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風!”

“嗯。”

“王風!”

“嗯。”

沈容暴怒,站起來做“我手持鋼鞭將你打”狀:“王風!!!你要再不理我我就買把刀砍了你!”

“嗯?”正在沉思的王風抬頭看著沈容,繼續低頭沉思:“嗯。”

沈容一甩胳膊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左右尋找五金店,王風依然在那裏苦想。

這幾天他已經到西鄉酒廊的廢墟去過數次,出乎意外的是那裏的靈氣反應居然是零,要不是他知道那裏曾經出過什麽事情,那裏現在正是營房建地的好地方。但是王風絕不認為西鄉酒廊的慘禍完全是房屋外形的緣故。風水根本起不到這麽大的作用。

牆壁中沒有怪東西。地板下和天花板裏也沒有。有怪東西瞞不過他。

還有,周楚楚一直都沒有出現。

一雙腳出現在王風眼前,王風抬頭,是趙淳。趙淳正在竊笑。臉上的表情猶如黃鼠狼偷雞成功,正要大快朵頤一般。王風費了好大力氣才終於把思維拉回來:“有什麽事情嗎?”

趙淳發出一陣曖昧的笑聲:“我剛剛看見沈老師去買刀了。”

王風努力搖搖頭,他現在思維混亂,還不能有效地把“王風得罪了沈容”、“沈容發誓要砍了王風”和“沈容去買菜刀”這三個命題整體聯係起來。他抬頭對趙淳說:“哦,對了,我正要找你。西鄉酒廊那些事情你都知道吧?”

“知道。”趙淳在他對麵坐下來:“前前後後營業有兩個多月,死了十多個人,房子也塌了,這些成果都已經上電視了。前幾天你不就是在調查這件事情嗎?”

“是啊。”王風長歎道。“我從沒象現在這樣一籌莫展,知情人都死光了,這事情的前因後果我說什麽也串不起來——周楚楚肯定是沒想幹掉我,要是真想讓我死的話,不必在第一次請靈的時候點著打火機啊;在酒廊裏她也隻想把我困個幾天。這人到底是個什麽角色呢?她的所作所為似乎象是要在酒廊舉行什麽召喚儀式,或者是……趙淳,你有沒有感到學校和城市的邪氣這幾天也漸漸加重了?”

“不覺得啊。”趙淳說。“這幾天天氣熱得很,是你的幻覺吧。”

“還有一件事情,我在周楚楚的法陣中摸索的時候見到了雙水屯的幻象。周楚楚自己也親口承認現在這個地方和雙水屯大有關係。”王風憂心忡忡地說:“可是現在線索全斷,雙水屯隻不過是我從前聽到過的一個傳說而已,說句不好聽的純粹是我用來在上課時嚇人的,難道真的有這麽回事?有這麽一群作祟的厲鬼?再有,我總覺得這兩天學校有股邪氣在漸漸加重,或許是心理作用?這些事情讓我越來越搞不懂了。”

王風又陷入了沉思。趙淳忍不住,說道:“那王老師你幹嘛不去找周楚楚呢?明擺著她是事情的關鍵嘛。”

“找周楚楚?”王風冷笑:“世界上隻有五種人是不必怕鬼的——大善人、大惡人、大文豪、真正的忠臣孝子和命數極貴之人——你看我象其中的哪一種?”

趙淳從頭到腳打量了打量王風;“你不象。你實在是哪一種也不象。”

“所以啊。”王風歎氣:“我簡直是怕得要死。再讓我這個三流陰陽師回頭去找周楚楚拚命,我寧可現在就去死,好歹也能圖個全屍。”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良久之後,趙淳打破沉寂:“要不我們再請請酒廊其他人的靈問問看?”

王風繼續歎氣:“不成啊,至少要找到三個接觸過他們的人,我們到哪裏去找這些人去?……算了,還是讓我自己想一想吧。”

趙淳站起身來,問:“那我先走了,要不我去給你買點飯?”

