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

撒加身上的黑色輕甲已經溶化幹淨了,沒有了外殼的保護,接下來要熔化的,當然就是肉體了。

皮膚嗞嗞作響,**從裂口中滲出,然後,體內那種讓經絡劇痛的循環又將其修複。

不停的龜裂破損,不停的被修複……

外麵和裏麵,一起在痛!

而那個赤裸全身的男人,卻紋絲不動,麵不改色。沉靜的就像他身旁焦黑泛紅的岩石。

更讓人吃驚的是,他的意識,還清晰無比!每一個細膩的過程,他都感受的到,就像那滴答而走的時間。

其實,撒加沒有瘋,更不是自虐狂,他隻是在彌補自己的弱點。

比初階冥王赫缺還要高的靈魂境界,卻隻有劣魔中階的實力——撒加自己最清楚這種嚴重不平衡的後果。

的確,感悟法則奧義時得到的力量能加強自身實力,而且很快,然而撒加現在的情況卻隻能讓這種不平衡愈加傾斜。殘酷法則是頂端法則,法則等級的差距在根本上來說,實際上就是靈魂境界的高低,撒加本身靈魂境界就很高了,如果再感悟頂端法則,那靈魂境界提升的速度就會遠遠超過本身實力,一邊越來越高,另一邊被甩的越來越遠,這樣的循環早晚會帶來一個後果——

肉體無法承受超高靈魂境界所帶來的力量提升速度,從而反噬,甚至直接被爆體!

所以,撒加要拉近這種距離,而阿修羅王肉體力量的天賦,絕對是最佳途徑!單純的依靠濃厚的負極能量提升實力,不去管法則奧義,這樣的修煉很直接很簡單,就像妖獸一樣。

但卻很枯燥很痛苦。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人是清醒的!

等到這裏濃度超過物質位麵10倍的負極能量讓撒加的天賦達到一個極限時,估計他的身體已經被熔化並修複了無數次……

這樣的經曆,應該是個人就會瘋掉吧。

所以,阿修羅王的這個舉動,在邏輯上是理智的,在落實的過程中,一樣是瘋狂的!假如現在身在薩侖城新人訓練所的塔奇納迪看到這樣的景象,一定會說:“別叫我瘋子了,真正的瘋子,是大人啊!”

說實話,其它懂得法則奧義的強者真的很幸福,他們的法則奧義可以控製能量在靈魂境界的主導下進入身體轉化為實力的強度和速度,可殘酷法則卻不行,它是霸道的,是無法控製的,它隻會選擇能夠承受它的人,如果承受它的人死掉了,那就隻能證明一點——你不配!

沒有感情,沒有懦弱,沒有一切柔軟的東西!

所以羅秀才會說:這真是一個奇妙的法則。

撒加既然讓它從修羅的靈魂深處覺醒,就必須要殘酷到底,對自己也是一樣!

其實這很不公平。以往的阿修羅王,包括七夜在內,都是頂位麵的生物,他們在傳承時,總會選擇天賦最好的族人,然後在死前將血脈用靈魂力量的方式封印起來嵌入繼承者的靈魂,雖然這樣的傳承很少,但這是冥界,阿修羅族再強,他們好戰的天性也容易讓自己死掉。而接受阿修羅王血脈的繼承者,往往身體天賦已經到了最佳狀態,就算還是幼體,也會成長的很快,直到天賦極限時再覺醒殘酷法則。而撒加不同,他本身隻是物質位麵的人類,而且繼承的隻是七夜的靈魂殘存,雖然血脈在後來也完整了,但卻是沒有傳承意識的,沒有前輩的記憶來引導他,隻能靠著自己去摸索,所以才出現了這種情況,才會比他的前輩們承受了更多……

當然,這也決定了撒加將會比他的前輩更優秀,更有潛力,因為,他經曆了更多。

……

五年。

10倍濃度的異次元空間裏,撒加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在那種內外齊痛的狀態下,枯坐了整整五年!

實際上,說意識清醒,也隻是開始,到後來,他的意識已經麻木了,隻剩下了意誌,堅忍不拔的意誌,在支撐著他。

每當他忍受不了的時候,他的眼前就會出現那一幕幕的畫麵,那一幕幕讓他眼眶欲裂的畫麵!

必須強大!

自己必須強大起來,才能了結這讓他痛不欲生的仇恨!

還有。

背叛……

焦黑的地麵火焰扭動著,可即使這火焰的溫度再高,也無法對那個男人的肉身造成哪怕一點點的傷害。

惡魔初階!

