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放也就大方坐了。柳芙蓉比柳石然大上十歲有餘。柳芙蓉被錢太師收作如夫人時,陸放也正好當上了柳府的管家。柳芙蓉對老管家那當然是放心,隻是近十年裏頭,她橫看豎看,卻總是看不清陸放的為人。柳芙蓉覺得,陸放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跟著錢太師,她見識過很多人,柳芙蓉總覺得以陸放的資質,當柳府的區區一名管家實在是屈才了。此人,十來年甘心如此,到底有什麽目的呢?
“陸管家,這些賬本我都瞧過了。這些款目,一筆一筆的,清楚得很哪!”柳芙蓉不帶表情地說著,看不出高興不高興。在京城,柳芙蓉管理偌大的太師府,柳府的這些賬冊對她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大姑奶奶,這是我該做好的本分。”陸放說的不卑不亢。
“嗯。”柳芙蓉點點頭,一個丫頭過來倒茶,“喝茶。這是我從京城帶回的茶葉。”
“謝大姑奶奶。”陸放站起鞠躬。
“行啦,別和我客氣啦。叫你來,一為查賬,看看你有沒有私下挪移我柳家的錢財。二來呢,就是問你一點事。”
陸放聽了,便又恭恭敬敬說道:“大姑奶奶,隻要我知道的,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很好。”柳芙蓉將頭上的一根簪子重新插好,“沈錦春,你也是認識的吧?”
陸放一驚,馬上說道:“回大姑奶奶,因爺時常去找她,有時候爺送她的東西都是小的帶為送過去,我自然是認識她的。”
“嗯。”陸放這樣一說,柳芙蓉就有點滿意了,“這個姑娘,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陸放就假意微笑:“大姑奶奶,這有何難?您隻管將沈錦春叫來問話,豈不就知道了?”
柳芙蓉就冷笑:“人都是會偽裝的。既見了她,也看不出什麽,倒是問你的好。”
陸放挺了,也就順著她的話說道:“大姑奶奶說的也是。”
“我問你,這姑娘可貪圖富貴?”
“回大姑奶奶,沈錦春若貪圖錢財,現在已經是爺的人了,哪裏需費那麽大的周折?”這話陸放說的很幹脆。
柳芙蓉就盯了他一眼,想了想,方又道:“這世上哪裏有不愛慕錢財的女人?有的不過是戲演的好,讓人瞧不出痕跡罷了。等如了意,一切又都露原形了。”
陸放就道:“大姑奶奶,別的姑娘我不知道。但沈錦春是真的不樂意呆在柳府。”
“何以見得?”
“打從去年開春,爺見了她,起了心思後,就時常來找她。但一回兩回三回的,沈錦春總是不露聲色。她沒有父母,從小被舅母欺淩,性子好強。她要喜歡爺,何須等到現在,弄出這麽大的陣仗?”
柳芙蓉就冷哼了一聲。“陸放,你了解的還真多!”
“回大姑奶奶,此事,大半個渭城的百姓都知道,倒不是我一人!”
“真的?”柳芙蓉不信了,“還真有不愛慕榮利的人?我弟弟有錢有貌,我想隻要他點頭,渭城不有多姑娘哭著喊著要嫁給他!就她一個人單單特別?
“沈錦春就是這樣一個女子。起先,我也是不信的。”
柳芙蓉坐不住了,幹脆站了起來。“陸放,實話告訴你,按我的心思,我隻想讓她走,離的越遠越好。以她在這樣的身世,哪裏配當這府裏的奶奶呢?”
此言一出,柳石然不禁心內一喜。但他還是平靜說道:“大姑奶奶,這事兒少爺已經下定了決心了。我看,今生今世,他非沈錦春不娶。不是沈錦春要嫁,是少爺非要娶。”
陸放這樣一激,柳芙蓉便道:“那也由不著他!晚上,你將沈錦春給我叫來,我有話囑咐她。”柳芙蓉看著自家兄弟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心裏更是氣惱。都這麽大的人了,家裏也有幾個侍妾,見了女人還是這麽把持不住,虧他也是在風月場所玩慣了的人!
“大姑奶奶,恕小的多問一句,您將錦春姑娘叫來,到底要怎麽說與呢?這件事,是少爺一手操持的。為此少爺不惜將她從京城綁回來,軟的硬的都用上了,這會子您叫少爺放手,少爺他怎麽答應呢?如今這府裏上下都知道,那位沈姑娘是少爺最在乎的人。”
陸放更是故意刺激。柳芙蓉便罵:“最在乎?難道他會將我這個親生姐姐拋在腦後?真是笑話!既你這樣說,那丫頭更是不能留在府裏了!這有了女人忘了姐姐,以後還不知要做出多少糊塗事來!”
