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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曆1903年的6月,正值大伏裏的天氣,吃過早飯,熾熱的太陽早早便懸掛中天了。地麵的熱浪與昨晚上還沒有退去的餘熱在空氣中再次媾和,悶熱地好似磚窯老窖,猶如孵化雞蛋的暖房,熱浪洶湧翻滾。山水樹木仿佛化成了岩漿,軟軟地在山上山下流動。令人窒息的熱氣撲打著赤峰縣的聖靈萬物。

赤峰縣城大街上,一個三十來歲,穿著藍色背心的壯漢正低頭匆匆趕路,忽然那漢子覺得自己肩頭被撞了一下,旋即一個人便叫了起來

“走路不長眼啊~~敢撞老子?”

漢子抬頭一看,在自己麵前站著一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子,模樣猥瑣不說,那長相簡直就是在額頭上直接寫了“我是無賴”四個大字。

“對不住!”漢子隨口說道

那男子用一雙老鼠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漢子,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一句對不住就想了事啦?也不看看爺是誰。”說著說著那男子就挽起了袖子,露出胳膊上的紋身,“今兒要不給爺一個說法,就別想走出縣城。”

“這位兄台,我已經道歉了你還想怎的?”

“喲!道歉,有你那麽道歉的嗎?這事就能這麽白了嗎?”看眼前這莊稼漢打扮的漢子明擺著一副可欺的樣。男子更加張狂起來,看這人的穿戴扮相,今天怎麽著也能敲他幾兩吧!幾天的煙錢這下可有著落了。

“那~你說要怎麽個說法。”

看著這人一副無賴的樣子,再看一下周圍對這一切顯得麻林的路人,本著多一次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漢子想盡快了解這事,看來今天自己必須要做好被敲的準備了。

“怎麽個說法嘛~~?算了今爺心情好不同你這人計較,你拿二十兩出來消消爺的氣。”無賴男子一攤手說出了自己的條件

“二十兩!你還不如去搶!”

漢子一聽這人開的條件心裏一下火大了。

“怎麽嫌多!告訴你今天你不掏出來爺就拉你去見官,爺可是巡防營劉軍爺的小舅子。”無賴男子出口威脅。

這無賴男子名叫孫三,這赤峰巡防營棚目劉光宗正是他姐夫,手底下管著十多人槍的衙役。

漢子無奈,掏出五兩,說道:“我隻有五兩,這是請大夫的救命錢,最多給你三塊。”

“喲嗬~怎麽著三兩就打發爺啊!你當爺是叫花子是不是,小心爺把你拉到衙門去。”吃慣社會飯的無賴男看出眼前這鄉下人似乎並不願意去衙門,立馬以此做威脅。

“你……”漢子咬牙切齒道,眼神變得凶悍起來,“不要欺人太甚!”

那無賴男似乎也發覺了一絲異樣,馬上改口道:“得,爺賞你這個麵子,十塊,不能再少了。”

“就三塊!”漢子的語氣異常堅決,“你愛要不要。”

“好啊,跟爺玩楞的?”無賴男又囂張起來,“我這兒吼一嗓子,幾十條槍馬上頂著你腦袋,信不信?”

漢子的胸膛開始劇烈起伏,漢子右手緊緊握著拳頭,緩緩地就要往上舉,似要做魚死網破的一拚

猛然之間,一直厚大的手掌一把按住了他的右手,同時一個身穿長衫的半老頭笑眯眯地走到二人中間,隻見那老頭穿一身黃灰色長衫,濃眉大眼,大耳朵、方下巴,雖然年紀不輕,但是雙眸中滿是精芒,說話也中氣十足,猶如洪鍾

“我說孫煃啊。這位兄弟也道了歉,認了軟。人家身上就這麽些銀錢,這五兩也步少了,我看就這麽著吧!何必把人家逼那麽絕呢?”

“喲!是徐老爺啊!今天怎麽有這麽閑功夫啊!我孫煃是什麽身份您徐老爺又不是不知道。沒銀錢~~這沒銀錢~~~也可以商量的嘛~”見有人說和,孫煃倒也借勢下坡

“來順啊,去從櫃上支五兩給他。”徐老爺大聲說道,有意向孫三示威,“這錢今兒我替這兄弟出了,可不能讓人以為我們赤峰的人欺生!”

徐老爺的夥計來順是個齙牙,但是手腳很利索,把五兩用紅紙包了,雙手奉給徐老爺。徐老爺隨手便把一封銀兩丟給了孫三

孫三用手指指了指漢子,說道:“行,咱們山水有相逢。”說罷悻悻走了

等孫三走遠了,那漢子才想徐老爺拱了拱手,說道:“徐老爺仗義出手,我田魁感激不盡,但是無功不受祿,這錢算我借你的~”說罷他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遞給徐老爺,“這是一塊洋表,算我押給三爺的,改日我自會取了錢來贖回。我還要去尋郎中,徐爺大恩隻能來日再報了。”

說罷漢子拱了拱手,轉身便要走

徐老爺一把拉住漢子,說道:“兄台留步~!”

