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月。
渭城郊外,夜色黢黢,寒鴉無聲。
幾個黑黑綽綽的人影,趁著暗沉的月色,抬著一個手腳皆被縛的年輕女子,直往那洶湧的河邊趕去。女子口中塞了棉花,瞪著眼,鼓著勁,隻是叫喚不出。
一乘紅轎適時地停了下來。轎中坐的也是一個年輕女子,她伸出綴滿寶石戒指的手,掀開繡花的珍珠綢簾,隻睥睨了那捆綁的人兒一眼,嘴邊就漾起一個得意無比的微笑。她將手一揮,做了一個淩厲的手勢。
幾個黑衣人得令,遂在那被綁的女子身上又縛了一塊大石。“撲通”一聲,隨著一聲巨大的水花作響,被綁女子縱然再憤懣,再不甘,還是被湍急的河流衝刷的不知幾裏遠了。她自然是死了。她的屍骸一直沉沒到這渭河的水底。
嘩嘩,嘩嘩……咕嘟咕嘟的水花直冒個不停。
水底忽地掀起巨大的漩渦。漩渦拖著女子的身體,將她身上縛著的石塊碎成粉末。瞬間,綁著的繩子也被衝斷了。巨大的水力,將女子一下甩到岸邊,她重重落在地上。
“啊……”正因著這周身的劇痛,疼痛難忍,她一下睜開了眼睛。魑魅魍魎,閻羅小鬼怎麽不見?這裏哪裏像是那……陰曹地府?
她到底是人是鬼?倚在岸邊,借著水勢,女子看見了自己的倒影。那影子看著卻又比她的年紀要小上一些,似乎隻有十四五歲。可……鬼是沒有影子的。
那麽,自己還是活著的?她淒苦地坐在岸邊,擰著衣裳裏的水汁。
十八歲雲英出嫁,初婚不過兩月,丈夫和表妹就苟合一處,舅母馬氏也摻和其中,處心積慮地編造她和馬夫有私。三人花銀子買通了族長,可憐馬夫被浸了豬籠,她也被縛石沉了河。被至親至信的人出賣,她早就欲哭無淚。
已經是晌午了,坐在這裏也是枉然。不如,還是回去吧。她喃喃自語。
回去?還要回到丈夫柳石然的家裏麽?那豈不是自尋死路?就算回到舅母的家裏也不行!不,她不要回去!!!
她是個孤女,五歲父母就已雙亡。家中房產地契都在舅母手中,這偌大的渭城,真的沒有她的安身之處!
但若不回去,如何報這深仇大恨?
錦春茫然地看著前方,一步一步艱難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遠。因為心力太過交瘁,她到了前方拐彎處,似乎看見一個絳袍男子正目視前方,郎朗前行,但兩眼一黑,她終是昏過去了。
錦春醒來時,發現自己安躺在一簇幽深的草叢裏。
一睜眼,一道深黑的眸子就落進她的視線裏。他是誰?錦春看著麵前的絳袍男子正遞了水壺給自己,心裏更是納悶。“姑娘……你終於醒了……”男子看著她,緊蹙的眉頭鬆開,長舒一口氣。
他騎著馬,帶著書僮和文書從這裏路過,打算在此歇歇腳兒,喝幾口甘甜的溪水,不想就看見地上躺了一個昏厥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