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2月底,大量饑民蜂擁而來,很快在赤峰一帶就聚集了近四、五萬災民,所經過之處,樹葉樹皮盡被吃光,甚至有饑民在雪地裏拚命的刨地,將草根樹根都挖來吃掉。如果挖到田鼠、冬眠的蛇蛙就如獲至寶。
他們大多拖兒帶女,衣衫襤褸,形容憔悴。有的人走著走著便一頭栽倒,再也沒爬起來。流民中有吼天嚎地的,有呻吟不止的,有罵娘的,有號哭的,各種聲音匯集到一起,聽得叫人心悸。在橋邊、牆角、房外,到處是坐、躺著的難民,很快人群中出現了餓死的屍體。赤峰知縣連夜找來縣內大戶,商議如何安置饑民,千萬不能發生民變。
赤峰知縣名叫牛得祿,安徽壽縣人,同治年的進士。牛知縣雖然出身官宦世家,但是家族裏最大的官也就做到知府。來了赤峰之後,也沒遇到過什麽大事。所以,牛知縣沒有處理突**況的權變之才,隻能找來赤峰縣裏德高望重或是財大氣粗的鄉紳一起商議對策。
這次受邀前來的一共有十人,分別是徐老爺、徐天寶、田魁、段履莊、天一樓東家程天一、祥記米鋪的老板周吉祥,還有開辦牧場的閆鴻運和閆鴻發兄弟。
牛知縣的口音帶著濃重的安徽腔,“如此多的災民,這怎麽處置、應付?萬一局麵失控,災民鬧將起來,我丟官是小,諸位多少年苦心經營的家業就會毀於一旦。還希望諸位同心協力,共度難關。”
祥記米鋪的老板周吉祥說道:“我看不會吧?逃難來的災民多數是本分的農民,經過長途奔波,給口水喝都感恩戴德,有氣無力地挨門要飯,我家鋪子的糧食也沒有遭到哄搶,趕緊搭粥棚,支大鍋,舍粥!”
牛知縣說:“這麽多人,怎麽舍?府庫裏也沒有那麽多米啊~”
周吉祥一拍胸脯,“我出一千擔大米。”
程天一也說道:“對,得舍,能舍多少是多少。大鍋不夠,到我們天一樓來拿,熬粥的人不夠,我們天一樓的大廚子都可以頂上。”
閆鴻運說道:“我的牧場裏有羊毛,讓他們拿去鋪著裹著,雖然有點騷臭,至少可以禦寒。要是米麵不夠了,我還可以殺牛宰羊。”
“諸位都是宅心仁厚。”牛知縣望向徐老爺和徐天寶他們,誰都知道徐老爺、徐天寶、田魁、段履莊四個人是一條船上的,而且財雄勢大不說,身後的背景還十分強硬。
“徐老爺~赤峰周圍就數徐家地畝最多,本官想向徐老爺借地,搭建窩棚,安置災民,不知道徐老爺能不能行個方便?”牛知縣問道
徐老爺笑道:“這種救人性命的事情,就是知縣老爺不說,我也要主動提出來。另外,我還要拿出家裏的存量貳佰擔大米,與周掌櫃的一起施粥。”
田魁也說道:“我哪裏隻有煤,若要用時,隨時來取,拿去生個火也好。”
段履莊說道:“我們大盛魁沒糧也沒煤,但是段某人可以從別處借調一批米糧衣被過來。”
徐天寶看大家都表了態,便說道:“賑濟災民安慰人心,我輩責無旁貸。不過我還有幾個建議:一是派官差去把輕壯的領到我工地幫忙幹活,以工代賑,工錢照算。我工地上有百多號人槍,便於看管。二是其餘的婦女老幼,按來的地域分開,各府各縣的老鄉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就讓她們幫忙燒火做飯,這樣人人有事做,就不會閑著,也不易生出事端。”
眾人讚道:“好辦法。”
隨即,一場緊張的賑災運動緊鑼密鼓地發動起來。巡防營先把青壯年選出來,送到徐天寶的工地,然後把婦孺老弱以縣為單位,分成了十來股,然後在縣城外麵搭建窩棚供他們臨時居住;牧場的閆家兄弟一麵派出牛馬拉大車搬運糧食,一麵把倉庫裏寄存的羊毛拿出來給災民禦寒;祥記米鋪和天一樓則負責磨米、磨麵、熬粥。