王風擺擺手:“不用了,我算過,今天晚上會有人請我吃飯,你就別管了,這幾天學校不安定,照顧好自己。”

趙淳走出屋子不到十分鍾,房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了。王風驚愕之間抬頭,隻見一個打扮滑稽、身穿舊道袍的年輕人站在門口,正伸手去拔背上的杏黃穗子桃木劍,一邊拔一邊大叫:“有妖氣!有妖氣啊有妖氣!!!!”後麵有兩個人亂成一堆,傳達室老大爺正叫嚷著把他往樓下扯,沈容一臉抱歉和尷尬地勸解。

推拉之間年輕人已經把桃木劍拔了出來,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但配上周圍的景致和人物卻顯得說不出地滑稽。王風在目瞪口呆片刻之後終於開始說話,一說話就是破口大罵:“***,驢糞,狗屎,糊塗蟲,死不絕的許煥!!!”

道裝年輕人許煥:“有妖氣呀有妖氣!”

王風站起來,走到目瞪口呆的傳達室大爺和沈容麵前,鞠躬到地:“大爺您消消氣,這個人我已經想把他殺了很久了,一直都沒有機會。今天這機會終於到來了,您就把他讓給我吧。”又對沈容說:“沈老師,我知道您老很想砍了我,您老要是能在砍我之前幫我一起砍了他,我感恩戴德到下輩子!”

傳達室大爺嘟囔兩句,轉身下樓。沈容看著他的背影不禁微笑:“他一定很鬱悶。”

王風怒道:“我比他更鬱悶!”

沈容笑笑:“話說回來,這個打扮奇怪的人一到這裏就要找你,然後直接就往裏闖,他到底是誰啊?”

王風:“他也不是誰,隻不過是我認識的一個人而已。”

許煥:“有妖氣呀有妖氣!有妖氣!!!”

王風的屋子,許煥、王風和沈容圍坐在桌子旁邊,王風問:“沈容你不是要買刀砍

了我嗎?現在大業未成,又回來做甚?”見許煥張頭縮腦左顧右盼,又是怒從心來:

“坐好!說你呢!我知道有妖氣!哪兒能沒有點妖氣呢?你這身行頭是哪裏來的?”

“有個劇組拍戲,我是臨時演員,順手牽羊的。”許煥終於正襟危坐,笑吟吟地回答。沈容拉下臉來說道:“王風我可告訴你,雖然我今天饒你一命,但我隨時保留砍你的權利。”王風更加鬱悶十倍:“成成成。二位我誰都惹不起,行了吧?”

沈容偷偷看了看許煥,對王風說:“這個人好奇怪啊。你怎麽一見他就這麽大火?他是誰呢?”

王風還沒來得及回答,許煥已經在悠悠然說話:“有些人啊,你是認識的,他大半夜敲開你家的門,把你從被窩裏拉出來,喝了你的酒,吃了你的飯,把你臭罵一頓,你還隻能好模好樣地陪著笑看著他占了你的床睡覺,那些人是誰呢?”

沈容:“債主?”

王風哼道:“要是債主我早一腳把他踢出去了。”

沈容:“家長?”

王風青筋暴跳地回答:“他也得想啊!”

沈容點點頭:“哦,我明白了。他是你的死黨朋友。”

王風和許煥同時回答,一笑一怒:“孺子可教。”

王風歎氣道:“今天上午我給自己算了一卦,晚上有人請我吃飯,再沒想到居然是你這小子。”

許煥看著王風,半晌不能做聲:“你以為我是來請你吃飯的?”

王風比他感到更加奇怪:“那你是來做什麽的?”

許煥:“老規矩,我是來蹭飯的。”

王風:“我沒錢。”

許煥:“錢多俗啊,我身上什麽時候帶過錢?”

兩人的目光餓狼看羊一樣向沈容看過去,沈容花容失色:“我現在一分錢都沒有。真的。不信你們……不行,你們不能搜。”

三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之後,王風與許煥同時大笑。王風喘著氣說:“三個窮得丁當想的人居然討論了半天誰請客吃飯,這事情真是再滑稽沒有了。可是到底今天晚上誰來請我吃飯呢?”正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王風精神大振:“行了,估計就是這人了。今天晚上的飯我包了,你們就擎好吧。”說完,王風接起了電話:“誰啊?”

“呦,王老師健忘,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多日沒見,我想請你吃頓飯。”

沈容興奮地問:“是誰啊?”

王風聽了這個聲音之後顏色慘變,臉上浮現出恐怖的神情,他看著許煥和沈容,一字一頓地說:

“是周、楚、楚。”

一股陰風在教學樓後麵的小樹林中回蕩。

許煥靜靜地聽著王風的訴說,室內燈火明亮。周楚楚是這樣一個人,西鄉酒廊是那樣一件事,在過去的某個時間段內王風幾乎死在那裏。其中有很多章節沈容根本不知道,王風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講完之後她臉色煞白。

“你準備怎麽辦呢?”許煥沉吟著問。“她不是還約你今天晚上8點在原來的酒廊見麵嗎?”

