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驚異了,不曾想這個姑娘有這樣的心事,著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你起來吧!”
但錦春不肯起,太後是趙稷的母親,也隻有她能夠說動趙稷了。
“哀家叫你起來,你就得起來!”太後又說了一句。她身旁的老嬤嬤就笑:“姑娘,太後讓你站起來,這是給你的麵子,你可不要不識抬舉!”
錦春聽了,方起來了。
太後很疑惑。“這麽說來,還是皇帝強擄了你?”
錦春就低了頭,咬著唇。“民女不敢造次皇上。”
“你有什麽不敢的?你這不都說出來了嗎?”
“太後,民女來趙國,隻想尋得義兄,一起回大梁。民女和義兄有結拜之交,彼此結下了生死之約……”
“行了,哀家懂你的意思!”
“民女求太後做主,將民女放出宮外!”錦春又給太後磕頭。
太後見她的語言和行為絲毫不做作,額頭上已經磕破了血,知道她的確不是那貪圖榮華地位之人。太後更是歎息了。“可是若你繼續留在皇宮,便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這個你考慮過沒有?”
“民女從未想過。民女隻知道一諾千金。既然結下了盟約,此生便不能辜負。”
太後就嗬嗬笑了笑:“哀家不喜歡聽那些大話。但我不懂,你若真要尋你的義兄,也可求皇帝幫你找尋,為什麽一定要出宮呢?”
“太後,民女自知福薄,無當娘娘貴人的命,倒是在這宮外,粗茶淡飯的安靜過日子快樂。”
“這是你的真話?”
“自然是真話。”
太後又瞧了瞧錦春的臉色,方又陷入沉默,過了一會,才道:“如今皇帝也還沒封你,所以你還是自由的。隻是……哀家縱有這個權力,但也要顧忌皇帝的感受。哀家這私下放你走了,一會兒皇帝知道了,可就不高興了……”
太後就有些不想管了。這個女子來自民間,不是什麽細作,她已經放心了。觀察了她的品行,太後也得出了結論,此女更不是什麽魅惑妖媚之人,也無爭寵之心,如此甚好。既然掀不了什麽風浪,那就索性丟開,什麽也不管。
當務之急,她首要要做的,便是修繕與皇帝的關係。
太後就要走了,錦春急了。她什麽都顧不了了,幹脆就攔住太後的去路,跪了下來,口裏哀求道:“太後……您若不救民女,那民女隻有以死明誌了!”
錦春的心裏悲哀之極。難道出宮就這麽難嗎?明知崔大哥就在邯城,但卻無法見麵,這份煎熬,隻叫錦春生不如死。
“不要逼哀家。哀家最不喜歡人逼迫。”太後的聲音冷冷地。
“太後……可是民女不願,民女雖然低賤,但也有自尊。民女來自大梁民間,已經習慣了過那種無拘無束的生活。如今身在宮裏,雖然繁花似錦,錦衣玉食,但民女的心卻似枯井。民女在這宮內,隻是一具行屍走肉……”
她的話,打動了太後。這樣的話,當年自己也說過。太後和錦春一樣,都來自民間。當初她拚了命地想要離開,可命運還是讓她留了下來,最後一步一步地成為趙國的太後。在宮裏,她學會了爾虞我詐,學會了心機和謀略,更學會了如果治國……
太後看著錦春,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她就有些同情錦春,同時也欣賞她的勇氣。如果時光能夠重來,還能有機會選擇,她會不會也和錦春一樣,鬥爭到底??
太後沉吟了一下:“好。你說的很好。哀家很感動。哀家決定幫你。”
錦春聽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裏更是感激涕零,對著太後又謝了數次恩。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太後一言九鼎,她既然答應了自己,那崔大哥很快就能被尋到。
“你那義兄叫什麽名字?哀家可以叫人去查一下,務必叫你們盡快團聚。”
錦春趕緊說道:“回太後,民女的義兄名叫崔謙益。”
“崔謙益?”太後覺得這名字有點熟悉,不禁想了想。
那老嬤嬤就笑:“太後,您怎麽忘了?紫英郡主心裏的……”老嬤嬤通人情世故,也就說了這麽多。至於“心上人”這三個字可是吞回了喉嚨裏。不過,經她這番提醒,太後也就想起來了。
“姑娘,你說的崔謙益可是大梁國王相的學生?”
錦春一愣,趕緊回道:“正是。”她想,太後怎麽知道?難道她見過崔大哥?對了,王相不是出使趙國有一段日子了嗎?聽宮女說,王相一行已經回去了。那麽崔大哥有沒有可能見過王相呢?
