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沒有日落的嗎?永遠都隻是黃昏?
這座迷人淡雅的山穀。飛瀑而下,水聲如弦,碧草幽幽,斜陽餘暉,漏過林間。
羅秀從水潭邊光滑的岩石上站了起來,望向飛流而下的瀑布,“還不想出來嗎,已經十天了。我知道,你並不是在領悟。”
他對著瀑布說話?
哦,好像不是,仔細看進去,似乎有一個人影盤坐在水簾中,赤**上身,紋絲不動,任憑水流砸在他身上。
人影沒有理羅秀。
“嗬,不願意相信?還是想讓自己清醒?”羅秀笑了,“你知道為什麽在落霞穀中,永遠都隻有黃昏嗎?”
人影還是沒有出聲。
“不是白天,不是黑夜,黃昏就在兩者的中間,它失去了白天,但可以擁有黑夜,可它卻不留戀白天,因為它知道,黑夜過去之後,又將是一個白天。向前,向後,結局都是一樣的,又何必在意呢?所以,我讓黃昏一直留在這裏,這樣的話,選擇就會一直沒有結局,就會一直等待著我去追尋。”羅秀就像自己在和自己說話一般。
說完這番話,羅秀又望向瀑布裏的人影。
水聲隆隆,水簾飛瀉,可以模糊的看見,人影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羅秀抬起手,一片蓮葉出現在水潭上,當蓮葉打開時,裏麵包含著一個金色的卷軸,蓮葉消失了,卷軸緩緩打開。
展開的卷中,出現一幕場景:一個紫色花瓣飛揚的地方,很多花樹,一個白衣女子在花樹間歡快的小跑,從這棵樹下到那棵樹下,漆黑如緞的長發揚起,和落花交織在一起。然後,一個俊美到極點的男子站在不遠處,帶著微笑望著她,臉上流露的那種溫柔就像是在看自己最珍惜的東西。
“蒹葭蒼蒼,在水之湄,花樹迷離,心心牽掛。”
羅秀手指輕動,畫卷消失了。
轟的一聲,瀑布的水簾炸開,水滴如箭!
然後,人影出現在了岩石上,一聲不吭的望著羅秀。
落霞撒在他修長的身體上,充滿爆發力的肌肉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橘色,布滿傷疤的皮膚在那樣的光澤下,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真實……”良久,人影開口了,“還是幻象。”
“問你自己。”羅秀淡淡的道,“我不會告訴你答案。你應該記得,曾經我在這裏讓你做過選擇,那顆可以讓人遺忘卻能得到力量的金蓮之實‘婆娑歎息’。你對我說,有些人你沒有辦法遺忘,這就是你的選擇,我說,你選的對,因為‘婆娑歎息’中強悍的能量會讓你神魂俱滅。”
人影宛如一尊雕像般動也不動。
“如果我現在告訴你,‘婆娑歎息’並不會讓你神魂俱滅,那隻是我的謊言,你又會怎麽選擇?追逐力量極限的阿修羅王,撒加。”羅秀看著他。
……
卡藍帝國。科莫羅城。
這座城市如今已經成了奧菲拉爾大陸上最繁華的地方,無數貴族商人都以能居住在科莫羅為榮。
於是,這裏的繁榮程度更甚往昔。
離皇宮不遠的地方,一座占地麵積龐大的試煉場是新修建的,材料很堅固,都是大陸上最稀有的石材。很多華麗的房屋圍繞著試煉場而建,其中還有很多幾十米甚至百米高的直立房屋,以及像洞穴一樣的建築。
這片地方,叫做“戰神營”,是來自德薩斯新城的三個軍團駐紮之處——修羅軍團,奇美拉射手團,黑龍巫師團。
三年前,這三個軍團就已經駐紮在科莫羅了,在卡藍統一大陸的戰爭中,他們也發揮了巨大的作用。當然,撒加叫三個軍團駐紮在科莫羅的主要原因,還是保護自己的姐姐拉娜和侄子隆克。
戰神營的統帥是黑龍巫師團的團長澤,兩個副統帥分別是修羅軍團的兩個團長辛克和貢格沙特,奧蘭多早就沒有擔任奇美拉射手團團長了,現在的團長是另一個出色的精靈射手。
戰神營,是卡藍帝國所有軍人心目中的聖地。
但是現在,這個聖地成了一個粗暴庸俗的鬥場,自從那三個家夥半個月前莫名其妙的來到這裏後,試煉場上就一片狼藉,烏煙瘴氣。
“梅爾沙,你這個蠢貨啊!我可是,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幻象!”一陣癲狂的笑聲出現在試煉場上空,黑光交織中,一個身形頎長優雅的男子舞動著雙手,齊腰的長發隨著黑光一起起舞,狂亂紛呈。
試煉場地麵,一個穿著寬大白袍的妖異男子抱著一把奇形怪狀的樂器,蛇形的白發垂在臉側,黑色的嘴唇還在上下蠕動,像是在打拍子。
唰,白發妖異男子臉上的蛇形圖案光芒一閃,一個破音從琴弦上發出,像把利刃一樣飛向了空中的塔奇納迪。
“幻朧術在你手上變成這樣,真是弗雷德裏希的悲哀!”塔奇納迪輕蔑的吼道,右手一攔,音刃就被拍散。
“看清楚再說話。”梅爾沙的聲音中性得就像蛇嘶。
“什麽?”塔奇納迪低頭一看,隻見自己的手掌開始發綠,並且伴隨著一陣惡臭。
“你的毒液!”塔奇納迪大吃一驚,“我怎麽沒發覺!”