王風慘笑一聲:“總之我是沒辦法。本來以為這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既然她找上門來了,我估計我是跑不了了。法術界把這個叫做催魂令,我要是不破掉她的法,比死還慘。”

許煥陷入沉思,沈容不禁悄悄問王風:“你這個朋友打扮得象個道士,他是不是也會一點陰陽術?你們兩個還對付不了周楚楚嗎?”

許煥微笑:“我不成啊。我一貫是個無神論者,研究研究佛教和道教曆史那是有的,對付鬼我可沒本事。”王風馬上接上話說:“何況周楚楚不是鬼,她是個人,但在行法的時候總覺得帶有一些鬼氣。”

許煥問道:“那有沒有可能是被附身了呢?”

王風搖頭:“不象。她眼神靈動,動作也不僵硬,實在沒有一絲半點被附身的跡象。”

許煥的神色變得有些緊張:“越是這樣,她的靈力越高。而且她絕對不是為了對付你這麽簡單,要是真想對付你的話,你一點機會也沒有。”

王風:“我知道。”

許煥抬頭看著燈光緩緩地說:“附近應該也沒有什麽高人。”

王風笑:“最高的恐怕就是我了。”

沈容插話說:“那可不可以去找一些高人來對付她呢?”

王風哼了一聲:“我也很想把達賴班禪或者少林寺武當山五台山的掌門弄一個來,再不成本願寺的法主、大日蓮池的住持也成,但小姐拜托你用腦子想想,一條魚在路上快要幹死了,你去引東海的水來救它,來得及麽?”沈容討個沒趣,嘟著嘴不說話了。許煥接著教導她:“何況誰告訴你佛道是為了捉鬼產生的?鬼和人一樣是佛道世界觀中生命的一種狀態,佛祖老君幹什麽非要站在人類一邊去對付鬼?好像你家的蟑螂和螞蟻打起架來了,你難道會幫螞蟻一起打蟑螂嗎?捉妖除怪那都是最沒出息活不下去的和尚道士,要討生活不得已才做的。你看我,我研究佛經,道經,學通古今,但你要讓我捉鬼我是完全沒這個概念。”

沈容不服道:“聽你們說的,難道就在這裏等死嗎?”

許煥緩緩地說:“等死是肯定不成的,跑也跑不了,而且我也和王風一樣,直覺上就覺得這件事情肯定沒那麽簡單。到現在為止我們還根本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麽,這個鴻門宴非去不可。我要和王風一起去。”說完站起來,四下看看,對王風說:“快,給我弄套衣服,我可不能這麽去。”

沈容急得要哭出來:“你們怎麽還要去?那肯定是周楚楚的陷阱,求求你們別去了,你們還是快點逃命吧。”

王風已經給許煥找好了衣服,沉默地看著許煥,許煥一邊換衣服一邊說:“有時候有些事情是沒辦法,逃得了我不會叫他逃嗎?”王風看著沈容默然半晌,忽然從脖子上解下護身符戴在她脖子上,溫柔地將她攬在懷裏叮囑:“你在這裏守著,有事情的話去找趙淳,千萬千萬!”

沈容想說些什麽話,卻沒能說出來,伸出手去想拉住什麽,卻什麽也拉不住。看著兩個男人臉色肅穆地消失在房門之外,她的眼眶之中不知何時已蓄滿了眼淚。

不知不覺之間,夜已初深。

學校地處偏僻,打車很費勁。王風和許煥在黑暗中走了半天,才打到一輛過路的出租車。

“去……哦,原來有個地方叫做‘西鄉酒廊’你知道不知道?”王風對出租汽車司機說道。司機發動了汽車,轉過臉看了看他:“坐好。”

“那你就是知道了?”王風皺眉問道。司機轉回頭去,從前後座的柵欄之間看著他們,依舊是那副冷冷的腔調:“坐好。”許煥悄悄地扯了扯王風。王風不說話了,隻是悄悄拿出一張符紙來測試靈氣,沒有反應。但是無論如何他都覺得這司機有古怪,忍不住要衝口而出:“你的車我不坐了,我要下車。”但許煥在這節骨眼上又扯了扯他,王風強忍著不說,坐了下來。

車子在大路上飛馳,現在最多也就是晚上7點,但天黑得怕人,路上隻有他們一輛車,一個行人都沒有,靜悄悄地令人窒息。王風大睜著兩眼搜索外麵,許煥卻閉上眼睛開始養神。外麵非常黑,一陣寒意衝擊波一樣衝過車廂,王風恐懼地發現車子經過的路段他居然從來沒見過。他悄悄地問許煥:“你知道這是哪裏嗎?”

