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益不顧男女有別,執意要留下照顧錦春。
一晃就到深夜了,香兒又熬了藥來。錦春的眼睛仍舊閉著。謙益思怔衙門裏有事,想想還是得走,隻是心裏終究舍不得錦春,謙益就歎:“香兒,明早我再過來。”
“大人,您走好。”香兒給他掀開簾子,卻不知**的錦春已經微微睜開眼了。借著朦朧的燈光,錦春抬起沉重的眼皮,發現這要出去的人竟是崔大哥!錦春心裏一暖融,病就好了三分。
“崔……大哥……”錦春奮力叫了一聲。
謙益聽了,趕緊回頭。他看著錦春,心裏即刻踏實了許多,轉身又回來,心裏柔腸白結。“錦春,你終於醒了!”抑製不住心裏的感情,當著香兒的麵,謙益就緊緊握住了錦春的手。
錦春的手心裏滿滿的都是汗。出汗就好。謙益又感安慰許多。香兒看出崔大人和姐姐有情,怔了怔,方悄悄退了出去。錦春麵色有些發窘,崔大哥待她出格了……
但看著謙益溫暖的目光,錦春心裏又如糖似蜜。她想提醒,但此情此景,她什麽也不想說了。崔大哥離自己這樣近,隻要自己一傾頭,身子就會落在他的懷裏。
“錦春,我擔心死你了。”謙益忙又給她喂藥。藥還燙著,謙益一口一口地吹著。
“崔大哥,我自己來。”錦春的臉已經紅成了柿子了。
“不,我喂你。你是病人,我該照顧。”
“這樣不合規矩。”錦春的心砰砰砰地跳個不停。他們是結拜的義兄妹,這樣真的出格了。
“休說什麽規矩!規矩都是人定的,也就自然能改。”謙益並不以為然。錦春隻得讓他喂著。
喝完了藥,錦春長籲一口氣。謙益從懷中取出帕子,要給錦春擦汗。錦春接過,又覺得這帕子好生熟悉,細看了看,發現是自己的,之前遺失了的。
謙益看出來了,麵色也很窘,但他是坦**之人,見錦春有疑色,索性就告訴她:“之前你曾我擦汗的,後來我就留下了。”
錦春口裏就哦了一聲,但頭卻更低了。她沒記錯,這帕子丟了好久,那時崔大哥就藏起來了?如此說來……
依著渭城的習俗,未婚的男子如果收了女子的羅帕,那便就是生了情意。錦春本還想再問的,但此刻已然不知該如何啟口了。
“錦春,我須走了。”謙益卻又將那羅帕收回懷中。
“這就要走了?”錦春神思恍惚,不免癡癡地問。
“須走了。現在已經是子夜時分了。”雖然情不自禁,但謙益仍顧及錦春的名譽。
“那……好。”錦春點點頭。
“明日我再來看你。”謙益朝她微微一笑。
錦春便道:“崔大哥,謝謝你。”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謙益出去了,就著月色騎著毛驢兒噠噠地走了。
謙益走後,香兒即刻進了來。她走到錦春床前,打量了一番,看著空空的藥碗,就歪著頭笑:“到底還是崔大人有法子,姐姐到底醒了。”
說完,又給錦春掖好了被子。錦春說她不冷,說現在身上都在出熱汗。
“姐姐就快好了。方才,大人待姐姐當真是好。”香兒抿嘴一笑。
錦春卻歎息了。“我欠崔大哥的太多。”
“姐姐,你既知道,那就以身相許呀!”香兒憋不住了,“崔大人有才,姐姐你有貌,恰好是天生一對呢。”
錦春搖搖頭。“香兒,不可胡說。崔大哥是咱們的父母官,你這樣想,豈不是給他抹黑?這世上哪有義兄妹作親的……”
香兒仍舊笑。“姐姐,可見這個想頭兒你也是有過的。依我說,有什麽呢?縱然是結拜的兄妹,但到底父母不同。難道這世上就沒有這樣作親的人兒麽?我是不信的。我看崔大人待姐姐你是有情有義,一切就看姐姐你自己的了……”
“香兒,我看你人小鬼大,說出來的話越發不中聽了。”錦春佯裝生氣。
“姐姐,香兒隻比姐姐小上歲餘,哪裏就有什麽不懂呢?”錦春就歎,說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救你。
“姐姐,香兒我是誠心替姐姐著想。想那柳公子那般跋扈,有大人在渭城一日,姐姐或許能安寧一日。但有朝一日,大人若是調走了呢?那時姑娘可就……依我說,既有崔大人這般難得的人兒,姐姐你就該早做打算才是。姐姐若有那範荷娘一半的主動,我看早就……”
香兒是越發說的多了。錦春不想聽下去了,就道:“你睡覺吧,我都聽見雞叫了,你跟著我也辛苦。這幾天我病著,也多虧你照料。隻是這樣的話,你且不要再說了。”
錦春催促香兒去睡。香兒倒急了。“姐姐,那麽你到底怎麽想的?”