撒加突破到這個程度隻用了五年,就在這個很多新人隻是用來鞏固剛剛鑄造起來的魔魂的火焰之地,在這個十倍濃度的異次元空間。

而且,他沒有感悟法則奧義,隻是讓身體的天賦在這樣的環境下加速成長而已!

呼。

撒加雙手拍向地麵。

轟!

比物質位麵堅硬無數倍的岩石瞬間粉碎,他整個人借勢彈起,在空中佇立,漆黑的長發依舊安靜的垂在臉側,還有那藏在其中的傷疤……

“10倍。”他低頭望著自己的身體,雖然那種天賦循環可以修複他的肉體,但那些像是紀念一般的傷痕,卻永遠無法掩蓋。

“還有100倍。”撒加身形一晃,朝著出口掠去。

好快!

僅僅隻是身體的反應,就超越了很多魔級強者的瞬移!

當然了,撒加擁有的是阿修羅王的血脈,不用法則,隻靠著肉體力量就能強悍無比!即便這血脈天賦是他的優勢,可這樣的修煉又有誰可以做到?

何況這隻是10倍,當撒加在100倍濃度的異次元空間裏再度如此的話,他的成長,將會進入一個全新的境界。

既然沒有前輩們的優勢,那麽,我就要擁有比他們更堅強的意誌!

撒加的身影消失在了火焰之地的出口。

……

“真是蠢才……”老波拉坐在那張破桌子前,嘟噥著,他醜陋的老臉擰成了一團,難看的眼裏盡是鄙視,“樺木城鐵定輸了,唔,也對,這種破地方怎麽會對那些修煉的天才們產生丁點的吸引力。”他望著那隻摸在破桌上黑水晶球的手,“10倍濃度你就受不了了,都快100年了,還是劣魔低階……”

“呃,這個,波拉大人。”一個年輕人收回了自己的手,“那裏太難受了,我的法則也保護不了我啊,在羅比斯大陸,我可從來沒有遇上這種情況。”

“你還有一次選擇。”老波拉撇撇嘴,嘴角的褶子都快成千層塔了。

“不,我放棄。”年輕人惴惴的道。

“唉。”老波拉張嘴搖頭,“又是一個,不過也對,老波拉也比你強不了多少,難過的生活啊,就像一把刀,一寸一寸的割著我的肉……”

聽到老波拉又囉嗦起來,那個放棄第二次選擇的年輕人也不知道說什麽,更不知道該去哪裏,隻得呆呆的望著這醜到家的老頭。

“好吧,好吧。”老波拉終於停止了嘮叨,手中多出了一塊黑色的晶片,拿著這個東西去樺木城的職業鑒定所吧,那裏的老爺們會安排你的,別緊張,小家夥,你不會被驅逐的,因為你雖然很沒出息,但至少是從物質位麵來的強者,懂得那該死的法則,他們應該還會給你機會,這裏隻是無聊的新人訓練所而已,一點油水都沒有……”

這時,一隻手放上了黑色水晶球,打斷了老波拉再一次的嘮叨。

哢!

力量從水晶球傳遞到桌麵上,竟然讓桌麵裂開了一條縫。

老波拉張大嘴巴望著那隻手的主人,那個年輕人也轉過頭,眼中盡是驚訝。

那是一個黑發垂在臉側的男子,麵無表情,可他的身上卻一絲不掛!淺古銅色的皮膚上分布著很多疤痕,身形修長,看起來並不強壯,還有些瘦,不過那些肌肉線條卻異常勻稱,充滿了爆發力。

這副身軀非常好看,可那些傷痕卻有些刺目。

“是你……那個省事的家夥。”老波拉想了起來,“唔,我算算……啊,才五年而已,你就受不了了嗎,看你的樣子我還以為你是個堅強的家夥。”

“才五年嗎?”年輕人的眼中流露出一絲鄙夷,他雖然放棄了第二次選擇,但至少也在10倍濃度的火焰之地待了百來年,此時本來有點失去信心的他恢複了一些在物質位麵時的驕傲。

“中看不中用。”年輕人緩緩搖頭,“這樣的家夥也就是這種程度而已。波拉大人,不要和他浪費時間了,趕快把結果晶片給我,聽科科盧大人說,很快就要舉行‘地獄挑戰’的選拔了,我得抓緊時間修煉,為我們樺木城爭光,嗬嗬,要知道,我在羅比斯大陸時,也是最富盛名的天才,隻用了幾百年就鑄起了……”

“100倍。”一個磁性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年輕人的滔滔不絕。

“什麽?”老波拉瞪大眼睛,“你才在10倍裏混了五年,就想去100倍,你沒有發瘋吧?”