許煥的眼睛依然緊閉,隻是緩緩地悄悄地說:“笑話,這裏是你的地盤,你居然問我?不過我知道你和我一樣很冷,我還知道他在不停轉圈。”

外麵的天空越來越黑了,已經什麽都看不到了。司機打開了車燈,那光柱竟然是純黃色的,射出十幾米遠,王風發現他們穿行在密密麻麻的樹林裏!一顆巨大的樹張牙舞爪撲麵而來,眼看就要和汽車相撞,但司機恍若未見。王風咬緊牙關控製著自己不喊出聲來,雙眼圓睜注視著前方。

汽車從樹中間穿了過去,前蓋似乎撞到了什麽一樣砰砰做響,但是車卻沒有停下。王風異常驚奇,轉頭向後麵的車窗看過去,想看看樹木變成了什麽樣子,沒想到他看到的卻是一顆披頭散發的慘白人頭貼著車窗在看他!那赫然就是陳家明的人頭!

他條件反射地緊緊抓住了許煥的手。那隻手是冰冷的!

王風回過頭,赫然發現那些樹都變成了無數魅影,身體奇怪地扭曲著立在路上。王風努力控製著自己不喊出聲來,他的胃似乎被一隻手拽住了,要把其中的東西都倒出來一般。直到此刻,他才覺出自己是如此地孤立無援。他不敢再回頭,陳家明的人頭隨著車子的顛簸撞擊在後蓋上的聲音傳來,清晰可辯,而且他似乎在哭。這種哭聲好像吹在王風後頸的冷氣一般讓他全身發毛,王風忽然意識到應該鬆開許煥的手,可是他稍微一鬆力,許煥已經閃電一般翻起手掌,抓住了他的手腕。

“砰”的一聲大響,後麵的車窗玻璃破了!王風似乎能感覺到陳家明的人頭在一點一點跳躍著接近後窗,哭聲更加清晰。忽然砰的一聲大響,似乎是陳家明跌倒在後蓋上,哭聲停了。但馬上就又傳來了另一種更加恐怖的聲音:陳家明用牙齒啃著車後蓋正在慢慢移動!

司機仍然不聲不響把車開得飛快,王風卻終於忍不住了,猛然掙開許煥的手叫道:“停車!我要下去!”司機恍然未聞,王風胡亂撥弄著車門,卻怎麽也打不開。這時許煥悄聲問他:“你是不是很害怕啊?我現在心裏是真沒底!”

王風說:“是啊,誰碰到這種情況也害怕啊。”

許煥勉強輕笑數聲:“孫子才不害怕。所以你現在的表現是很正常的,將來完全用不著羞愧。”

王風自己嗬嗬大笑:“王八蛋才不害怕。可是害怕好像沒什麽用。再說了,我要是就這樣被嚇個半死,那我這二十多年不是白活了?”

許煥緊接著說:“那你又急又氣非要下車幹什麽?”王風恍然大悟說:“懂什麽呀?今天水喝多了,這司機開車不穩顛來顛去的,弄得我想尿尿。”

車子裏似乎傳出一聲歎息,接著,車停下了。王風勉強笑著問:“到了?”

司機沒有回答,隻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伸手到後腦上,把腦後的頭發向兩邊撥開,平滑光潔的皮膚好像沒有長過頭發一樣,接著,皮膚上綻開了幾個破洞,有些東西突起,鼻唇眉眼一一凸現,王風一瞬間覺得毛骨悚然!

那是周楚楚的臉!

周楚楚已經下了車,她穿著司機的製服,規規矩矩,在月光下身段婀娜,嬌俏可喜,笑意盈盈地看著車上的王風和許煥。王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無法用常識把五大三粗的出租汽車司機,忽然變成嬌小的周楚楚這個過程在思想中完成。耳聽得旁邊的許煥微笑著說道:“你猜我現在想說什麽?”

