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星河。冥關。

一座城樓上,一個身穿火紅繡花裙的黑發女子低頭望著冥關下漂浮的真央地,星河因為隕星交錯帶起的氣流波動到了這裏,從她身畔經過,帶起了她的裙擺,露出了雪白豐滿的大腿。

“姐姐……”

璧香輕聲自語著。

“你一直沒有放棄嗎……”

她抬起頭,望著神關的方向。

“你去了神界,幾千年,為了心裏無法釋懷的糾結。他隕落在戰火中,你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無能為力,你恨著所有讓你失去的東西,因為你那份沒有得到的愛……不惜一切的執念,有時候真的很可怕……”

璧香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灰色的真央地模糊起來,冥關黑色的城牆模糊起來,鎧甲冰冷戒備森嚴的冥軍戰士也模糊起來……

紛紛陷落在回憶。

璧香的回憶。

……

吱的一聲。

木門被推開了。

一個穿著綠色絲裙的女子走了木屋。

“別來煩我,璧香。”屋內一個粉衣女子冷聲道。

“姐姐,我……”璧香欲言又止。

“想安慰我?不必了。”璧幽揮揮手,絲羅衣袖滑落,露出了白嫩的手臂。

璧香低下頭。

“幹嘛那副表情?”璧幽看著她,“你有什麽資格站在這裏,你不也一樣嘛,你更沒有勇氣,明明喜歡,卻隻能自己默默承受。”

璧香抬起頭,眼中有些迷茫。

“上位者?”璧幽冷哼一聲,“地獄的主人,深淵的大帝,多了不起啊,他們的一舉一動,所有人都應該頂禮膜拜!”

璧香咬著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麽——自從七夜和岑森在冥河格裏芬斯之巔的千日之戰後,地獄深淵便徹底決裂,而原本和夜叉族年輕族長卓颯相戀的姐姐璧幽也因此而被迫分開……

“沒用的男人!”璧幽冷笑道,“什麽夜叉的宿命,什麽修羅的意誌,全是假話!自己沒用,還賴在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上!”

“卓颯大哥,他,他不是這樣的人……”璧香小聲道。

“哼,要是他夠強,比七夜那混蛋還要強,又怎麽會離開我,又怎麽會娶他們夜叉族的女人!”璧幽的聲音顫抖著。

看到璧香皺眉的表情,璧幽冷聲道:“怎麽了,說他混蛋你不高興了?是啊,你該不高興,所有的人都該不高興,他多偉大啊,修羅冥帝,冥界最強的冥帝大人,連冥尊陛下都對他百依百順!可惜啊……他的心裏卻隻有一個女人,一個神界的女人,這真諷刺,這真是一個可悲至極的諷刺!”

啪的一聲,璧幽麵前的木桌碎成了兩塊,璧幽的眼神變得很亂。

璧幽捂住了臉,突然跌坐在地,痛哭失聲……

“姐姐……”璧香撲到璧幽身旁,抱住了她。璧幽的頭伏在她懷中,整個人不停抽泣。

“妹妹……更可悲的……其實……其實是我們……為他人意願而活的我們啊……”

璧幽斷斷續續的呢喃傳入了璧香的耳膜,也敲擊著她的心靈。

幽舞穀的風從木屋上刮過,沒入了白色的天,天是潔白的,還有淡藍色的雲,很奇特,卻有一種分離的美感。

紫色的草,灰色的書,錯落在山穀中的彩色木屋,還有鏡子一樣的小湖。

這風景美得很另類,也美得很勾魂。

可惜,卻刮著傷感的風。

……

烽火。

煙塵。

焦黑的土地。

呼嘯而過的魔法。

還有,流淌的血,消失的靈魂。

慘嚎聲和炸裂聲交織在其中,帶來生命消亡的號角。

這裏是三千多年前的奧菲拉爾大陸,位置是靠近東麵埋骨之地的一片平原……

“夜叉?”空中,一個頭上戴著發釵的男子眼神一動,一條金色流蘇長鞭擊碎了一個黑甲戰士後,回到了手中。

“很巧妙的魔力運用方式啊……”他雙手交叉在胸前,左手托著下巴,長鞭在他身側一晃一晃的。

“讓我拉美達爾見識一下吧,哈哈。”男子撫著頭發,突然朝地麵上一個渾身被黑火籠罩的人影飛去。

轟!

