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自由毋寧死

一九一三年八月十五日

夏末的東京濕熱難當,赤阪區靈南阪町二十七番地有一棟二層的木質樓房,門口掛著木頭牌子,上麵寫著海妻豬男彥宅,在它旁邊的一棟大宅,裏麵住著的是黑龍會的精神領袖頭山滿,在這棟二層樓房裏,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

“先生,我不能同意你的主張,不同意改組就要被開除出黨這算什麽?國民黨是一個由政治主張相同的人組成的團體,開除黨員有黨綱規定的程序,不是你一個人說開除就開除的二次的失敗,是因為我們沒有做好準備,這是一場倉促間的,所以才沒有成功,失敗的主要原因是敵我雙方力量過於懸殊。我們應該積蓄力量,以圖再舉而不是倉促動三次,更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搞什麽改組國民黨”黃興穿著一襲和服,滿臉痛惜之色。

孫怒吼道:“克強,你還在犯糊塗國民黨是個幾十萬人的大黨,現在卻四分五裂。參眾兩院的國民黨員占了大多數,卻一屁股都坐到了袁世凱那邊全國有十多個省的都督是國民黨的黨員,可是參與‘二次’的才區區幾人?我們反對袁世凱的‘善後大借款’可是連陝西都督張鳳翽、山西閻錫山、江淮巡閱使柴東亮都通電反對,他們難道不是國民黨的黨員嗎?尤其是張鳳翽和柴東亮,他們竟然倒戈一擊,攻打我們,柴東亮居然抓了陳其美,要按照叛國罪來審判克強,我們為了這個國家了半輩子,現在居然成了叛國者?這太諷刺了,太諷刺了

堂堂的議會第一大黨,幾十萬的黨員,幾乎被袁世凱一夜間瓦解殆盡,這是為什麽?二次的失敗,這又是為什麽?難道僅僅是因為袁世凱過於強大嗎?不,不,克強,不是袁世凱強大,而是我們內部太渙散。我這個黨魁等於傀儡,幾十萬黨員則有類散沙,因而患難之際,彼此疏如路人這樣的黨,難道不需要改組嗎?那些對黨的危難視而不見的人,難道不應該被開除嗎?”

孫的吼聲在屋內回蕩,幾乎是提著一口氣在咆哮。

黃興沉默了許久,跺腳道:“我說你,但是你要讓全黨效忠你一個人,我堅決不同意不僅僅是我不同意,全黨都不會同意”

孫拍著桌子咆哮道:“他們不同意,我就退出國民黨,我要再組建一個真正的黨”

黃興毫不示弱衝著他瞪眼睛道:“什麽叫的黨?你看看你搞的是什麽?”

說完這句話,黃興將孫剛剛寫出來墨跡未幹的誓詞舉起來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後照著上麵的字念道:“願犧牲一己之生命自由權利,附從孫先生再舉什麽叫附從?封建人身依附嗎?還是奴隸依附奴隸主?這是還是反再看看你寫的綱要‘以服從命令為唯一之要件。凡入黨各員,必自問甘願服從孫一人,毫無疑慮而後可’,全黨服從你一個人的命令,以你個人的主張為全黨宗旨,這是的黨嗎?這是反動的封建皇帝即使是封建皇帝也允許大臣進諫,而你的意誌卻不容質疑?這是的黨嗎?這是歐洲黑暗的世紀的教皇你把你個人當作了教主,把國民黨當作了邪教組織”

孫被噎的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來許久才緩緩的道:“克強,你要明白必須有唯一崇高偉大之領袖,然後才能提挈得起,如身使臂,臂使指,成為強有力之團體人格。你還要理解,黨不能群龍無,或互爭雄長,必須在唯一領袖之下,絕對服從。為什麽要全黨服從我呢?因為我是推翻、建立共和、倡而實行之者。如果離開我而講共和、講民主,則是南轅而北轍。真正忠心的同誌,不應該有服從個人的看法,一有這樣的想法,便是大錯誤。我為了貫徹目的,必須要求同誌服從我克強,我老實說一句,你們許多不懂得,見識亦有限,應該盲從我。我絕對會對同誌負責任,決不會領導同誌向失敗路上走。我是要以一身結束數千年人治之陳跡,而開億萬年民主法治之宏基。四、再舉,非我不行,同時要再舉,非服從我不行我敢說除我外,國再無導師”

