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斟酌了一番後，落楓才緩緩說道。
“其實小姐和秦公子隻是一對苦命人。我打小就跟在小姐身邊，她和秦公子從相識到相交，都是發乎情止乎禮，從未有過任何逾越之事。”
“你說的是丁妍出嫁以前吧？”
於小魚眉眼彎彎地打斷了落楓。
“我相信在她嫁給梁高以前是這樣的，可後來呢？落楓你也不用再替她掩飾了，丁妍是個什麽性子，我也聽說了。不管是在丁家或是梁家，丁妍一直都很強勢，雖然沒能爭取到她想要的感情，可她也從沒放棄過對不對？”
“姑娘為何如此肯定？”
落楓不答反問。
於小魚輕笑一聲，眉眼間全是篤定。
“那十一間鋪子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如果丁妍對秦泰沒有百分百的信任，就不可能把她全部身家交付到秦泰手上。如果秦泰對丁妍沒有感情，也不可能會在梁高眼皮子底下接過這個擔子，畢竟明麵上他可是靠梁高吃飯的。”
“姑娘真是心細如發。”
落楓輕讚一句，既沒承認也沒否認。
沉默了十幾個呼吸後，落楓忽然講起了另一樁事。
“我無爹無娘不知來處，自打記事開始，我便伺候在小姐身旁。丁家在外人眼裏是個富貴之地，可實際上卻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深淵，小姐雖是丁家嫡女，卻也活得舉步維艱。丁家分三房，隻丁老爺膝下便有四位姨太、七個子女，姑娘你覺得我家小姐若不強勢，又如何能在那樣的環境裏生存下來？”
落楓柔聲問道。
沒等於小魚回答她又說了下去。
“小姐強勢，卻護我安穩，我感念於她，也將她視為唯一的親人。卞蓉和卜婉想必是對你說了小姐打我的事吧？其實我知道，小姐打我是因為她內心鬱結，我身上的傷很快就能好，可小姐心裏的傷卻永遠都好不了。”
“她們都以為小姐是嫉恨梁高那樣對我，所以才對我動手，其實不然。在小姐心裏，從沒有過梁高的位置，從來都沒有。”
說到這裏，落楓抬起雙眸望向於小魚。
清澈澄明的目光裏滿是坦**。
“若丁家一直都是老爺主事，小姐便不會嫁給梁高。可就在小姐及笄幾日後老爺便身染惡疾，臥床不起，丁家主事權隔日便到了二爺手上。二爺並不同意小姐和秦公子的親事，那時小姐為了能嫁給秦公子，還曾自斷小指，而秦公子也在丁家門外苦跪了三天三夜，直至昏迷。”
“還有這種事？秦長遠不是說秦泰連女子的手都沒牽過麽？”
於小魚有些愕然。
落楓卻嘲諷地輕嗤出聲。
“嗬，秦老爺？若非他，二爺也不會對小姐那般決絕。”
“秦公子昏迷後，秦老爺曾來丁家訛銀子，被二爺喚人打了出去。也就是那件事後沒幾日，二爺便讓李媒婆上門替小姐定了親事，定的還是梁家。姑娘你也知道，梁家是個什麽地方？不管梁元稹還是梁高，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小姐若不強勢些，恐怕會被他們吃的渣都不剩。”
說到這裏，落楓眼裏浮起了薄薄的霧氣。
她抹了把眼角急忙垂下頭，聲音也變得無比悲涼。
“不過現在也差不多，她終究，還是死在了梁高手裏。”
“你節哀。”
於小魚隻能這樣幹巴巴的安慰了這一句。
從落楓話語裏於小魚聽不到半句埋怨之語，她反而處處都在維護丁妍。
“落楓，不管他們多可憐，你也希望他們能死得瞑目吧？你告訴我，丁妍和秦泰是不是私下有情？”
落楓聞言唰地一下抬起了頭。
“倘若他們真有情，梁高是不是就會無罪？”
“這，平夏律例是這樣定的。可你也不用擔心，梁高除了這兩條人命外，還有其他事情在身，五王爺絕不會判他無罪的。”
“當真？”
“當真！”
於小魚保證道。
沒想到下一秒落楓慘然一笑，給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小姐和秦公子沒有私情！”
“落楓你不至於為了維護丁妍，扭曲事實吧？”
於小魚心裏一驚，有些不信。
但她完全從落楓臉上捕捉不到任何撒謊的微表情。
落楓笑得滿臉清淚。
“姑娘，我說過，他們發乎情止乎禮，不管是小姐嫁人前還是嫁人後都是這樣。你想知道為什麽嗎？我可以告訴你，因為秦公子自傷了！他根本無法人道，又如何與小姐有私情？”
“我……”
於小魚真的驚了。
她直勾勾看著落楓，完全忘了要說什麽。
落楓還在繼續說。
“就在小姐嫁人當夜，秦公子自傷於身，是我過去照顧的他又怎會不清楚？小姐被梁高強迫後當夜便投了井，還是洪管家帶人撈上來的，可小姐至此便失了魂，等我回來後小姐又知曉了秦公子的事，竟重新振作起來，她說她要為他們拚出個未來，可惜還是沒能做到。”
“姑娘若是不信，可命仵作再驗屍一次，看看秦公子是否曾自傷過，便知我所言是真是假。”
“我知道了。”
於小魚一擺手，隻感覺心口像是壓了塊巨石般喘不過氣來。
這都是什麽破世道啊？
一個為了秦泰自斷手指，嫁人當夜投了井；
一個為了丁妍自傷於身，斷了所有後念。
他們守在一起取暖，可就是這一點點熒熒之火也被梁高給一手掐滅了……
於小魚不想去同情他們，卻怎麽也壓不住心裏的難受勁。
她背過身深呼吸了好幾口空氣。
“所以你是因為這個，才不怪你家小姐對你不聞不問的？”
“當然不是，若我不屈從梁高，他便會無休無止的逼迫我家小姐。可我沒想到，就算我屈從了他，他還是沒有放過小姐的打算。小姐重新振作後，將手裏的東西都交給了秦公子打理，她把自己嫁妝看得很死，想必也是因為這個，梁高才會對她起了殺意。”
落楓說得很是清楚。
於小魚卻忽然插嘴問道。
“難道不是因為梁高要扶正於你麽？”
落楓忽然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止不住。
“哈哈哈……姑娘，你覺得我稀罕那個位置嗎，我家小姐會在意那個位置嗎？梁高嘴裏沒有半句真話，他要的根本不是我，也不是我家小姐，而是整個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