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3月18日,上海滬寧火車站上,一列漆成黑色的火車噴著白煙緩緩的停了下來。站台西側的一間大屋子,門口掛著“議員休息室”的白色牌子。顧名思義,這是專供參議院的議員使用的房間。

春寒乍暖,月台上的風很大,許多旅客都擠在候車室裏,懶得說話也懶得走動,一切都顯得死氣沉沉的。唯一不同的是,在議員接待室裏,幾位西裝革履、氣度不凡的人物在高談闊論,相互道別。其中一位氣宇軒昂、舉止不凡,他正是國民黨代理理事長宋教仁。他和幾位新當選的議員應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袁世凱之邀,正準備乘11點的特快列車北上京城。

於是吳仲華在前引導,拓魯生、黃興、陳勤宣、宋教仁、廖仲愷等人依次向檢票口走去。準備進站的旅客把檢票口圍得水泄不通,黃興皺了皺眉頭,說道:“站長怎麽搞的?秩序這麽亂?”

說罷黃興就要找人開路,宋教仁很有風度地站到隊尾,說道:“我本代表人民,怎麽能會自己早點上車就幹這種擾民的事呢?”

黃興笑笑,隻得和宋教仁一起在隊尾排隊

在南方各省遊曆了一番之後,宋教仁和國民黨得到了諸多省份的支持,令他對這次參眾兩院選舉有了相當的信心。國民黨元老於右任剛剛三十多歲留著一撇大胡子,他手撚長須道:“遁初,你在長沙、武漢、南京、上海、杭州等地演說,往往不乏抨擊袁世凱政府的言辭。你切記,剛極易折,不可過於鋒鋒芒畢露,以免不測之險。”

宋教仁對此卻不以為然道:“我這一生,光明磊落,平生既無夙怨,也無私仇,光天化日的政客競爭,又怎麽會有如此卑劣殘忍的手段?”

黃興哈哈大笑道:“遁初謙謙君子,袁世凱雖然是舊官僚出身,但也畢竟是開明人物,斷不至於幹出那些猥瑣的勾當吧!而且袁世凱也任命遁初為總理了~”

宋教仁與黃興在前麵並排排隊,說說笑笑,宋教仁不斷的講述著未來的議會構想,黃興也聽得津津有味。

當他們快走到檢票處的時候,斜刺裏突然竄出一條黑影,說時遲那時快,還沒等到大家反映過來。就隻聽“砰”地一聲槍響,走在隊伍前麵的宋教仁表情痛苦的栽倒在地,他扶著身邊的鐵柵欄,忍著痛叫道:“我中槍了”

黃興等人大驚失色,忙撲到他身上,用身體替他做掩護,隨從們拔槍四顧,卻隻見等候上車的旅客炸了窩,大家驚呼狂叫著四處奔逃,根本找不出凶手在哪裏。

“砰砰”緊接著又是兩聲槍響,但是都沒打中宋教仁,宋教仁晃了幾晃,踉蹌著退靠在鐵柵欄上,捂住肚子低聲說:“我中槍了有刺客”

離他最近的黃興大吃一驚。此時,驚慌的旅客已經大亂,驚叫聲四起。緊接著,一個黑影在逃跑的人群中迅速逃竄,黃興等人七手八腳忙於救護宋教仁,無暇他顧。平時在車站巡邏的巡警此時偏偏蹤影全無,黑衣刺客未遇任何攔阻,如入無人之境,雖途中連跌兩次,但隨跌隨起,最終逃之夭夭。

送到醫院後,外科醫生隨即對宋教仁進行手術,在費勁周折後才將其體內的子彈取出,但此時已經太晚。手術後的宋教仁臉如白紙,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便呻吟著對陪護的於右任口授遺囑,說有三事還需同誌相助,一是將他在南京、北京及東京寄存的書籍全部捐入南京圖書館;二是他家中一向貧寒,老母尚在,希望在他死後請黃興及各位故人代為照料;三是諸位同誌要繼續奮鬥救國,勿以他為念而放棄責任。

言畢,宋教仁痛苦至極,他一會雙手抱肩,一會合成十字,似乎有說不盡的苦況,旁邊一班友人,也都為之惻然落淚。在經過第二次縫腸手術後,宋教仁的傷情更加惡化,他還呻吟著說:“我為了調合南北,費盡若心,可是造謠者和一般人民不知原委,每多誤解,我真死不瞑目。”

三月二十日淩晨四點,在黃興、於右任等人的圍侍下,宋教仁終於在輾轉苦痛中氣絕而亡,年僅三十二歲。臨終前,宋教仁雙目直視不瞑,雙拳緊握不張,眼框中尚有淚珠,足見他對這個美好的世界是何等的眷戀和不舍。

中南海懷仁堂

“宋教仁死了?”接到上海來的電報之後,袁世凱手猛的一顫,點報紙就掉落到了地上。

徐世昌拿著電報盯著袁世凱看了半晌,才問道:“宮保,你和我說句實話,是不是你派人幹的?。”

袁世凱頓足道:“菊人兄,別人不了解,你還不知道我?現在參眾兩院選舉的敏感時期,我做這樣的事情,難道是要自取滅亡嗎?我有那麽傻嗎?再說~~再說!”袁世凱一時氣急,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楊士琦趕緊接上話茬,把當初自己和袁世凱合計的一石二鳥之計說給徐世昌聽。

徐世昌瞪大了眼睛,說道:“如此說來,當真不是你所為?”

袁世凱大聲說道:“宋遁初是這條計策的關鍵棋子,我怎麽會派人去對付他?再說了,若是我真要殺宋遁初,他還能活到今天?”