田魁一扭頭,問道:“咋了?嫌這洋表不值五個兩?”

徐老爺搖了搖頭,笑道:“這洋表少說值七八十個兩,我雖是開當鋪的,但是也講究可天公地道。”說罷他對夥計來順說道:“去,給這位兄台開張當票,洋表一塊,活當八十兩。”

說完,徐老爺才鬆開手,說道:“我看你行色匆匆,家裏人定生了大病,正是用錢的當口。這錢你先拿去,隻消留下住處,我差人把當票給你送去。”

田魁一怔,隨即一臉感激,說道:“在關內就聽說新惠老徐家積德行善,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姓田的先謝了,我住在城外新地溝~~到了那裏,說是田魁便可~。”

這時,來順已經把八十兩兩用袋子裝了捧到田魁麵前,田魁一把揣進懷裏,朝徐老爺拜了三拜,快步消失在街頭

且說在赤峰縣西麵不到五裏的地方,有一大片由無數茅屋組成的居民區。這裏住的大多是到口外來謀生的關內人,這裏對他們來說是一個新地方,所以被稱為新地溝。這裏是典型的平民窟,房前屋後到處是人畜便溺,泥濘的小路上到處是汙水和垃圾,每每有人走過,蒼蠅、蚊子變轟的一聲飛起一大片

田魁家就在這一片茅屋中間,他的女人王桂花此時正在門口洗衣服。田魁三歲的兒子和四歲的女兒正在一邊玩耍,不時發出嘻嘻哈哈的打鬧聲。

吱呀~~一件茅屋裏走出一個男子,他短發長臉,年紀二十多歲,白淨的臉上帶著虛弱的慘白。

“呀~大兄弟,怎麽起了啊!”王桂花關心地說道:“你還沒退燒呢,趕緊回去躺著吧,虎子請大夫去了,待會我把饅頭給你送去。”

“大嫂,我好多了~!”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徐天寶。在飛機被擊中爆炸之後,徐天寶失去了知覺,在不知道多久之後,徐天寶醒來時,就已經在新地溝了。因為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所以一直裝著失憶。

口外馬賊比天上的星星還多,所以田魁一直認為徐天寶是遭了馬賊,受了驚嚇,所以才失去記憶的。這一天,徐天寶傷勢惡化,發起了高燒,田魁這才急急忙忙地跑到縣城為徐天寶請大夫。

田魁也是走口外來謀生的窮人,家裏不寬裕。徐天寶到來之後,光消費就花了不下十個兩了,對此,王桂花沒少跟田魁發脾氣。但是田魁一直說:“這人要是倒在路邊就死了,那我看都不會看一眼。可既然被我遇到了,那就不能不管。”

王桂花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發過幾次脾氣之後也漸漸接受了

“大兄弟,趕緊回屋~”王桂花扔下手裏的衣服,又在圍裙上擦了擦濕漉漉的手,就要過來扶徐天寶

徐天寶笑了笑,“大嫂,我沒事了~你忙你的~”

“不行不行,你病還沒好,要是再被這毒日頭曬了,容易添病的。”說罷不由分說直接把徐天寶往屋裏推

“沒事~我真的沒事!”徐天寶想掙紮,但是奈何身體確實虛弱,王桂花也是幹慣農活的農村婦女,力氣很大,三兩下就把徐天寶架回了屋裏

“小龍,小鳳,你看爹給你們賣什麽了~”王桂花剛扶著徐天寶躺下,田魁那粗厚的山東嗓子就扯開了

“當家的,你回來了啊?”王桂花從徐天寶屋裏出來,就見田魁一手拎著幾包藥,一手拎著一塊豬肉,他們的孩子小龍、小鳳則津津有味的舔著手裏的糖

“咋了?撿到錢啦?你不是請大夫抓藥去的嗎?”王桂花白了田魁一樣,笑罵道

“沒啥~高興。”田魁把肉交給王桂花,“趕緊收拾收拾,讓娃兒們解解饞,也讓徐兄弟補補身子。”

“田田大哥回來了啊~!”王桂花一走,徐天寶馬上又爬了起來

“躺下躺下~!”徐天寶再次被田魁粗大有力的手掌推到,田魁嚷道:“還發著燒,要休養。我這就給你熬藥去。”

徐天寶看著忙裏忙外的田魁夫婦,心裏無比感動,“田大哥,你們全家救了我的命不說,還待我猶如家人,我真是無以為報。”

田魁裂開嘴笑了,搔了搔頭,說道:“大兄弟,我跟你說個事,你可別生氣啊!”

“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