柳芙蓉的心是真的著急。
陸放聽在心裏,心裏竊喜。看來還得再煽風點火一番。“大姑奶奶!您說的是!小的私下想來,心裏也憂懼。一來呢,強扭的瓜不甜。二來呢,如果強娶了,柳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傳開了,在渭城也是沒麵子!還是大姑奶奶想的周到啊!如今少爺墮入情網,心裏眼裏隻有一個沈姑娘,卻是不顧及自身名譽和家世,也忘了大姑奶奶您了!”
陸放說的十分真誠。柳芙蓉也聽住了。她瞅了幾眼陸放,心想:虧自己還疑心他,如今看來,此人對柳府倒是忠心耿耿!這樣的人,長留著才好哇!
“嗯。你說的沒錯兒。那麽,依你之見,此事該當如何呢?”
陸放就沉著聲音:“大姑奶奶,我看,莫如將沈錦春放了的好。隻是……少爺知道了,定然生氣,一定會去尋找。所以,不如給她一些銀子,叫她去別的地方……待時間長了,我想少爺也就丟下了……”
“你說的不錯,卻是這麽個理兒。行,晚上你將她帶來。希望這事兒就這麽過去。”柳芙蓉不想在此事上撓神。她回渭城,隻是想替石然找一個門當戶對的親家,這才是大事兒。
陸放出了屋子,心裏稍許輕鬆。但願錦春會同意這麽做。隻是,一想到她留在柳府的目的是為了崔謙益,陸放又猶豫起來了。看得出,錦春待崔謙益情已深,興許不會隨他的意……
一想到此,陸放的眉頭又苦皺了起來。
話說,這幾日,馬氏和嬌棠也得了消息,知道錦春入了石然的府邸。母女兩個聽了,急的在屋子裏愁眉苦臉、唉聲歎氣。
“這下你可沒指望了。偏偏前幾回,你又不知好歹,蹭鼻子上臉的,說話不恭敬,得罪了柳爺。以後,有了錦春,他也不會再見你啦!”馬氏鬱悶地喝了一口小酒。
馬氏和嬌棠,心裏一不高興就喝酒。如此練就的酒癮實在是大。
嬌棠就罵了一句:“錦春就是矯情!不是說討厭柳石然的麽?怎地這會子巴巴地又進去了?什麽被綁了進柳府,什麽尋死覓活的,那些橋段兒我是不信的!我看哪,她就是見崔謙益斷了前程,又入了大牢,所以想起柳石然的好處來了!哼哼……娘,告訴你,我不甘心!”
馬氏聽了,就悠悠地笑,又啃氣了雞腿:“我的兒,你不甘心這不也沒用嘛!說來,柳石然就是對你不上心!”馬氏不是諷女兒,說的也是實話。這些時日,嬌棠因和石然有了染,石然是個不虧待女人的,馬氏母女倆個可是得了石然的不少好處,別的不說,這小日子的確也滋潤了些。
嬌棠一聽,更是氣憤了。“娘啊,這麽說來,我就巴巴地看著錦春壓我一頭?我一定有法子的!”嬌棠遂將早上柳府的兩個小妾紅菱和綠蘿遣人過來傳話一事,告訴了馬氏。
馬氏一聽,一雙眼睛就骨碌骨碌地轉。什麽?柳石然的姐姐回來了,還是個太師夫人?且她對錦春還存了不滿?馬氏上了歲數,到底有些籌謀,想了一想,因就對女兒說道:“我的兒,依我說,你先別氣餒,你的好日子來了。”
“娘,你瞧瞧你,現在又是這麽一說。”嬌棠也拿了個鴨脖子啃。
“到底柳石然的姐姐來了,這情況自然是不同了。我的兒,不管柳石然理不理你,我的兒,你都該再去找他!”
嬌棠就道:“我哪裏沒想過?實在是上回,我一心要當他的夫人,這不依不饒的,弄的他乏了味,說以後禁止我登門!他的話,我又不敢不聽!”嬌棠心裏實在是犯難。若不是錦春進了柳府,依嬌棠的想頭,還是要等一等,等石然消了氣了,自己再去柳府說些溫存的話,好生周全一番。但如今情況有變,嬌棠竟是等不得了。若再傻傻地等,隻怕錦春要當柳府的正主子了,正所謂,時不我待。
馬氏就笑:“我的兒,你去那柳府,也不必就找柳石然,你忘了他姐姐了麽?如今她和你一樣,也是厭惡錦春。你該利用這個機會,借著那太師夫人的高枝兒,將錦春弄出柳府去!一來呢,你去拍太師夫人的馬屁,相盡法兒讓她喜歡上你。到時候,縱然柳石然待你不怎地,但隻要能入得太師夫人的眼睛,做柳府的二房不是什麽難事!等過一年半載的,你生下一兒半女,再想法扶了正,我的兒,可有你好日子過去!”馬氏提醒女兒,心裏越發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