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袁世凱的反撲
西曆一九一四年二月十八,農曆正月二十三
安慶雖然地處江南,但是冬天的風依然冷硬如刀,在這個溫室效應還沒有影響世界的時代,冬天要比二十一世紀的時候冷上許多,柴東亮每次出門都要貂領狐裘裹的橡粽子,沒有空調設備的汽車裏也能凍的腿腳發麻。馬上就要開春,家裏的奴仆加緊功夫,在院子裏擺下一個個盛滿水的方形瓦盒,借著最後的朔風製冰。地下冰窖已經裝了一多半,不消多時就可以裝滿。
這個年代,所謂的享受都是用人力和財力堆起來的富貴尊榮,柴東亮心裏都暗暗咂舌,享樂太過不是什麽好事兒吳美琪倒是安之若素,吳家本就是豪奢巨商,她從小就習慣了,莫小憐小門小戶精打細算慣了的,每次看到管家送來的賬表,俏麗的杏核眼都變成了張飛的豹頭環眼,不從中挑出些許毛病誓不罷休,弄得奴仆們怨聲載道,想貪汙幾個菜錢都難逃這位姑奶奶的法眼。
成親之日,柴東亮就留了精神,大被同床胡天胡地的要胡鬧一場,結果天不遂人願,要麽是忙的腳踢後腦勺,睡到軍諮府的辦公室裏,要麽是倆人中有一個大姨媽前來探望,總之是不能如願,偶有閑暇總覺得是憾事。來日方長也不急於一時,畢竟是自己籃子裏的菜,回頭是清蒸還是紅燒也都便利。
軍諮府裏也開始忙碌,江淮軍的擴編工作已經接近尾聲,原先陸軍部隻給了江淮巡閱使下屬的江西、安徽兩個省四個師外加一個混成旅的編製,現在柴東亮自作主張擴編到了十三個師,安徽三個師,江西兩個師,江蘇兩個師,湖北兩個師,奉天兩個師,蒙古兩個師外加一個騎兵混成旅,如果再算上上海的賞警總隊的三千多人,江淮軍已經擁有了十五萬大軍,人數已經超過了北洋,重武器的擁有量更是超過了北洋兩倍有餘。這還沒有算上長江艦隊和尚處於雛形的空軍。
長江以南包括江北的淮北、蘇北地區,柴東亮控製區域的人達到了一億五千萬,如果算上遙尊他為盟主的西南地區,那麽江淮軍統治區域的人口超過了兩億三千萬,超過了全國人口的半數。更不要說,天下財賦所在的湖廣、兩江都盡在江淮軍的掌控之中,經濟能力的對比更是一邊倒。
明眼人都看出,北洋日漸衰弱,而江淮軍則如日中天,連袁世凱的心腹嫡係馮國璋、雷震春都跑到南方當了湖南、廣東都督,再不受北洋的節製。
袁世凱,已經是日薄西山了
安慶軍諮府下達命令,將原有的部隊改編為五個軍,安徽為第一軍,柴東亮親自擔任江淮軍總司令兼任第一軍的軍長,江蘇的兩個師加上由鄂軍以及討袁軍的一部,合編為為第二軍,陸凱擔任軍長,江西的兩個師編為第三軍,林虎擔任軍長,奉天的兩個師編為第四軍,顧南山為軍長,蒙古的兩個師外加騎兵混成旅編為第五軍,鄺海山擔任軍長。同時任命鄺海山為江淮軍副總司令,兼滿蒙巡閱使。
五個軍中,實力最強的要數顧南山的第四軍和鄺海山的第五軍,畢竟第四軍、第五軍的前身是征蒙先遣軍,有著和日本精銳的第五師團的作戰經驗。其他的三個軍都是裝備精良的菜鳥,包括柴東亮親自掌控的第一軍都是如此。
