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錫良支持的徐天寶立刻派人去阜新一帶摸底,這個人名叫刁寶,阜新刁家溝人,刁家在當地也算是有點臉麵的家族。刁寶在奉天學堂裏讀過書,懷有一顆拳拳報國之心,而且聰明伶俐,辦事能力很強。在徐天寶招募幕僚的時候,應聘進了巡撫衙門。
刁寶以省親為名,回到阜新老家,一個月後回到奉天,向徐天寶匯報調查情況。看著刁寶風塵仆仆的樣子,徐天寶先安排他去沐浴更衣,刁寶謝過,但是執意要先匯報情況
刁寶從懷裏摸出厚厚一摞稿紙,說道:“回大人的話,阜新新邱村一帶的煤礦開采始於光緒二十四年,那是八月的一天,一連幾天秋雨連綿,把新邱村饅頭山衝出了一條大溝,溝裏露出了一些烏黑發亮的“石頭”,一些農民撿回家裏,發現這些“石頭”還能燒火。這件事讓朝陽縣黑山溝煤礦把頭徐泉聽說了,於是來新邱察看,發現這裏是塊產煤的寶地。徐泉聯合張三出資一萬吊製錢,在新邱創辦了東盛窯,雇用了100名工人,開鑿斜井三口,以手掘方法開采淺部煤層。從此拉開了阜新煤田開發的序幕。到了光緒三十一年,朝廷派河南道德盛來新邱任開礦總辦,委派東清鐵道會社駐煙台煤礦技師英國人摩勒到新邱勘探,隨後投資40萬元,創建了阜新煤田第一家官辦煤礦——京奉煤礦。從光緒三十三年四月到光緒三十四年八月由於經營困難而停辦。京奉煤礦停辦後,民辦煤窯興起,辦礦規模較比以前也有所擴大。”
徐天寶看刁寶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立刻為刁寶端上一杯茶,刁寶喝了一口水,又說道:“不過,這一次是不查不知道,日本人應該開始蠶食阜新煤礦了。”
徐天寶的眉頭擰成一個川字,問答:“難不成日本人敢偷采?”
刁寶搖頭道:“非也,清光緒三十三年,有個日本人,名叫土居秀男化裝成蒙古人潛來阜新縣太和申定居,以給人看病和充當買賣牛馬經紀人為掩護,沒事卻老往礦上跑。而且還有一個大漢奸通敵賣國,日本人通過一個名叫劉海軒的大漢奸,強行低價收購華盛、恒元、阜昌等12個中國礦商興辦的小煤窯。如果強買不成,就借財力上的優勢壓低煤價,打壓那些咱們同胞開辦的煤礦,使剛剛興起的阜新民辦煤礦多數倒閉。”
“漢奸~~又是漢奸~!”徐天寶猛地一拳捶在桌子上,“這個劉海軒什麽來頭?”
刁寶說道:“劉海軒,生於同治十年,直隸臨榆縣人。宣統元年劉海軒到阜新縣新邱開辦小煤礦,後來又包辦阜新、朝陽、建平等縣的車馬稅與煤礦稅,聚斂起越來越多的財富,有此發家。劉海軒為了自己發財,不惜出賣國家利益效忠日本侵略者。劉海軒將以他名義收買的12個礦區以破格低廉的價格,附上轉賣合同書,將一切權利轉讓給名為中日合資,實為日本人操縱的大新、大興公司。日本“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為了進一步利用劉海軒,給劉海軒小洋3000元。”說道此處,刁寶已經怒不可遏了。
刁寶稍微頓了頓,繼續說道:“那劉海軒在阜新占有大批礦區,並開設了新邱、孫家灣兩個大礦,擠垮了許多中國人自辦的小煤礦。劉海軒對工人巧取毫奪。他將礦區附近的土地以自己的名義買下,再高價轉租給破產農民,坐享其利。他還在新邱、阜新縣城、錦州、奉天等地購建房屋,開辦商號,盤剝民眾。他腰纏萬貫,花天酒地,先後娶妻妾7房,其中1名日本籍。劉海軒還賄賂、勾結大小官僚、政客,做其保護傘,因此他在阜新為非作歹,有恃無恐。”
“宣統元年才來阜新開礦,怎麽已經能包辦阜新、朝陽、建平等縣的車馬稅與煤礦稅?立刻給我徹查,是誰給他的撐腰。”徐天寶喝道
“遵命,卑職一定徹查~!”刁寶拱手到
“慢著!”徐天寶叫住刁寶,從袖子裏拿出一張東北銀行的銀票,說道:“你回家省親,我也忘了給刁老爺準備禮物,這裏有五百兩,你讓人在奉天買些東西,捎回家,就當替我向刁老爺賠不是!”