卓颯麵前的地麵被一條長長的金色影子擊中,整個裂開!

“喲,真醜呢,像鬼一樣的臉,這也是你的魔法嗎,夜叉?”拉美達爾從煙塵中走出。

“他的氣息……”卓颯即使運用了鬼術四大究極奧義之一的“鬼麵霸體”,依然感覺不到拉美達爾的氣息。

“弱小的醜陋啊。”拉美達爾皺著鼻子,仿佛聞到了最難聞的氣味一樣,“這討厭的物質位麵,身為神刑者的管事,也必須來這種地方嗎?”

神刑者!卓颯心裏一驚!

難怪可以擊潰自己的族人!

自從夜叉族跟隨亡靈大帝岑森來到奧菲拉爾大陸參戰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強的對手。

不行!卓颯使勁搖搖頭,不能被主神級的強者嚇住了,岑森大人還被圍在埋骨之地,原神域四大神族的族長聯手想要殺死他!

必須去支援!

卓颯咬咬牙,右手一橫,鬼火噌的一下在一把漆黑詭異的短劍上燃起!

接著,他衝向了捂著鼻子的拉美達爾。

……

呼——

氣流從土地上卷帶而過。

塵埃沒有飄起,因為它們已經被血凝固在地麵。

屍骸遍地,殘肢零落。

“哇!”

一聲稚嫩的啼哭打破了這悲涼的死寂。

“咦?”拉美達爾咳嗽了兩聲,轉過頭,嘴角還掛著血跡。

掃視了一下,他朝遠處的一具屍體走去。

“女的?”拉美達爾目光有些詫異,他發現這夜叉族女人死去的姿勢很奇怪,身下圈著一個東西,仿佛拚了命也要保護一般……

此時,這片被戰火洗禮之後的平原上,隻有拉美達爾站著。卓颯被他擊敗,他帶來的神刑者和夜叉族全部滅亡。

拉美達爾手臂一揮,一股氣勁推開了女人的屍體,然後,他愣住了……

嬰兒?

還是一個剛剛生出來的嬰兒!?

“難道這女人在臨死前生了個孩子?真是稀奇。”拉美達爾伸出手,啼哭的嬰兒飛到了手中。

嬰兒的小腳被抓著,肉肉的小手本能的亂抓,他甚至,連眼睛都還沒有睜開……

“小夜叉。最後的小夜叉!醜陋的地獄惡鬼!”拉美達爾咯咯笑了起來,晃了晃手中的嬰兒,“我應不應該殺死你呢?小東西,你……”突然,拉美達爾的笑聲停止了,他看見了那具女屍無名指上的戒指……

“居然是那個家夥的兒子!”拉美達爾的聲音尖利起來,“你的父親戴著一模一樣的戒指,他就是打傷我的那個家夥,你們的族長!”

“所以……”他提起嬰兒,放在眼前,盯著嬰兒額間開始張開的小眼睛——

“你去死吧!”

嬰兒被狠狠砸向地麵!

這時,一股帶著奇妙香味的氣息襲來,卷走了高聲啼哭的小身體。

“誰!”拉美達爾猛地回頭。

數十個蒙著麵紗的女子出現在他身後。

領頭的一個粉衣女子懷中,正是那個嬰兒。

拉美達爾大吃一驚——這女子氣息很強,雖然不如自己,但達到了魂解的程度!也就是說,這個對自己怒目而視的女子,是冥帝級的強者!拉美達爾見勢不對,連忙一個瞬移閃開,接著金色長鞭卷住了自己的身體,消失在了天空中。

“姐姐。”璧香走了過來。

璧幽看著懷中的嬰兒,一言不發。

璧香歎了口氣。

半晌,璧幽緩緩道:“從幽舞穀而來……最終,卻隻見到了他和她的孩子。”

璧香看著四肢微張的小嬰兒,“他很可愛呢。”

“可惜卻不健全……”璧幽臻首輕搖,“他曾經……曾經對我說過,夜叉的傳承非常特殊,胚胎通常要在母體中孕育百年,而這個孩子,最多不過十年,隻是剛剛結合的胚胎,是這個孩子的母親,用盡所有的生命元氣,讓孩子提前來到這個世界,所以,夜叉王的傳承血脈被封閉,需要後天艱苦的努力,才可以覺醒……”