鄺海山這個滿蒙巡閱使不是民國中央政府任命的,而是自封的,隻是得到了蒙古訾議居和奉天訾議居的認可,馬馬虎虎算是走了程序。事後,北京政府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既沒有追認也沒有反對。
但是,這樣也等於說,江淮軍對中央政府的權威已經不再認可,而各省以及各地的報館輿論,都對這件事兒沒有過多的評價,北京中央政府的權威已經跌落到了冰點以下。
一山難容二虎,所有人都明白,江淮軍和北洋之間,戰爭已經到了臨界點&38;8226;&38;8226;&38;8226;現在,就隻是需要一個借口罷了
午飯時間到了,中南海懷仁堂裏,袁世凱禦用的軍樂隊照例鑼鼓喧天的吹吹打打,自打他當了臨時大總統的那天起,這就已經成了慣例。每次奏樂的時候,紫禁城裏的溥儀都會用小手捂著耳朵,攝政王載灃、太傅陳寶琛等人都會恨的咬牙切齒。
今天的樂聲照樣想起,養心殿裏的滿清遺老遺少們卻出乎意料的沒有罵街,太傅陳寶琛難得的翹著二郎腿,悠閑的抽著水煙。
“這活曹操也有今天讓他接著吹,看他還能再吹幾天”載灃摘下帽子,用袖子擦拭著上麵的東珠,笑盈盈的道。
醇親王載灃一生中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初沒宰了袁世凱,讓他這個活曹操硬生生的扳倒了大清的江山。為了這個事兒,宗社黨的滿洲親貴們沒少埋怨他。如果當初幹掉了袁世凱,區區的黨又哪裏能翻起滔天巨?馮國璋男爵帶著禁衛軍,就能掃平南方的亂黨
如果當初不是聽了張之洞這個老家夥的話,放了袁世凱一馬,沒準現在自己還是攝政王,兒子溥儀還是大清皇朝的皇帝呢
這個世上是沒有賣後悔藥的,現在袁世凱也得意到頭了,北洋分崩離析已經是風雨飄搖,袁世凱也已經五癆七傷沒幾天活頭了,北洋三傑中的王士珍不問世事,雖然掛名模範團的籌備處處長,卻是每天醇酒美人不問軍務,段祺瑞虎視眈眈想要取老袁而代之,馮國璋則帶著一萬多精銳遠走長沙,在江淮軍的羽翼下有滋有味的當著湖南都督,北洋三傑已經是昨日黃花,曹錕等統兵大將更是飛揚跋扈,絲毫不把中央政府放在眼裏。
實力強勁的江淮軍在江南和塞北同時磨刀霍霍,傻子都能看出他們是準備對袁世凱下手了。
“報應來的快,這種欺淩孤兒寡母的混賬王八蛋,就該有這樣的現世報”肅親王善耆咬牙切齒的道。
載灃幸災樂禍的道:“咱大清退位了,好歹還有個優待條例,這袁世凱要是被人攆下台,不曉得會是個什麽下場?”
善耆冷笑道:“這種無父無君的網王八蛋,就得推到菜市口千刀萬剮,我說攝政王,到時候甭忘了在‘破碗局’定個好位置,看袁世凱被殺千刀”
載灃笑道:“好,到時候我肯定幫你在二樓雅間定個好位置,咱一邊喝一邊看熱鬧。”
正在抽水煙的陳寶琛,似乎猛然想起了什麽,水煙袋吧嗒一聲掉在地上,突然老臉皺了起來:“二位王爺,先別急著樂,這要是柴東亮打敗了袁世凱,他能承認這優待條件嗎?”
一句話捅到了載灃等人的心窩子,頓時笑容僵硬了,他喃喃的道:“他不會做的那麽絕吧?”