“你想說什麽我不知道,反正我現在想趕緊找個地方交水費。”王風說著,打開車門走下車子,並著雙腿扭扭捏捏朝著小樹林裏的黑影中走去。嘩啦啦一番後一臉輕鬆地走了回來。許煥仍然閉著眼睛,說道:“我想:要是這女鬼長相漂亮,就不虧了我萬死不辭陪著他跑一趟。”

周楚楚笑得花枝亂顫,說道:“那你就不虧了。我敢保證你沒有虧。你那朋友王風在被我困到法陣裏的時候尚且色心不衰,說要追我,真可惜沈容老師沒看到。”王風有些發窘,趕緊辯白說:“我那是轉移你的注意力故意胡說八道,你可別對自己太有信心。”許煥也嗬嗬笑道:“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我睜開眼睛,你就認識了我,我也就認識了你,問題是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幹什麽陪著王風攪這趟混水,你就不怕我是什麽地方的***師,來找你麻煩的?”

周楚楚曼聲說:“沒關係,來的都是客。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既然王風帶你來,肯定是他的朋友,而且你絕對不是法師,因為你身上沒有一點法芒。不過我不明白王風自己怎麽樣倒也罷了,為什麽還非要拖累一個朋友?”

王風愣住了,這個問題他從沒想到過,的確,許煥和這件事情實在是一點關係也沒有。正要開口,許煥已經搶著說:“不奇怪,要是我是王風他是許煥,他一樣也要來,我一樣什麽都不想,覺得這都是應該的。”說完之後他摸索著從車子裏鑽出來,睜開眼睛,上下打量周楚楚,然後立刻說道:“不虧。不虧。如今的鬼也長得這麽好,看來我真該改行去做抓鬼生意了。可惜,我是個無神論者,不能背叛自己的信仰。”

王風四下打量,星光漫天,月色盈袖,四周一片寧靜,哪有什麽人頭?哪有什麽車?但樹林卻是有的,這是一座林間的空地,不遠處赫然有一座熟悉的建築:西鄉酒廊。

周楚楚抬手看表,嫣然笑到:“原來你叫許煥。王老師,許先生,咱們進去吧,可以開席了。”說完自己先進入了西鄉酒廊。

許煥和王風也跟著他,許煥無意之間看到了王風的臉色,知道有異,立刻悄聲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王風又想哭又想笑地回答:“是我們學校教學樓後麵那片荒樹林子。

一陣陰風刮過,王風緊緊衣服,罵自己道:“他奶奶的,我真是服了我自己了,在這種環境下居然會以為西鄉酒廊比較安全。”

許煥一笑:“西鄉酒廊難道就開在你們學校後麵的樹林裏?”王風也一笑,心裏清楚這是周楚楚用法術造成的幻覺,三個人一起走進了西鄉酒廊。

酒廊裏的陳設還是從前的樣子,不過空蕩蕩的沒有人。夜氣清明,月華如水,正當中擺好一張桌子,席已安就,許煥用力嗅了兩次,讚歎。三人在桌子周圍坐下。

“這些都是正經八百名廚們的手藝,絕對沒有任何機關。”周楚楚勸酒:“兩位可以放心吃。今天我是誠心請客。”說完把每個菜都吃了一口:“嗬,好吃好吃,還熱著呢。你們快點動筷子啊?”

許煥看看王風,王風也不敢輕易嚐試,最後試探著問道:“有件事情我得問問。我每次一見到你就被拖進幻覺之中,我怎麽知道現在吃這些東西不是幻覺呢?”

周楚楚愣了愣,然後微笑道:“就算是幻覺,反正你大腦感受到東西都是真實的,你又不吃虧你怕什麽?”王風還沒有回答,許煥已經伸出筷子夾了塊貝足,蘸點芥末陳醋放進嘴裏大嚼:“有道理。就算現在是幻覺,我吃的其實是狗屎,你周楚楚小姐其實容貌有若嫫母無鹽一般,我也沒吃多少虧不是?”周楚楚不禁莞爾:“是是是,許先生你猜得很對,我貌醜無比,但你現在吃的東西是貨真價實的三足子母貝貝肉,放心好了。”王風也終於遲疑著拿起筷子。

許煥畢竟不懂陰陽術,加上平素就大膽,根本沒把這些事情放在心裏。王風言行雖然戲謔實則心細,加上他與周楚楚交過手,知道她的厲害,又不知道她宴請自己的目的,於是舉杯向周楚楚敬酒:“周小姐,人我們已經來了,飯我們也在吃,不過你請客的用意我們還沒弄清楚,你總得說說看,要死也讓我們做個明白鬼啊?”

