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岩離開的時候,柳氏一族的人已走了兩個時辰,他不願著急趕路,更不想再次碰到他們,就放慢了步伐,在湖泊的那一頭滯留了將近一日有餘。
行路不難,難在於婉轉人際而猶有自己的字裏行間。和柳氏族長柳千機的接觸不算婉轉,充滿刀槍相碰的火藥味。張岩也不覺得應對進退失了中正,追溯因果,皆是柳千機的過錯。他的確這麽想的,所以於湖畔滯留一日,算不得偷得浮生半日閑。
揮手道別,張岩常有一股生死隨他的霸氣,或許不想跟這世間拖泥帶水。和水月宗眾女的道別也如此,沒傷感涕零,無蕭瑟依惜。
他覺得,能與一群女人於此生結下因緣,共患難,同曆劫,前世必曾指天為誓。指天為誓的,不隻在情人和仇敵,朋友亦是可以。和杜冷玉之間的情意糾纏,彼此以隱晦的啞謎打住,不勉強,自有一份綺麗暈生。他不知這是否算情愫,不解如故,依舊花叢嫩雛兒一個。不過,從中也可以看出,張岩算是個頗具執拗狠性的倔強者,寧可拎著自己的影子在愛情聖殿和世間街頭遊走。或許他覺得,孤獨於此時之他而言,才是最幹淨的。
人生這門功課,說穿容易,看透難,是以,人人一身糾纏。
修士也不例外。
……
湖畔一日,張岩想了很多,皆在當悟未悟之間。
在夜晚整裝出發。
醜兒背上馱著小美,倆小家夥在前開道,徐徐南行。
眯眼看著前邊的醜兒,一絲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自三年前從風暄手中接過剛剛出生的醜兒,醜兒不凡的資質便被他所察覺,不食世間五穀肉糧,卻把靈石當做充饑之物,不能不說,醜兒這一嗜好與尋常妖獸大相徑庭。直到在竹溪峰頂,醜兒背上幻化氣勢滔天的虛影,一口吞掉孕育萬年已頗具慧根的青木之靈,他才發現,醜兒的資質是如此陌生,如此神秘,也是從那一刻起,他明白,醜兒終會變得更強,甚至能超越自己。三年之後,醜兒蘇醒,果然不負所望,以未渡劫化形之驅,和一頭凝結金丹的八目章妖鬥得不相上下,如此彪悍的表現,已經不能以修真界約定俗成的等階,來衡量劃分醜兒的實力了。
他有種強烈的感覺,當醜兒變得比自己還要強大的那天,或許就是離開自己的日子了……
對此,他隻有一個念頭,努力修煉,永遠不讓那一天侵襲而來!
想到此,張岩燦然而笑,從無聲到有聲,從低聲到高聲,直到清朗的笑聲隆隆滾動在整個天地間,胸襟能吞一片錦繡山河。
小美扭頭,看傻子似地瞥了他一眼,一拍醜兒頭顱,哼唧道,“這家夥腦袋被驢踢了,學會了驢叫,咱們趕緊跑啊。”
“孩兒們,且跟我打下個如畫江山!”哈哈一笑,張岩大步流星朝倆小家夥追去,碾碎了一地的疾風勁草。
執拗者不易豁然開朗,但當某時撥雲見日,心性蛻變卻是常人無法比擬。
張岩沒想通什麽,隻心思靈透,識海空明而已,或許,還拋掉了不知何時積攢於心的累贅抑鬱。
百裏之外,正有一群修士飛遁於空,此刻為首之人卻兀然停頓下來,他身後之人相繼停頓。
“你們可曾聽到一道笑聲?”
為首之人是個消瘦中年,衣衫精致,頭發梳理一絲不苟,他麵色陰鬱,卻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此時一開口,聲音淡然,聽在身後眾人耳中,卻不禁心下一凜。
這群修士總計七人,除了為首的消瘦中年是元嬰期,其他六人皆是金丹後期。他們眉宇間一片風塵之色,顯然匆匆趕路而來,隻是不知為了何事。
此時消瘦中年突然一問,其他六名金丹修士皆是一怔,顯然沒聽到笑聲。
消瘦中年冷冷一哼,“一群廢物,澹台家的臉都被你們丟光了!”