徐世昌看了半天,也沒看出袁世凱有作偽的樣子,歎氣道:“即使不是你,但是這瓜田李下的幹係你是怎麽也脫不掉了。”

楊士琦突然驚呼道:“之前宮保送給宋教仁一張五十萬元的交通銀行支票,他卻分文不動的給送了回來,宮保曾大罵他不識抬舉!莫不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徐世昌點了點頭,說道:“許是那個自作聰明的人,自作主張殺了宋教仁,想在你這裏邀功?!”

袁世凱想了半天之後,喃喃的道:“如果是想邀功的話,為什麽沒人到我這裏請功?”

楊士琦再度開腔道:“我懷疑一個人!”

袁世凱忙問:“何人?”

“趙秉鈞!”楊士琦說道

袁世凱有些不敢相信,他說道:“據我所知,宋教仁和趙秉鈞關係不錯啊。之前宋教仁還曾經住在趙秉鈞的家裏,兩人時常秉燭夜談,通宵達旦。若是他~~”

楊士琦說道:“當日我和宮保定下此計的時候,趙秉鈞也在場。隻是我和宮保都沒有將此計說明,而是彼此心照不宣。而宮保也笑著說要讓宋教仁當總理~~~”

徐世昌說道:“不至於吧,趙秉鈞可是你的心腹,這樣的大事他就幹自作主張?”

袁世凱先是一怔隨即冷笑道:“原先或許不敢,但是此一時彼一時。趙秉鈞對國務總理的位置覬覦日久,現在他當上了代理國務總理,屁股還沒坐熱,哪裏舍得下來?這次國民黨競選成功,那麽宋教仁就是當仁不讓的國務總理了,你想想,趙秉鈞能不怨恨在心?”

隨即,袁世凱又黯然道:“也是我的錯,思慮不周。隻是可惜了宋遁初這個人才啊!”

徐世昌長歎一聲道:“宮保,你這次黃泥巴落褲袋,不是屎也是屎了。天下人都知道趙秉鈞是你的心腹,若是你處置趙秉鈞,別人會以為你是丟車保帥。若是你不處置,那等於是默認此事是受你指使。”

袁世凱破口大罵道:“利欲熏心,壞我大事!混蛋~混賬~”

徐世昌此時臉上殺氣大盛,說道:“為今之計,隻有先下手為強,來個死無對證!”他豎掌如刀,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袁世凱心領神會:“也隻有這樣了,把凶手宰了弄一個死無對證來人,通知江蘇都督程德全,火緝拿凶手。”

楊士琦又說道:“上海如今不是由徐天寶弄出的軍管會管製嗎?宋教仁在上海遇刺,怎麽說也是他保護不周。宮保不妨以此狠狠地申斥他一番,說不定民黨那邊會遷怒,減輕一點我們的壓力。”

話說在上海火車站的槍聲響起後的十分鍾,沈陽的徐天寶就接到上海來的密電——宋教仁遇刺。

“比曆史提前的兩天~!”徐天寶看著電報,心情很是複雜。在民國初年的政局中,宋教仁實在太重要了。他真心要建立一種嶄新的政治製度,他的存亡,關係到新舊政治製度的興廢。袁世凱之類的人殺死他,也是拚死地掙紮。但宋教仁是正人君子,他的對手則是政治流氓,因此他必死無疑。

宋教仁是國民黨的政治明星,具有靈活的政治手腕和充足的政治常識,同時又有高度的政治熱情和責任感。他有能力調和各政黨的關係,消除偏見,共循軌道,踏上憲政道路。他被剝奪了生命,民國初年的中國無人可以替代他。其他政治人物缺乏他的風度與見識,結果被袁世凱這類專製政客玩弄於股掌之上,梁啟超、熊希齡等人,在政治上都無法與宋教仁相比。

但是他此刻主張的內閣製和聯邦製是徐天寶無法苟同的,所以徐天寶動過要保宋教仁的念頭,可最後還是放棄了。

徐天寶扔下電報,揉了揉眼睛,楊宇霆和白崇禧站在一邊,畢恭畢敬。須臾,白崇禧開口道:“天帥,卑職以為這時候應該發兩封電報,一份是唁電,發給黃克強;一份是急電,發給袁世凱。”

徐天寶睜開眼睛,笑道:“袁世凱?他以為我不知道他袁大頭在想什麽嗎?一石二鳥,知道我和宋教仁都不是輕易向洋人屈膝之輩,所以想讓我和宋教仁承擔交涉不利,引起列強幹涉的罪名,到時候他好坐收漁人之利?想得美~~”

白崇禧用濃重的廣西口音官話說道:“宋教仁死了,這個黑鍋就沒人背了。袁世凱知道我們這邊和沙俄毛子談不成,所以他絕不會再派人來一起和我們一起承擔這個風險。所以,我們更加要一份接一份的電報去催袁世凱派人~~~”

徐天寶忽然坐直了身子,問白崇禧和楊宇霆道:“萬一真的和英法日俄幾個國家的洋人都打了起來,你覺得我們打得過嗎?”

楊宇霆一怔,沒有說話,白崇禧笑道:“打不過也要打!”

楊宇霆沉默了片刻之後,也說道:“事到如今,要是再服軟,別說國人要用唾沫淹死我們,就是洋人也不會善罷甘休的。媽了個八字的,幹脆死扛到底,說不定還能混個民族英雄。”

徐天寶一手扶著楊宇霆,一手扶著白崇禧,說道:“我給你們交個底,論槍炮,我們東北軍不必洋人差,在一個秘密的地方,我還有很多壓箱底的東西沒拿出來。槍炮管夠,就怕大夥兒沒有膽量和洋人玩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