“王爺,人心隔肚皮,這柴東亮是黨人出身,和咱大清八竿子打不著,袁世凱頂多是每天吃飯奏樂讓咱們犯惡心,沒準柴東亮就真敢奪了紫禁城王爺不可不提前防範啊”陳寶琛憂心忡忡的道。
載灃在宗室諸王裏,向來以優柔寡斷聞名,頓時就沒了主張,肅親王善耆思忖片刻道:“這事兒還得請日本朋友幫忙,咱們滿人自己也得爭氣,要不然的話,甭說優待條件不見得保得住,就怕生死都不由自己了”
淺灰色的陰雲低低的壓著,往日車水馬龍的懷仁堂總統府,現在變得人前冷落車馬稀,袁世凱的臉色比外麵的天空還要陰沉,他坐著屋裏,看著滿桌子的佳肴卻連筷子都沒動一下,他光著腦袋腳下隻裹著布襪子沒有穿靴子,最近一段時間,他的雙腿雙腳浮腫的更厲害了,根本就無法穿鞋。
袁世凱一直搞不懂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孫文擅自發動了“二次”,被他迅速的撲滅,一直對他構成巨大威脅的孫文轉瞬間就變成了臭狗屎,不但舉國攻訐,而且連國民黨內部都頗有微詞。
善後大借款完成了,北洋的經濟危局得到了極大程度的緩解,國民黨的幾個都督懾於北洋的兵威,也都紛紛向袁世凱表示效忠,借著白狼匪患的機會,北洋軍出兵陝西和甘肅,北方各省已經統一在民國的旗幟中。在湖北根深蒂固的黎元洪,被段祺瑞、袁克定兵不血刃就給弄到了北京軟禁。
孫文的倒台令袁世凱的聲望達到了頂點,各省一直把持的稅收也開始向中央政府繳納&38;8226;&38;8226;&38;8226;形勢可以說是一片大好。
雖然說蒙古有哲布尊丹巴的叛亂,西藏有喇嘛的分裂活動,但是也都是癬疥之疾,不會動搖袁世凱的地位。
可就是這一片大好的形勢,卻突然形勢逆轉,江淮軍出塞北收複了蒙古,顧南山又在奉天打了關東軍的第五師團,柴東亮的聲勢一時無兩。袁世凱思來想去,覺得自己也就做錯了一件事兒,不該反對滿蒙問題國際化,可是當時自己身邊人也都沒覺得自己做錯了。
滿蒙一直被日本和俄國人控製,就算是國際化了,不還是讓洋人駐兵了嗎?隻是原先是日本、俄國兩個國家駐兵,按照柴東亮的要求,則是英國、法國、美國、德國四國也派兵到滿蒙,這下就變成六國聯軍駐紮滿蒙了,差點就給湊成了八國聯軍。
都是洋人駐兵,多幾個國家和少幾個國家,不都是那麽回事兒嗎?
可是這件事卻被報館輿論抓住不放,似乎不讓英法德美四國出兵滿蒙,就是什麽大逆不道的過錯,這都哪跟哪啊?
緊接著就是正式大總統選舉,袁世凱是派了幾個兵痞威脅了一下那些議員而已,況且自己比孫文、黃興做的地道多了,自己最多是不許議員吃飯,比起孫文用軍警持槍威脅參議員,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可是孫文沒有因為那件事兒名聲受損,自己卻被舉國罵作破壞共和和民主的國賊。
袁世凱真想叫起撞天屈,孫文在南京當臨時大總統的時候,權力幾乎是無限的,甚至和日本天皇、德國皇帝不相上下,任何一個國家的總統都沒有他那麽大的實權。偏偏自己當了大總統,卻搞出一部《臨時約法》,把自己這個大總統變成了參議院的橡皮圖章這也罷了,國會還對自己處處掣肘,連向洋人借款都被他們攻擊為賣國,可議員的車馬費他們倒是一分錢不少拿
這還有天理嗎?這樣的國會難道不應該解散?孫文身為國民黨的黨魁,卻發動了反對政變,難道不應該解散國民黨嗎?
自己到底錯在哪裏,為什麽連跟隨自己數十年矢誌不渝的楊士琦都遠走泗州,一直鼓吹總統製的梁啟超也不辭而別,而自己苦心經營的北洋更是已經四分五裂,段祺瑞、馮國璋、曹錕&38;8226;&38;8226;&38;8226;北洋眾將哪個不是自己親手提拔起來的?多少年來,解衣衣之,推食食之,還把自己收的幾個幹女兒都嫁給他們當老婆和小妾,對他們算得上是恩重如山,可這些白眼狼都恨不得自己早點死
袁世凱真的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居然能弄的天怒人怨眾叛親離?
僅僅幾個月的時間,他就由九天之上跌落到九地之下,大好的局麵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如果是十年前,袁世凱可以忍耐,可以韜光養晦以求再起,如果是五年前,袁世凱可以咬牙忍著,挺過當前的危局&38;8226;&38;8226;&38;8226;但是現在,他的身體已經不容他再等了。
隔三差五發作的腎絞痛,令他痛不欲生,那種身體內部撕裂般的痛楚,幾乎不是人類所能忍受的&38;8226;&38;8226;&38;8226;難道袁家男人隻要當官就活六十歲的魔咒,就要在他身上驗證了嗎?
袁世凱不甘心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這些都是他應得的,是他謹小慎微戰戰兢兢數十年苦苦熬出來的
誰想奪走屬於我的天下,那就首先要奪走老子的命,到了此刻,自己還有什麽可以顧忌的?如果不能將自己締造的江山傳至子孫,那就寧可親手毀滅了它
想到這裏,袁世凱的眼神更加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