周楚楚放下筷子,倒酒,喝酒。辣得嗆出來,點點鮮血隨著噴到桌上。沉默。王風與許煥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良久,周楚楚才有些淒然地一笑:“你們怎麽會死?要死的是我還差不多。”

王風與許煥同時大吃一驚。王風問道:“怎麽回事?你終於惡貫滿盈了?”許煥打斷道:“別別,別這麽說話,我們不能幸災樂禍。周小姐,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來看看有沒有辦法幫你?”王風回頭看著許煥怒道:“你忘了她眨眼之間就殺了十幾個無辜的人?他們都有父老妻兒,誰又有辦法去幫他們?”

沒想到周楚楚卻歎息著回答:“王先生,你誤會了,其實我也是身不由己,真正的

幕後黑手卻另有其人。”

王風驚駭之下問道:“你還不是這事件的幕後主導?”

周楚楚不說話,用筷子蘸了點酒,在空氣中畫起符來。筷子上的酒在空氣中居然靜止下來,隨著筷頭的劃動漸漸形成虛空之中的形狀,那是一道形狀複雜的符文。周楚楚長聲吟道:“境由心生,魔從心破,咄!”

一點微光在酒符中閃動,隨即酒符消散,光芒掠過這個地方,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酒香。王風感到一陣溫暖在心房中彌漫開來,他羨慕地看著空中,扭臉問許煥:“這是什麽咒法?”

“破魔淨地咒。”許煥說,他別的本事沒有,但看書多了,這些符法的名稱形狀效果無有不知,隻是不會用而已:“至少三柱香之內,此地附近不能使用任何法陣、幻形與咒術,鬼物不敢侵犯,一切都以本來麵貌出現。”隨著他的話,西鄉酒廊化為烏有,王風發現他們三人就坐在樹林中間的一小片空地上,桌子是個大樹樁,凳子也不過是幾塊石頭,值得欣慰的是飯菜和酒確實貨真價實,周楚楚也還是那般好看。周楚楚迅速抬手看了看表。

“你們聽好,我沒多少時間說。”周楚楚嚴肅地開口:“我做那些事情是身不由己,我也是替別人幹活的,但是這一次我沒有完全聽從他,恐怕難逃一死。而且我布陣困王風你不成,反被你拘束,心脈已然受損。但是我必須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要不世界也許就完了。”

王風著急地問道:“你替誰幹活?”

周楚楚搖頭:“我不知道。姑且稱為‘那人’吧。他可以隨時操縱我做事情,我從七歲起學道,今年已經整二十了,王風你覺得我道行怎樣?”

王風沉吟一下之後說:“周小姐不用謙虛,你算是我見到的法力最強的人。”

周楚楚說:“在遇到那人之前,實際上是感應到那人之前,我也這樣認為。但是四個月之前我感應到了他,他隨便就把我的防禦、精神、法力和信心都破得一幹二淨,然後在我身上種下了長樂咒,他甚至可以觀察我的思想,我要是膽敢稍有反抗,他隨時都可以讓我發瘋或者自殺,就算他要讓我瘋到去色誘我老爸,我也是沒有絲毫辦法。我替他做了這麽多事情,卻從沒見過他。”

許煥和王風都靜靜聽著,心下駭然。聽到此節許煥微微一笑:“可惜。他怎麽沒讓你瘋到來色誘我?”

周楚楚冷冷看了看他:“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們一定要耐心聽我說。你們是不知道,如果能完全不和一個我這樣的陰陽師見麵,就給我種下長樂咒是多可怕的事情,這人的法力高深程度已經接近神魔!然後那人就讓我輟學,離家出走到這個城市來,進西鄉酒廊做領班。然後,你們都知道,碰到你的那天晚上,他讓我先殺了龔大

偉——我散了他的魂魄然後用驅身咒,他出車禍之前就已經死了,那車撞的隻是一具會走的屍體,又在指定的日子裏殺掉酒廊中所有的人。我不大忍心,隻想把所有人困個幾天,沒想到你跑出去之後酒廊就塌了。”

王風終於明白為什麽周楚楚在請龔大偉的靈魂時心神不定,並且能夠確認那並非龔大偉了。

許煥問:“可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他能做到你說的事情,絕對不會把幾十條人命看得這麽嚴重的。何況既然他可以隨時操縱你,我們又怎麽知道你現在的話,不是他操縱著你說出來的?”

