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田茂三已經好幾個月沒有收到振華機器公司送來的手表了,朝鮮分社和日本總社催貨的電報一份接著一份。終於,忍無可忍的石田茂三來到公司裏催貨,得到的答複讓石田茂三大吃一驚:金剛石牌腕表已經正式停產了,現在,振華機器公司轉產奔月牌。

石田茂三耐著心中怒意,問接待他的夏明順,“那麽作為朝鮮和日本的總代理,我也應該優先得到供貨。”

夏明順笑著答道:“石田先生,我看過我們公司和貴社的合同,貴社代理的隻是金剛石牌手表的代理權,如果要得到奔月牌的代理權,貴社需要重新提出申請。”

“好吧!”石田茂三耐著性子說道:“我希望得到貴公司新產品的代理權~~開個價吧!”

夏明順依舊笑著答道:“對不起,石田先生,我們公司暫時還沒有開拓朝鮮和日本市場的打算。”

“那尼?”石田茂三噌地一聲站了起來,“你們中國人太不重視商業信譽了。你們的老板呢?徐君在哪裏?我要和他談。”

夏明順還是笑著答道:“我們東家去天津了,什麽時候回來,暫時還不知道,如果石田先生您不介意,在這裏等也行。我們公司為你提供食宿。”

“哼~~”石田茂三冷哼一聲,“那我先告辭了。”石田茂三說罷,頭也不回地出了辦公室,“看著吧,狂妄的支那人~!徐天寶~你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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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馬車上的徐天寶打了一個噴嚏,“不用問,一定是石田茂三那個老鬼子在罵我!”徐天寶自嘲地笑了

熱河地方交通不便,信息也閉塞,所以徐天寶絕地在當地通電話電報之前,自己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去一趟天津。作為北方僅次於北京的工商業城市,天津有太多值得自己留意的東西了。

這次隨車一起去天津的,出了如影子一般的王朝、馬漢,還有一批香煙以及一份徐老爺給自己女兒和姑爺的家信。

到了天津,隨便一打聽就知道了王副總巡的家,那是一幢朱漆大門,門口有兩尊石獅子的大宅院。門口還有兩個身穿黑衣,頭上纏著頭巾,留著長辮子、脖子上掛著警哨,腰裏挎著佩刀的警察站崗。

馬車在宅院門口停了下來,徐天寶和王朝、馬漢下了車便徑直朝門口走。

站崗的巡警一抬手,攔住了去路,很客氣地問道:“這位爺,請留步。”巡警是看著徐天寶下馬車的,再看看這身打扮和做派,肯定不是平頭百姓。所以巡警照例要盤問一下,但是語氣卻比較客氣。

“我是振華機器公司的老板徐天寶,是王副總巡的親戚。”徐天寶把徐老爺的家書在巡警麵前晃了晃

“您稍等!”巡警接下信,跑進院子裏去了

不一會,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穿著藏藍色長衫和巡警一起朝門口走來

“這位就是天寶兄弟吧?”來人便是王慶之,今年三十五歲,時任天津巡警總局副總辦,比他的上司天津巡警總局總辦曹嘉祥小6歲。在原來的曆史軌道裏,曹嘉祥因為貪汙問題,在上任八個月之後就於1903年的5月下台了,但是現在卻步知道什麽原因留任至今。

徐天寶則笑著行禮,說道:“見過副總辦大人~!”

“咳~~”王慶之皺起眉頭,笑道:“什麽總辦不總辦的,都是一家人嘛。沒有你那塊洋表,哪有我這個副總辦?”王慶之熱情地扶住徐天寶的肩膀,“天寶兄弟,快進屋說話,你姐備下了酒菜,今天咱們可得好好喝一杯。”

徐天寶前腳進了院子,王慶之就十分嚴肅地對門口值班的巡警問道:“你們兩個,有沒有跟我家兄弟要門敬?”

兩個小巡警忙不迭地搖頭,“小的們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跟徐少爺要門敬呐!”

“恩~!”王慶之滿意地點了點頭,從口袋裏掏出來兩塊銀元,丟給兩個巡警,二人見有賞,又忙不迭地謝恩。

徐老爺的女兒名叫徐秀珍,從小知書達禮,琴棋書畫雖然說不上精通,但也都有模有樣,本來就省得清秀,做了官太太之後也是保養得當,現在雖然也年近三十,卻仍是年輕的很。之前徐老爺的家書裏提到過這個同宗的賢侄,所以二人見了麵便行姐弟之禮。

徐秀珍身邊站著一個丫鬟,年紀才十五六歲的模樣,身材高挑,生的一張圓鼓鼓的可愛包子臉,黝黑的長發梳成一條大麻花辮。尤其引人眼球的是那鼓鼓上圍,可以瞬間秒殺無數搓衣板。

徐天寶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惹得這丫頭小臉一紅,低下頭去搓衣角

“巧兒~”徐秀珍吩咐那丫鬟,“給少爺燒水去~~”

“是,夫人~!”名叫巧兒的丫鬟趕緊匆匆離開

徐天寶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這才回過頭來,說道:“世伯身體很好,吃得下,睡得著,精神的很,讓我捎話,讓姐姐和姐夫不比擔心。”

徐秀珍微微一笑,說道:“我和你姐夫遠在天津,老爺子那裏就勞天寶弟弟你多費心了。”說罷徐秀珍又說道:“咱們徐氏家族傳到這一代人丁單薄,咱們隻有一子一女,現在出了你這麽一個年少有為的後輩,也算祖宗庇佑啊!”