太後心裏就歎了氣。怎麽這麽巧?九兒的意中人偏偏就是那崔謙益!此人原來就是這姑娘的義兄!雖然她口口聲聲說義兄義妹的結拜之情,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待崔謙益很是不同!若非生了男女之情她用得著這樣拚死拚活地哀求自己?
太後忽然覺得事情有點難辦。若真要放他們團聚,得罪了皇上不說,也會惹九兒不高興。怎麽辦?太後心裏就在想著兩全之策。
那老嬤嬤倒是感慨起來了,因就壓低了聲音,悄悄兒提醒太後:“太後啊,依老奴看,強扭的瓜不甜,這姑娘心性也高,並不能勉強了她。既然話已經說出了口,就不能打妄語!”
太後信佛,住在甘泉宮,沒事了,隻是在佛堂清修,抄寫佛經,什麽都不能打攪了她。甘泉宮和仁壽宮內,都有專門修建的佛堂。
太後將這話聽進去了。“姑娘,明天你隨哀家出宮燒香。哀家這就叫人去尋崔謙益,明天你們就在寺廟相會。”
“謝太後!”
錦春的心終於踏實了。
太後行動果然迅速。她派人尋找崔謙益,趙稷在宮裏一點不知。太後的人和趙稷的人,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事。
太後料想崔謙益就在紫英郡主府中,所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謙益。太後知道此番必然要讓九兒傷心了。她派去的人見了趙九兒,隻是說太後有事宣崔謙益入宮,問一問大梁國的風土人情。
趙九兒到底年輕,聽了心裏半點不起疑,反而提醒崔謙益快點入宮麵見太後。在九兒看來,太後這是替自己著想,還想勸勸謙益。
崔謙益壓根不想理趙九兒。“郡主,我非趙國人,我並不想見太後。”
“何必執拗?你在這裏,我看王相也很放心嘛,並不急著催你回去。”
“那是郡主刻意軟禁了我。我的心,早就飛到大梁了。”崔謙益話雖如此,雖然明知錦春變了心,但心裏仍舊期盼見她一麵。隻要遠遠地見上一見,知道她好不好,也就夠了。從此那些前塵往事都放在心裏,不會再提。
“崔謙益,你不要不識抬舉!這是我趙國的國土!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既然太後宣你,你就得趕緊入宮!”趙九兒不悅了。
謙益也不想說她什麽。心已經死了,餘下活在世上不過苟延殘喘。他的心裏,雖然並沒忘恩師的教誨,大丈夫自當於世做一番事業,休要將兒女情長放在心上,隻是心裏到底悲傷。
他清楚自己,雖然失去了錦春,但此生也不會渾噩度日,但這一段時間,他卻無法不消沉。被趙九兒軟禁在郡主府,不得喝酒,不得隨意走動,謙益的好脾氣早沒了。
還有那柳石然,他也如影隨形地趕到了趙國,可見他對錦春還不死心。一想到這些,謙益無法不警惕。或許……入宮見一見太後,事情能有一點轉機?至少,能讓他遠離了郡主府?
“好,既然都這樣了,那我就去。”
趙九兒見他這樣聽話,心裏就覺滿意。“嗯,你快去快回,我會命人跟著你。你可不要想著逃走。”
待入了仁壽宮,太後見了謙益,方悠悠而道:“崔謙益,你可知道哀家因何事見你?”
崔謙益就道:“小人不知。”
太後就又問:“那你可以猜一猜。”
“小民猜不到。”
“你果真不想猜?”
“太後,小民隻想早日離開郡主府。郡主的心思小民懂,但小民始終給不了郡主想要的……”
太後就道:“這個不消你說,哀家固也知道。今兒哀家見你,就是放你走的。”
謙益聽了,心裏一驚!
“怎麽,你不願意?”
“小民願意!”
“明日,哀家要去慧靈寺燒香。到時,你也過來。哀家想讓你見一人。”
謙益聽了,更是心裏一動!“太後,不知您要小民見何人?”
“你去了就知道了。”
太後也不點破,隨機揮了揮手,示意謙益退下。
謙益正要走,太後又道:“也罷。那郡主府你是不能回的了。說來,九兒隻是癡心一片,但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也是可憐。”
謙益聽了,也就默然無聲。
太後又繼續道:“你出宮後,就去那慧靈寺,見了方丈,就說你是奉了哀家的意思,在那住宿。若是郡主派去人的趕到,你就說是哀家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