“不自量力的家夥,被火焰之地的高溫燒傻了?”年輕人取笑道。

“第二次選擇。”撒加沒有理那個年輕人,看著老波拉,“記錄下來。剛剛這裏麵有我的結果。”

說罷,他便朝著第三條長廊走去,那裏的盡頭,是相當於物質位麵100倍負極能量濃度的異次元空間通道口。

“哦,讓我看看這傻小子是什麽程度,脫光了到處跑的家夥……”老波拉看了一眼撒加的背影,低頭朝黑色水晶球看去。

“惡魔初階!”老波拉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

“惡,惡,惡魔初階!”年輕人也傻眼了。

“天啊,五年而已,我記得他進去的時候才劣魔中階,我那時候就想一個新人能有這樣的實力非常不錯,一定是一個出色的家夥,現在證明,我沒有想錯,也是,老波拉在這裏的日子自己也算不清楚了,又怎麽會出差錯,想當年,我波拉也是很英俊的,整個樺木城的少女都夢想和我……”

“波拉大人,我,我的結果晶片……”聽老波拉說了好半天,年輕人終於忍不住插嘴了。

“晶片?”老波拉被打斷很不高興,將手中的黑晶片往地上一扔,“拿去,拿去,趕快離開,沒用的東西,別打擾波拉大人回憶往事。”

“是,是。”年輕人撿起了地上的晶片,灰頭土臉的離開了新人訓練所。

……

金色的光,像柔荑般,出現在了空中。

然後,光線變成了兩隻鳥兒,飛舞著,一幅畫卷在它們中間緩緩合攏。

這是一處景色很清雅的地方,草色碧綠,花舞輕風,一塊濕滑的岩石上,放著一張樣式很簡單的石桌,兩個人正在下棋。這一切看上去非常的賞心悅目,可不搭調的是,離放著石桌那塊岩石不遠處,流淌著一條黑色的河,河麵很寬,水流卻很平和,但無論水流有多溫柔,那黑色總是讓人感覺不到它的美好。

“五年。”一個栗色長發整齊梳在腦後的清瘦男子笑道。他穿著華美無比的黑色長袍,麵孔說不上英俊,卻有一種溫暖的親和力,看上去也不過三十來歲的樣子。

“為什麽收掉畫卷,還是你不想承受自己也有看錯的時候。”男子麵帶微笑的拿起一枚棋子,輕輕放到了石桌上的棋盤中。

“我隻是展示給你看,達密釋。”石桌對麵坐著一個清臒的白衣男子,灰色頭發很儒雅,樣貌看上去很空靈,尤其是那雙眼睛,就像洞徹的明鏡。

“我看到了。”冥尊達密釋用手指夾著一枚棋子,“從物質位麵誕生的阿修羅王,比七夜的意誌更堅強,三千年前七夜違抗我的命令,不願意和神界開戰,那個理由真的很讓人無語。”

“他說,他愛的女人在那裏。我知道,你還把這個理由昭告成為了地獄生物的生命,看樣子,身為冥尊的你,的確很在乎他。”對麵的白衣男子笑了,“那麽,達密釋,你覺得這位阿修羅王如何?”

達密釋眉間輕輕一動,將棋子放下,然後,他抬起頭看著白衣男子,“我有種感覺,他也許會成為那個男人,那個敢於抗拒輪回的男人……”

“嗬。輪回。”白衣男子衣袖隨風輕輕擺動,將一枚棋子放上了棋盤,“沒有人可以抗拒,那個男人也一樣隕落了,而讓你失望的七夜,也在你的命令下隕落,還好,修羅的血脈被無意間保留了下來。”

“這有原因。”達密釋眼神微微一變,“那個時候快到了,作為從那裏出來的人,你知道我始終都會麵對的東西。七夜,是我挑選的繼承者,可是他卻讓我失望,就算如此,我也並沒有想要讓他隕落,一切,都是迦南的謀劃。而且,你似乎忘記了,正是你的勸阻,才讓忤逆我命令的迦南活到了現在……”說到這兒,他放下一枚棋子,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好吧,我承認你沒有看錯,不過……”他抬起眼睛,“這盤下了五年的棋,你輸了,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