“哦?世伯還有一個兒子?”徐天寶有些意外,徐老爺從來沒提起過這事

徐秀珍歎了口氣說道:“我那個弟弟自小就是強驢,現在一直在花旗國,逢年過節的也不回來!”

“原來如此.”徐天寶笑笑

王慶之似乎對這個小舅子也不是很滿意,便岔開話題,說道:“來來來,咱們吃菜,你姐的手藝可趕得上宮裏的禦廚。”

徐天寶象征性地吃了幾口,口味確實不錯,便乘機大讚徐秀珍手藝絕佳,徐秀珍樂得受用,直誇這弟弟嘴甜如蜜。

一番推杯換盞之後,三人酒足飯飽。王慶之喊道:“巧兒,上煙~!”

徐秀珍一聽這話,便舉起繡帕做掩鼻狀,皺起眉頭說道:“又要抽煙~”

王慶之笑道:“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老娘們懂什麽~~”

不一會,高妹兼大波妹的丫鬟巧兒便端出一個漂亮的木盤子,盤子裏放著一盒英美煙草公司出品的三炮台香煙。

徐天寶問道:“我聽說洋煙裏有一個畫著海盜的洋煙,很是有名,這煙是?”

王慶之又笑了,“你說的是強盜牌吧?那煙是斷頭煙,江洋大盜被砍頭的時候才抽得,我們這些正經人家哪能抽得?”

徐天寶又問道:“我還聽說北洋大臣袁大人也籌辦了一個北洋卷煙廠,出了一種名叫龍球的卷煙。聽說還是太後老佛爺禦賜的名字?”

徐天寶口中的北洋卷煙廠名叫北洋煙草公司,1902由清朝直隸政府和天津、北京商人秦輝祖、黃思永等人以官商合營的方式集資辦於天津,並得到“兩宮”的嘉獎,禦賜“龍球牌”。公司官、商總董分別由黃璟(道員)和黃思永(學士)擔任,秦仲雲(縣丞)任工場總董。北洋煙草公司開辦之初,經營情況不佳。1904年之後逐步好轉,日生產量最高紀錄達到每日產煙20萬支,有“龍球”“雙龍地球”“紅頂球”等牌號,局麵大為改觀,並擬定在煙台開設分廠。

王慶之若有所思地說道:“本國的煙嘛~~一來口味比洋煙差了那麽一點,二來價錢也不便宜,比如這洋煙,三個銅元一盒,北洋的煙卻要四個銅元~~你姐夫我是老煙槍,那點俸祿還不夠抽煙的~~”

清末,傳統的銀兩和清廷自鑄的銀元、銅元以及從國外流入的墨西哥銀元、各央行發行的鈔票一起流通。它們之間的兌換匯率每天都在變化,以至於貨幣市場混亂不堪。

“既然如此,不如嚐嚐我這煙?”徐天寶順勢掏出一包紅雙喜煙,抽出一支遞給王慶之

“這煙是哪兒產的?”王慶之接過徐天寶遞來的香煙,自己點了火,便抽了起來

“口感如何?”徐天寶問道

“恩~不錯,又香又醇~~~”王慶之吐出一個煙圈,“口齒留香~口味不比洋煙差~”說罷他又指了指煙嘴部分,“尤其是這紙煙嘴,沒有一絲紙漿味~好煙。”

王慶之順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煙盒,“嗯?這一盒得有二十支吧?”

“對~一盒二十支~~我們公司產的~紅雙喜牌卷煙。”徐天寶笑答

“哦?”王慶之翻過煙盒仔細一看,果然看到煙盒底部印著“熱河元寶山振華機器公司造”的字樣。“這一盒得賣多少錢啊?”

徐天寶伸出三根手指,“三個銅元~!”

“咳咳咳~~”王慶之嗆的直咳嗽,“這麽好的煙,一盒二十支,隻賣三個銅元?天寶賢弟~~你不虧本?”

“虧本?”徐天寶笑笑,“我還賺了呢!”

王慶之毫不客氣地把那盒紅雙喜收進口袋裏,說道:“這煙要是真賣這價錢,那麽整個津門的人都得抽這煙~~~莫說津門,許是整個直隸都得賣火了~~~”

“直隸?”徐天寶笑笑,“姐夫也太小看我了吧?”

“賢弟莫不是要賣遍全大清?”王慶之笑問

“不~~當然不是~~~我要賣遍全世界!”徐天寶自信滿滿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