“瘋蝙蝠,你輸了。”一個三色亂發的粗壯漢子跳上了試煉場,舉起了梅爾沙的手。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強悍的肌肉賁張欲出,赤裸的上身給人一種強烈的撞擊感,一道恐怖的疤痕橫穿了整個胸膛,延伸到了腹部。
是柏洛斯。三頭地獄犬。
“怎麽樣啊,蝙蝠,我把自己的毒液攻擊融合到了幻音中,是不是隱藏的很好啊。”梅爾沙笑道,“想起以前我隻有毒液這一種攻擊方式,真是可悲。”
塔奇納迪落到他的身前,右手黑光閃過,綠色的毒液被逼了出來,落到試煉場的石地上,很快腐蝕出了一個深洞。
“那你現在有幾種攻擊方式了?”塔奇納迪將長長的鬢發捋到耳後。
梅爾沙呆了呆。
“帶著毒液的幻音刃,還是一種。”柏洛斯放下了梅爾沙的手,歪頭看著他,醜臉上盡是嘲謔。
梅爾沙蒼白的臉色瞬間漲得通紅!
“三頭小狗,你的賤嘴什麽時候才被撕爛!”
“啊,大人不在,馬屁蛇的本性露出來了,大人經常說你冷靜,心思縝密,我看你是馬屁拍的縝密。”柏洛斯反唇相譏。
塔奇納迪大笑。
梅爾沙卻被揶的說不出話來。
“喂,你們三個,還有時間在這裏鬧?”
黑氣突然出現在試煉場上,一個身高大約一百八十多公分的瘦削男子從黑氣中走了出來。
“赫缺?”塔奇納迪愣了,“你來幹什麽,你不是在你的花圃中澆水施肥嗎,哈哈,惡鬼夜叉喜歡花花草草,你也算極品了。”
“花圃沒了。”赫缺麵無表情,“不止花圃,整座城市都沒了。十天前的事情,大人失蹤了,我幾乎找遍了整個大陸。”
三人呆了一下。塔奇納迪瞪著赫缺:“你確定你沒有在開玩笑?”
“你看我像嗎?”赫缺看著他。
三人徹底呆了。
……
與此同時。卡藍皇宮中。
一間裝潢高貴的房間中,一個少年正閉眼躺在床上,床邊坐著一個看上去有些憔悴的中年美婦。
“兒子還沒有醒?”一個身材高大的金發男子推門進來,走到床邊。
“科維爾,我真的很擔心。”美婦靠在了男子懷中。
“別擔心。”科維爾老了一些,也蓄起了胡子。
“要不然,我們,我們去找我的弟弟,他一定會有辦法。”美婦抬起臉,正是卡藍的拉娜公主,撒加的姐姐,容貌還是那樣清麗,隻是眼角多了幾道細細的皺紋。
“幾天前我已經派人過去了。”科維爾輕輕拍著拉娜的肩膀,安慰她道,“算一算時間,費爾南多也應該回來了。”
正在說話的當頭,房間門被咚的一聲撞開了。
拉娜被嚇了一跳,科維爾怒氣衝衝的回頭,“沙利文,雖然你們五個從希爾公國時就一直跟著我,關係很好,但也不至於這樣就闖了進來,不懂規矩,起碼要懂禮貌吧!”