周楚楚不回答他,隻說道:“你們聽說過‘凶冥十殺陣’沒有?”

許煥點點頭,王風一臉茫然。許煥看看他,解釋道:“佛身曆難的時候,在修羅地被自己的心魔所困,徘徊於蒼茫之間,不得進,不得出。元神彌散,佛惘然自失,後自吸心魔,化身為無能勝明王,始破出。據說當時用來圍困他的陣就叫做‘凶冥十殺陣’,是用無數修羅的魂魄所化的三十六尊蓮台。這東西和西鄉酒廊有聯係嗎?”

周楚楚說:“不錯。因為有這個傳說,在密宗裏漸漸流傳下來一個同名的邪陣,是按照一定形狀在三十六個地點每地用十八個男屍和十八個女屍頭朝下種在地下,等到全部就緒的時候,這些地點就會組成威力強大的邪陣,這些屍體可以產生強大的怨氣和魔力,陣主可以操縱他們。當然,這些地點的怨氣越大越好,埋藏的時間也越久越好。”

王風咋舌道:“那不是要先殺一千多人?”

周楚楚又說:“沒錯。這個陣過於麻煩,因此不是有超絕毅力的人難以完成。西鄉酒廊就是我知道的兩個地點之一。可是我把西鄉酒廊的事情辦砸了,人還一個沒埋,酒廊已經先塌了。所以,王風你從酒廊裏逃出來的時候救了自己,卻殺了我。出事之後,我隻能藏起來盼望他找不到我,挨得一天是一天。但我這麽死了太不值,所以就把你們請來,我死之後你們要破他的陣!否則我做鬼也合不上眼睛!”說到這裏,語音已經接近淒厲。

王風有些懷疑地問:“你既然有求於我們,為什麽還要再三再四地嚇唬我們?”周楚楚不屑地回答:“要是你們被嚇倒,我憑什麽還能指望你們?

王風和許煥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問了同一個問題:“那你知道的那另一個地點是哪裏?”

周楚楚笑笑,指指腳下。

“就是這個樹林。在這裏倒埋著三十六具充滿怨氣的僵屍!他們和我們的腳底板相距隻有一尺!”

王風立刻覺得一股寒氣包圍了自己的雙腳,但他接著立刻說:“不可能!我在這裏先上學後教書也有幾年了,我也會點陰陽,這裏沒有這樣的事情!”

周楚楚說:“你不知道是應該的。西鄉酒廊從前是西水村,那裏發生過人吃人的大規模事件;而這裏是日軍侵華時的秘密人體研究地點之一,埋著的都是嬰屍,一定早在那時就已經被埋下了!這麽多年以來,一直沒有停止過生長,這裏的怨氣比雙水屯還要重得多!”

王風突然插話說:“那個研究機構是不是叫做‘東海堂株式會社’?”

周楚楚看著他問:“你也見過?”

王風點頭:“我也見過。”他心裏卻在想假若雙水屯故事是真的,卻不知道和這裏有沒有什麽聯係。

許煥忽然問:“那這個地點的主持人是不是也是你?”

周楚楚搖搖頭:“不是,因為這裏的陣已經布好了,隻需要人守好就可以了。不象我還得大張旗鼓地去收集屍體,所以我也不知道是誰在這裏!”

王風與許煥同時衝口而出:“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呢?”周楚楚搖搖頭,忽然變色道:“不好!咒法的時間過了!你們趕快回去,別忘了我今天說的話!”

王風問道:“那你怎麽辦呢?”

周楚楚淒然一笑,遞了一道符給王風。王風問:“這是什麽意思?”周楚楚說:“那是我的本生符,什麽時候它自己點著了,你一定要在兩小時內到這裏找到我的屍體

燒掉,我不願意在死後還被那人弄成僵屍操縱。”

許煥問:“我們不能一起跑嗎?”

周楚楚垂下頭去:“跑?我怎麽跑?他這幾天找不到我的原因不過是這裏怨氣太大遮蓋了我,我又隱藏得好而已,我要是出了這個學校,走不出三步就會出事!”

王風咬牙道:“我們就不能一起想想辦法?”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不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