很快的,縣城外一片茅屋就搭了起來,屋子裏男女分住,多得二十來人,少的也有十多人。他們大多衣衫單薄,相互抱在一起取暖,或者蓋著厚厚的茅草。即便後來運來了許多羊毛禦寒,口外晚上的天氣也是寒冷的很,加之地上有雪,十分潮濕,幾乎每天都有因為身子虛弱而病死的人。
窩棚邊支起了幾口大鍋,專門熬粥。災民們排著長隊手拿破碗領粥,義和炭場、機器公司和大盛魁的武裝人員則拿著武器在一邊維持秩序,”排好了,排好了~~老人和孩子先來,年輕的後麵跟著~”話雖這麽說,但難免有人餓極了想插隊,甚至從老人小孩手中奪食的,隊員們按照徐天寶的吩咐,發現一次就是一鞭子,至於你捱不捱得過,就不管了。見到這種人挨打,災民們也是大多裝作看不見,沒人同情他們。
徐天寶又命人將流民裏身體還算健康一些的去附近的林子裏砍伐樹木,或者收集茅草,在郊外搭建茅棚,還專門開挖了幾個大坑用作糞坑,男女分開,禁止隨地便溺。如果發現有人死去,屍體立刻火化,骨灰深埋,以免引起疾病。
如此做法,不到三天,災民的情緒就穩定了下來。整個赤峰縣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這一日,一個蓋廠房的工人在地基裏挖了十幾方土之後累得氣喘籲籲,拄著鋤頭,靠在渠壁上休息。
一個年輕的難民跳進渠裏,從他手裏拿過鋤頭,笑道:”老哥,你先歇著,俺來替你~~”說著掄起鋤頭就開始挖土。
周圍幾個喝過粥的年輕災民也說道:“熱河人心善,給俺們吃食,俺們有手有腳,哪能厚著臉皮吃閑飯?”說著這幾個年輕流民也跳下渠,拿過鐵鍬、鋤頭就開始挖土。受他們影響,加入挖渠行列的災民越來越多,有的人喝完粥,也不用人喊,直接擱下碗就幹活。
正如祥記米鋪的周掌櫃所言,這些逃難的難民大部分都是老實巴交的莊家人。他們秉性善良,知恩圖報。隻要赤峰當地的百姓誰給過他們幫助,他們便會主動上門幫對方幹一些粗活累活。
淺淺地,災民和當地百姓熟絡起來,就是負責看管他們的隊員也開始不那麽如臨大敵了。胡之春就從他們中間發現了兩個識文斷字的年輕人,他們老家在遼西新民府。他們一個叫黃成林,二十四歲。一個名叫柳學敏,二十一歲。
胡之春詫異地問道:“新民府不是在遼西嗎?那裏是中立區,怎麽你們也逃難?”
黃成林一臉憤懣地說道:“中立區?那是朝廷自己說的,俄人根本不屑一顧~”
胡之春愈加奇怪,“這話怎麽說?”
柳學敏搖了搖頭,說道:“朝廷的外務部通電中明確聲明東北三省城池衙署、民命財產,兩國均不得損傷。然而日俄兩國卻膽大妄為,俄人屢向民間購買糧食,稍不應允,即行強取。甚至在東北專設一官吏,專門搶奪土民糧食牲口騾馬。更有甚者,JY擄掠,無惡不作。”
黃成林又說道:“俄將庫羅帕特金向盛京將軍增祺宣布東北不是中立之地,並要其遵守四條:一、地方政務應守俄國訓令;二、俄國有黜中國地方官之權;三、捐稅等項須繳於俄國政府;四、所留中國軍隊受俄國調度。”
胡之春大怒道:“哪有這樣的道理?”
黃成林歎了口氣,說道:“俄人凶橫,哪有道理可講?增祺將軍雖未應允,俄人卻按此四項行事。俄軍軍需局官員即強迫增祺為其預備車500輛,並派兵保護中東鐵路。俄人還繳了一些巡防營官兵的軍械。後來,俄人幹脆將奉天城內外圍八門中國守衛趕走,換成俄兵把守,控製出入城的車輛、客商貨物。”
“俄人果真如此?”胡之春愈加義憤填膺,不過,胡之春忽然平靜下來,一本正經地問道:“你們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黃成林和柳學敏愕然,一時支支吾吾起來
胡之春問道:“莫非你們是公門中人,甚至可能是增祺將軍的幕僚?”
黃成林連忙說道:“隻是道聽途說,道聽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