刁寶趕緊下拜道:“家父哪裏承受的起~!”
“教出這麽一個知道愛國救國的好兒子,就受得起!”徐天寶說罷,將銀票塞到刁寶手裏
刁寶滿臉感激地又拜了一拜,說道:“大人是辦大事的人,而卑職才智駑鈍,不敢耽誤大人的大事,所以卑職向大人引薦兩個人,定能為大人成就大事。”
“什麽人?”徐天寶忙問
刁寶說道:“第一人名叫王永江,字岷源.號鐵龕,奉天省金州人,王永江年輕時便博覽群書,才學過人.為人頭腦敏捷,擅長理財,有縱覽大局,縱橫捭闔之才,現在在遼陽警政供職,深得遼陽警務提調袁金鎧賞識,人稱二陸雙丁。第二人名叫常蔭槐,字瀚勃,吉林梨樹人,甲午年舉人,奉天法政學堂第二期畢業,對舊官場饋贈往來酬酢的習氣不以為然,辦事認真,肯幹。而且,二人都以鐵麵無私著稱,定能成為大人肱骨。”
徐天寶微微皺眉,問道:“王永江在遼陽尚屬奉天,而常蔭槐在黑龍江,恐怕需要借助總督大人之手,方能調用了。”
刁寶笑道:“整頓阜新煤礦是總督大人親自下令的,而且還是他上任之後的第一件大事,做好了他臉上也有光。況且隻是調一個官吏來奉天聽用,小事一樁。”
徐天寶點了點頭,說道:“你馬上替我寫好折子。”
“遵命!”刁寶把銀票放進口袋裏
錫良看了徐天寶呈上的阜新煤礦調查報告之後,十分重視,他立刻找來陳宦一起商議對策。
陳宦想了想,說道:“首先我們要揭露劉海軒的賣國行徑,激起阜新縣乃至熱河、奉天各界愛國人士的強烈憤慨,揭露日本侵略者收買劉海軒霸占中國國地和礦權的罪行。讓世人認清劉海軒的真麵目,在道義上占有先機。然後,再以民辦煤礦問題諸多為由,提出由官府整頓。先重開京奉煤礦這個官礦,然後再議將民礦並入官礦。”
錫良笑道:“果然妙計,養鈿(陳宦字)真是我的孔明啊!”
徐天寶也乘機吹捧道:“養鈿兄真是高明!總督大人真是好福氣,有這樣的幫手~”
錫良笑道:“徐撫台也不要羨慕,你提到的王永江、常蔭槐兩人本督也查問過了,據說也是能辦事的人,本督這就下公文把它們調來奉天,在你的府中聽用。”
徐天寶笑道:“多謝總督大人!”