“為什麽……孩子的母親……”璧香望著地上女人的屍體,她發現,女人的嘴角隱隱掛著一絲笑意,一絲幸福的笑意……

“因為她愛那個男人,這是他們的孩子。”璧幽將嬰兒遞給了璧香,朝著遠處走去。

……

璧幽蹲下身,將一個緊閉雙眼的紫發男子摟入懷中。“卓颯……我來了。”璧幽伏在男子臉上,輕聲說道。

淚水,從兩人貼著的臉頰中滲出。

“你的幽兒來了……”璧幽吻著男子的臉。“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漫長的等待……我終於回到了……我們的時光……”

“還是遲了……留給我的,隻是這樣而已……最後一麵,竟是這樣相見……”

璧幽緊緊抓住了卓颯的手。

驀地,她渾身顫抖起來,淚水止不住的滑落,泣不成聲。

她摸到了一塊玉——卓颯攥在掌心中的東西。

不,應該是半塊……

一個玉石發環,分成了兩半。

……

黝黑的山洞中。

一個身著輕甲的女子吃力的挖開一塊發光的岩石。呼呼,她喘著氣,烏黑的秀發紮成馬尾,一個色澤柔和的玉石發環箍住了微微晃動的發絲。

“哈!終於拿到了!鬼眼石啊!”女子興高采烈的跳了起來,“不枉本小姐來到這麽陰暗的地方,地獄鬼穀,哎,那些夜叉真不幸。”

“不幸的是你。”一個深紫色頭發的年輕男子落在了女子麵前,“給我放下,鬼眼石控製著黃泉路入口‘奈何’的能量。”

“那麽凶幹嘛,人家就是想要裏麵的能量嘛。”女子眨眨眼睛。

突然,她動了,嗖的一聲,就從男子旁邊掠過……

鐺。

一樣東西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兩半。

烏黑的秀發散開了,垂在男子的臉側。

四目相對。身體相接。幽香在周圍繚繞。

……

芳草連天,夕陽將一切染成了迷人的金黃色,包括白色的天空。

一個粉衣女子坐在草地上,望著天空的夕陽。

“幽兒,你看。”一隻手伸到了女子麵前。

掌心中,是一個玉石發環,色澤柔和的就像落在他們身旁的暮光。

女子笑靨如花,“你怎麽弄好的。”

“技術!”一個穿著布衣的年輕人坐到了女子身旁,剛硬的臉龐和深紫色的頭發折射著夕陽的光暈,女子不禁臉紅心跳。

女子羞赧的轉過頭,想了一下,哢的一聲將發環重又折成了兩半。

“你怎麽?”男子很是驚訝。

“你一半,我一半。”女子笑著將發環的一半遞給男子。

“哦。”男子緊緊握住了一半發環,然後,他望著天空,“幽兒,深淵的天空也有日落,不像地獄,天空就像碎裂了一樣……”

“很好看吧,每天這個時候最好看了。”女子靠在男子的肩膀上。

“嗯,幽舞穀好看,你……唔,更好看。”

“卓颯哥哥,我們,我們會不會分開?像我的那個發環一樣……”

“怎麽可能,不是你一半我一半嗎,你和我一直在一起,它們也就在一起了!”

“一起,永遠不會分開……”

……

淚水流幹了。璧幽輕輕解開衣襟,扯下了掛在脖子上的另一半發環。

然後,她將自己的這一半放進了卓颯手中……

兩半發環終於在一起了,不再分開。

璧幽站起身。氣息散發出來,帶起了無數塵土,將卓颯的屍體掩埋。

“他沒有忘記,是嗎。”璧香走到她身邊。

“不會離開了,我們。”璧幽輕輕說道。她從璧香手中抱起了熟睡中的嬰兒,朝前方走去。

“姐姐,你去哪?”璧香問。

“去讓悲劇不再發生。”璧幽的背影消失在了璧香眼中。

“妹妹,幽舞穀交給你了,我,不會再為任何人的意誌而活。”

璧幽離去的聲音回蕩在璧香耳邊,久久不能散去。

……

“嗬。”璧香撥弄了一下被氣流吹亂的發絲,“不為任何人的意誌而活,所以,姐姐,你才抗拒著深淵意誌的召喚,不惜使用一生一次的‘幽舞鏡月’回到死亡黑澤,洗去幽魂的種族印記……”

“不一樣了,姐姐,真的不一樣了。”

璧香唇邊露出一絲笑意。

“當你見到他們時,就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