“科維爾,科維爾大人!不好了!”這沙利文正是撒加最早在希爾公國時那五個侍衛中的一人,後來這五個人在冰雪峽穀學藝不成,回到了希爾首都霍坦丁,然後和比奇一起跟在了科維爾身邊。
“費爾南多回來了,由於趕的很急,累的不行了,他說,德薩斯新城,已經,已經變成了一片荒地!”沙利文喘著粗氣。
“什麽!”科維爾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拉娜更是驚訝萬分,“那,那我的弟弟他,他怎麽樣了?”
“不知道,費爾南多說,整座城市完全消失了,一片荒涼望不到盡頭,空無人煙!”
拉娜倒在科維爾懷中,暈了過去。
……
“精靈族,地精,矮人,還有那些人,統統在一瞬間就被殺死了?”試煉場上,塔奇納迪睜大眼睛。
“塔奇納迪,你擁有大惡魔中階的實力,應該很清楚。”赫缺的聲音不帶一點感情色彩,仿佛死的那些人和他無關一樣,“一座物質位麵的城市而已,就算是你也能做到,隻不過沒有那麽快罷了。”
塔奇納迪點了點頭。
“何況,還是四個接近冥帝實力的人同時出手,當然是一瞬間了,慢一點都不正常。”赫缺接著道。
“冥帝!?”梅爾沙和柏洛斯同時驚呼,當年他們在冥界時,這種級別的人物隻限於聽說。
“嗯,按神界的說法,應該是主神,不過那四個家夥還不是,應該還處於大神頂峰,一個等級在突破前和突破後的差距是很大的,而且等級越高差別越大,我達到冥王初階後,才知道冥王初階和大惡魔頂峰的區別到底有多大。”赫缺道。
“我也可以理解。”塔奇納迪道,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死死盯著赫缺,“你說,精靈族,精靈族全部死了?”
“唔。”赫缺想了想,“好像沒有,還剩了一個,其餘的精靈和奇美拉,除了在這裏的,都死了。”
塔奇納迪的眼神略略鬆了一些,“活下來的那個人是誰?”
“我從獸牙山脈飛過時看見了那個精靈,好像在鑄神格,還有那個可以開啟異次元通道的巫師也在他旁邊,用巫術幫他疏導鑄神格後產生的氣息。”赫缺道。
“男的還是女的?”塔奇納迪緊追不舍。
“不是安琪。”赫缺直接告訴他了。
塔奇納迪嘴唇顫抖起來,“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她死了。”赫缺看著他。
嗖的一聲,塔奇納迪直直飛起,以超越風的速度瞬間衝向了雲霄!
“發泄去了?”梅爾沙和柏洛斯抬起頭。
“感情這東西……”赫缺搖頭輕歎,“了卻牽掛也好,前麵的路不好走,就像大人一樣,強者必須有一顆追求極限的心,牽絆終究會消除。”
“你在說什麽?什麽像大人一樣?他在哪?”柏洛斯耳朵很靈。
“沒什麽,我隻是擔心大人。”赫缺表情突然變得有點不自然,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你在哪裏,阿修羅王,我知道你不會輕易死掉的,因為你還要去,追求極限啊……”赫缺抬起頭,從空中飄下的憤怒的散亂的詩歌隱隱傳入了他的耳膜。
“這種叫‘愛’的感情到底是什麽?”他眼中掠過一絲不解。
……
“我不會做同樣的選擇。因為這個世界隻有實力,沒有愛。”撒加盯著羅秀,一字一句的道,水聲在他的身後隆隆作響。
羅秀微笑不語。
“愛是什麽。背叛的笑話。會騙人的心……隻能讓被騙的心傷痕累累!”撒加一抬手,一股力量順著腳下的岩石傳到了水中,轟的一聲,水潭的水紛紛被震起,落在二人的身上,如同一場大雨。
“隻有力量。才不會背叛我。”撒加握緊了拳頭,青色的血管在皮膚上爆開,殷紅的血絲滲出。
“所以,你會選擇‘婆娑歎息’?”羅秀被水淋濕了,可他並不介意。
“不。”撒加跳下了岩石,頭也不回的走向前方,“我的選擇是——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羅秀望著那個堅強如鐵的背影,“還是不相信命運?嗬,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