眾人聞言,噤若寒蟬。
消瘦中年又是一哼,揮袖朝北而行,同時說道,“此次任務你們可都記得?”
“銘記在心!”眾人沉聲回應。
“好,這次誰若抓住那小子,我代表家主,獎勵一件上品靈器,千顆上品靈石!”
眾人臉色變得狂熱起來,上品靈器啊,哪個金丹修士不想擁有一件?更何況還有千顆上品靈石?不但可以購買一件上品靈器,剩餘的靈石足夠在靈氣匱乏的狀況下,為修煉提供充裕的靈力了!
消瘦中年飛遁在最前邊,雖然沒看到眾人狂熱的身親,但他心裏異常確定,在如此優渥的獎勵之下,不賣命?才怪!
一群戰意狂湧,神情狂熱的金丹修士飛遁於空,氣息無所顧忌地釋放出來,肆虐在瓊林草原的上空,像一頭頭因嗜血而暴躁不已的鯊魚,遊弋在深水中,等著獵物出現,祭出自己鋒利猙獰的獠牙。
笑聲是張岩的,不知當他得知因為笑聲而引來正在尋找他的仇家時,會否再肆無忌憚地長笑徹空?
百裏之間,相隔著尋仇之人,對於高階修士而言,這百裏的距離,也僅僅是一盞茶的功夫而已。
所以當張岩發覺有敵夾凜冽肆虐氣勢自空中來時,他根本避無可避,當把醜兒和小美收回益軒鍾,敵人已經落在十丈之外。
瓊林草原很大,狹路相逢的幾率極其渺小,張岩也根本沒料到會有修士很巧地遇到自己,並且看情況,這些人的目標很明確,就是來找自己的。
會是誰呢?張岩不用猜也知道,必是澹台家無異,滅殺澹台虹等八名金丹修士時,他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天,卻不想會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巧!
消瘦中年等人也很意外,當他們自空中沿著笑聲傳出的方向奔襲而來,當他們於百丈之外看清楚張岩的模樣,意外的驚喜瞬間充斥在胸腹之間。
難道,這是老天爺特地安排的?要不,怎麽在自己最渴望抓住那小子時,就驟然讓他出現自己眼前呢?
這樣的想法更是刺激得眾人戰意暴漲,恨不得搶在消瘦中年一聲令下之前,把眼前這個小子生吞肚內。
消瘦中年驚喜之餘,心下卻絲毫不敢大意,別人或許不知道張岩的身份,但他卻異常清楚,在出發時,家主澹台明鏡告訴他,找到這個滅殺自己族內八個金丹修士的小子,隻做一件事,生擒!
其中緣故,澹台明鏡沒有說,隻是拿出流螢蜃晶,讓他目睹了一個驚天秘聞。看完後,即使以他元嬰初期的修為也被駭得心底掀起驚濤駭浪。他不知道當時是如何回過神的,一路行來,他隻記得一件事,這小子身上擁有整個大陸都為之貪婪,為之癲狂的好東西:佛魔寶藏!
北疆萬塚山下的佛魔寶藏啊,他每次想起這件事,無法抑製的興奮就像無數的火苗一般,熊熊燃燒在四肢百骸,燒得血液沸騰,戰火升騰。
這是上天賜予的好機會,必須要牢牢抓在手中,損失了八名金丹修士,卻換來了一座佛魔寶藏,一點都不虧,這,甚至就不能比啊……
哼,整個大陸的人都以為這小子還逗留在北疆,卻不知他已來到中土,哈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當抓住這小子,我澹台家必將因之崛起,鼎立中土!
這些念頭在腦海一閃即逝,消瘦中年陰鬱的臉上不自覺湧出興奮嗜血之色,看在張岩眼中,心中的沉重又多了一分。一名元嬰初期修士,六名金丹後期的修士,實力過於懸殊了,該怎麽辦?
張岩眸中精光頻閃,仿佛受到敵人狂暴戰意的感染,一股極度的渴望從心底不斷升騰、咆哮、直至充斥在胸腔。
戰,就戰吧!
怕了你們不成?
孤立無援,瀕臨絕境之下的困獸,隻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血戰到底!
(淚奔啊,隱約有掛科的跡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