“香兒,我不怎麽想。我不過順其自然。”錦春隻拿這話敷衍。香兒出去後,錦春閉上眼睛想了又想,於今晚,崔大哥似乎露了一點痕跡,但依舊是不急不緩。一切到底還是看她的意思。
果然,他待自己是有意的,一想到這,錦春又覺得說不出的甜蜜。情竇初開,她有些懊悔當初不該和崔大人就那樣結拜了。不過,那時哪裏想到有今日?
不知不覺間,錦春朦朦朧朧地方睡著了。待醒來時,天已大亮。她試著挪動了身子,發現頭已不那般昏沉了。香兒進來了,手裏托了個盤子,內中一碗冰糖紅棗粥。
“姐姐,範姑娘來了。”一語未了,果然荷娘提了個食盒就進了來。她熱絡地在錦春身邊坐下:“聽說你病了,我來瞧瞧你。”
錦春掙紮著要坐起來。荷娘就笑:“不必。我聽說……昨晚我表哥來過了?”
錦春心裏微微吃驚。荷娘又道:“我也是聽香兒說的。”
錦春就道:“崔大哥的確來過。”
荷娘聽了吃醋,嘴裏含酸說道:“我表哥很關心你,已經越過我這個表妹去了。”說罷荷娘又狐疑地問:“你真的……好些了?”
“好些了,吃藥到底是有用的。說來,都怪我喝了一點冷茶。”
荷娘聽了,方安了心,錦春沒能識破,那當然好。“來,我又做了點心,雲片糕。剛給我表哥送了一點,這一點是給你的。”
錦春知道她對謙益的心思,看著那雪白的糕片就道:“荷娘,你果然心靈手巧。”
“我不及你。我隻會做些粗笨的。如今,你可是這渭城出了名的繡娘。真正我羨慕你還來不及呢!”荷娘的口裏帶著酸。她知道,錦春就是橫在她和表哥之間的障礙。荷娘自詡善良,委實也不想心狠。隻是自己的終身一日不解決,難免對錦春生了怨忿之心。
今日天氣也越發好。錦春留荷娘在這裏喝茶,不想謙益言而有信,果然又來了。昨夜他回去後,並未睡覺,忙著將今天的公事都處理好了,草草吃完早飯,就騎著毛驢看望錦春。
掀開簾子,謙益眼裏都是錦春。荷娘起身,對謙益行了一禮,謙益隻略作手勢。“今日你氣色不錯。”錦春已經下了床換了衣服,她歪斜著雲鬢,一身藕色的家常裙衫,說人淡如菊並不為過。
“崔大哥,您請坐。”錦春請謙益上座。
“如此,我也放心許多。不然,我在那衙門,提筆也隻是分神。”當著荷娘的麵,謙益並不吝於表達對錦春的關心。
荷娘受不住了,聽了就道:“表哥,你這般關心錦春也無益。若真為她著想,不如給她尋門好的親事。她有了知冷知熱的相公,日子就好過多了。”
謙益聽了眉頭微皺。
那廂荷娘還故意笑問:“錦春,你意下如何呢?表哥是你的義兄,你又沒有父母,有個當哥哥的保舉著做媒,料想你那位相公也差不到哪裏去!”
這話,錦春聽來句句是刺。
“荷娘,錦春的病還沒好,且不要說這個!”
“表哥,我說錯了嗎?難不成,你對錦春也動了不倫的心思?那可使不得!”荷娘半真半假的。
“夠了。錦春的事,我自有主張。”
“表哥,我不過玩笑,你急什麽?我現在隻是羨慕錦春還羨慕不來呢!”荷娘又幽幽地歎了口氣,看著謙益和錦春皆默然無語,麵色凝重的樣子,荷娘又覺得得意。如果表哥真的敢娶錦春,那他的名譽啊仕途啊前程啊統統都要丟,而且將為渭城百姓所不齒,表哥到底會怎樣做?
“荷娘,你回去吧。我和錦春還想說點事。”未想,謙益忽來了這一句。
“表哥想說什麽竟需要瞞著我的?”荷娘臉色慘白,他真是半點不給麵子。
“一些體己話,並不方便對你說。”謙益站了起來,神情坦**。
荷娘訝異了,心裏還感微微的驚慌,但還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好,我走!”荷娘氣呼呼地走了。
錦春就歎:“崔大哥,你何必這樣?你該知道荷娘對存了心思!”
“錦春,我不是那般懼首懼尾的人。今兒個,我索性就與你說開了!”謙益的眼睛熱切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