“啪”的一聲響,黃興將一隻玻璃杯摔的粉碎:“夠了盲從?我們都是瞎子嗎?全黨同誌都是瞎子嗎?”他用充滿疑惑的眼光看著孫:“你,你真是孫嗎?你還是那個立誌推翻滿清製度的孫嗎?你比滿清皇帝還要一百倍,如果你統治了國,會是比滿清皇帝更壞的者”

“啪”孫也將一隻杯子摔碎,然後看看癮,又將桌子掀翻,他厲喝道:“不止你一個人會摔杯子,我也會你們不讚成改組國民黨,我就退黨再造新的黨,我就不信離開你們這些舊黨人,我孫就不能建立一個新的黨”

說罷,孫氣哼哼的一腳踢開房門,頭也不回的走了,黃興餘怒未消,一腳踢飛了一張椅子。

過了片刻,李烈鈞和柏蔚走了進來,倆人苦笑著道:“克公,孫先生這是要幹什麽啊?他要求我們讚同他重新修訂黨綱,說是今後黨的高級幹部不再由選舉產生,而是由黨魁直接指定。而且要我們誓詞,而且誓詞還要求大家誓,如有違反誓約的舉動,則甘受極刑克公,這是想搞什麽?這是入黨還是加入黑幫?我們都是同盟會的老黨員了,現在要讓我們寫誓約按指印,這是想幹什麽?”

黃興氣哼哼的道:“我剛剛為了這個和他吵了一架,他說這個綱領要是不能通過,國民黨不能改組,他就退黨再建新黨堂堂的國民黨的黨魁居然以退黨來威脅本黨之同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犧牲個人之自由,附從黨魁這是奇恥大辱,這還算什麽?”

柏蔚苦笑道:“咱們的同誌還在堅持戰鬥,何海鳴在南京打的極為艱苦,北洋軍兩萬人將南京圍的水泄不通,同誌們正在浴血奮戰,而咱們的領袖居然要廢黨再建立新黨,這真是要令所有同誌寒心啊”

黃興冷哼了一聲道:“我在湖南鄉下長大,農民隻有家裏破產了賣身才會按指印,從此之後給人做牛做馬,還有會黨袍哥入夥也按指印,從此之後惟命是從,不論大龍頭是讓他們殺人放火都得惟命是從可笑咱們黨人居然也搞這一套。”

想起孫搞的誓詞,黃興就一肚子的火沒處撒。誓詞內容是:“立誓人某某某,為救國安危,拯生民痛苦,願犧牲一已之生命、自由、權利,附從孫先生特誠謹矢誓如左:一、實行宗旨。二、服從命令,三盡忠職務,四嚴守秘密,五誓生共死。如有2心,甘受極刑。”

這簡直和黑幫邪教入夥的儀式沒有絲毫的區別尤其是“附從”二字更令他無法接受,平等的同誌,居然變成了人身依附關係,把黨魁和黨員等同於奴隸主和奴隸。

“克公,您好好勸勸孫先生,如果真要這麽搞,咱們就不是黨了,而是一群反”李烈鈞苦著臉道。

黃興歎了口氣道:“他要是能聽見去別人的意見,他也就不是孫了”

柏蔚突然作,暴跳如雷道:“如果真要這麽搞,我就退黨我不能給別人當奴才,不管是滿清的奴才還是什麽領袖的奴才,我都不會當我柏家是安徽世家大族,我在清廷大小也是個管帶,如果想當奴才的話,我難道不能給清廷當奴才嗎?非得提著腦袋去幹?”

黃興滿心的鬱悶無法排解,又擔心身邊這些國民黨的核心層從此煙消雲散,隻好壓抑著怒氣勸慰道:“你們不要著急,我再勸勸孫先生,再勸勸他”

李烈鈞苦笑道:“但願克公能說服孫先生,否則的話,我寧可效法楊禹昌、張先培、黃之萌等先烈,帶著兩顆炸彈刺殺袁世凱,也絕不奴顏婢膝苟活”

黃興急忙拉住他的手道:“俠如,不可魯莽啊咱們的同誌血已經流的夠多了,不能再白白的犧牲。”

李烈鈞斬釘截鐵的道:“舍此一途還能怎樣?難道讓我學柴東亮那樣,去反對孫先生嗎?或者是從此唯孫先生馬是瞻,亦步亦趨的當奴才?讓我反對孫先生,我寧死都不會去做,但是讓我當奴才,我也寧死不為”

柏蔚也堅定的道:“我和俠如想的一樣,如果孫先生走上邪路,我們也沒辦法阻止,但是我們可以一死來表明我們的信仰”

黃興喃喃的道:“不自由毋寧死我等大丈夫豈能給人為奴為婢?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和你們一起,用犧牲來喚醒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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