吸血鬼的時日尚短,從我指尖滲出的鮮血顏色比他們的更為鮮豔,圈在安赫潔白的肌膚、淡淡的乳之上,那逆五芒星顯得分外的妖嬈,仿佛綻放著永不幹涸的熒色。

我揉了揉眼睛仔細看了看,那並不是我的錯覺,與其說那星形是用血塗畫上去的,倒不如說是我的血在他左胸上有生命地流動成逆五芒星的形狀。

安赫敞著衣裳,袒露著那豔紅的血星,對我跪下,口中尚念念有詞:“以撒旦之名起誓,以永夜之月為證——我,安赫?德?拉德爾,願接受洛西?拉德爾的血,我的每一滴血中血,都將流淌著她的血;我的生命,將是她的盾牌,她的生命,將是我的主宰;不叛不逆,如有違誓,願受永晝之日之苦。”

我呆滯地看著他,不知道做何反應,為什麽事情會發展到眼前這一步?

朱安語氣不善地在旁邊教導著:“說,如約、準誓。”

“如約、準誓。”一邊心裏麵想著怎麽好像結婚誓言式的,一邊呆呆地像鸚鵡學舌那樣跟著朱安說了一遍。

那些鮮血像聽懂我們之間的對話似的,漸漸滲入安赫的胸膛,一點痕跡也不留下。

安赫攏起前襟,站了起來,挑釁似的轉向染塵:“如何?這便是血族的主從契約,與你們的自然法則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