話說陳宦的計謀果然奏效,徐天寶動用自己控製的《新中華》、陳宦通過阜新本地的報紙一起發表《日本奪礦,中國失土》,揭露劉海軒的罪行。結果,從上海千裏迢迢趕來的熱血學生和阜新當地的愛國青年在奉天和阜新舉行遊行,發起反對劉海軒勾結日本人出賣國土的學生運動。阜新學生團又趕赴阜新,在新邱煤礦附近痛打了劉海軒的親信。
這時,奉天巡撫徐天寶和東三省總督錫良先後表態,有鑒於阜新民辦煤礦亂象多多,朝廷要大力整治,對於無證開采,官商勾結之類的腐敗現象進行查處。
官商勾結古來有之,清末官員腐敗,煤礦又是一個來錢快的行當,結果一鏟子下去,挖出來許多貪官汙吏。錫良本人為官清廉,對貪官汙吏深惡痛絕,下令徐天寶要大力整頓吏治。新從遼陽和黑龍江調來的王永江、常蔭槐兩人都想在新上司麵前表現一下,原本就鐵麵無私的二人更加把那些貪官汙吏往死裏整。
追查貪官,除了要在吏治上給東北一個交代以外,徐天寶更深遠的布局卻在金融業上麵。表麵上這些貪官因罪得咎的原因很多,但隱含在其中不為人知的一條線索卻是在當地票號、錢莊等舊式銀錢業中握有股份,並且反對徐天寶和錫良開辦新式銀行業的一股反對勢力。
東北三省由於財政開支浩大兼之稅源不豐,素來都是銀錢的負流入省份,即便偶然有銀錢大量流入,也在參商、皮毛商、木材商等豪強之手。在白銀短缺的局麵下,錢莊票號一般會發行各莊的莊票,亦即以本號資本與信譽為擔保而發行了可轉賬支票。按照麵值的大小又有大洋票與小洋票的區別,所謂大洋指麵值為元的整數倍票額,通常以5元、10元居多,小洋票其實就是紙幣化的銀角子,一般為1角、2角。當然,也有100、500的莊票,但大麵額的票麵一般都是信用票,通常隻在生意人之間進行轉賬往來,不能兌換成現洋的。而大洋票也好,小洋票也罷,出了省都是要兌換成真金白銀才能使用——稱之為地方鈔票更為恰當。
除了莊票以外,各省銀錢號還存在著官帖——亦即官方發行的,可兌換成現洋的紙幣。在這樣複雜的金融條件下,莊票、官帖與現洋之間存在著一個兌換關係,銀錢業通常稱為貼水率,比如100元的莊票兌換現洋隻有98元或者99元,這個貼水率隨著行市的變動而不斷發生變化,但通常前麵的大數比較穩定,差額隻在小數點後麵幾位,所以對於小老百姓而言這樣的行情波動無足輕重而對於生意人而言就存在著投機與套利的空間。
官帖因為是官方所發,照理他的價值量應該高於私帖(莊票),但東北既然是個入不敷出的財政,這種官方保證也就成了空頭支票,官帖除了不賴賬、不倒閉,在及時性和有效滿足兌換需求方麵都不如莊票,所以在兌換時的貼水率官帖遠不如莊票,但在賬麵上兩者卻是一致的。這就為各級官員留下了套利空間,征得稅賦之後,除了吃拿卡要的那部分外,還要進行銀錢投機——不是直接將稅賦上繳,而是先兌換成莊票,再用莊票兌換成官帖,賺取兩重貼水後再解交入庫。由於稅收核賬總存在著時間差,等時間一到,賬目總是軋平的。在加上日常機構運作中通常要向銀錢號借貸渡過難關,這時通常就把這部分積存的官帖放出來,用你的錢再借給你,除了貼水外還要支取拆借息差。
以前曆任將軍隻要不是太過昏庸的都明白其中的蹊蹺,但對這套上下勾結、裏應外合的手法均沒有什麽太好的招數。打擊的輕了,無非是隔靴搔癢;打擊的重了,一旦銀錢業抽緊銀根,市麵上的現洋流動率將大大減少,反過來會造成對官帖的衝擊,對官府更加不利,頗有投鼠忌器的製約。
但錫良都不能容忍此種事情繼續產生,錫良一方麵嚴厲懲處這條利益鏈條上的螞蚱,另一方麵則通過徐天寶的關係,督撫聯手,搗騰商借四百多萬兩白銀充實銀行資金,並著手改革奉天、吉林和黑龍江官銀號,在奉天城設了大清銀行分部,將奉天官銀號改為東三省銀行,統屬大清銀行,並規定東三省銀行經營的業務為代理省庫,發行紙幣,以及匯總、貸款、存款、買賣糧食和生金銀,發行各種債票、債券等。將原來分散在各錢莊票號的存款和借貸一並收回並維持住了市麵上的流通水平和貼水率。
在整頓東三省金融業的進程中,振華工業集團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一方麵振華工業集團各經營實體宣布,除了現洋以外,其餘各號的莊票需一體兌換成東三省銀行的兌換券方予認可,另一方麵又在各類農產品的收購中將大量兌換券散發出去,收購商得到了一定的折讓優惠,而兌換券則保證了足夠的流通空間。一來二去,東三省銀行的票子迅速打開了局麵。同時,振華工業集團的工業資本也開始逐步控製東三省,尤其是奉天金融資本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