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 她病的時候,總是這樣嗎?
殷占軒今天在這身裝束上下了不少功夫,西裝挺括,褲腿筆直,西裝裏麵搭配的白色襯衣,也是不染纖塵,領帶是藍白格子的樣式,不太像他平時的風格,襯得他要年輕好幾歲,頭發更是梳的整整齊齊,一根白絲也看不見。
他站在門口,左手抱著一束玫瑰,右手拎著一個果籃,臉上還帶著笑容,隻是當他看到屋子裏這麽多人時,眼中稍微閃現出一股不自在,稍縱即逝,他將視線挪到張雪蓉身上,嘴角彎了彎,輕聲道,“你醒了?”
張雪蓉在看到殷占軒的第一時間,臉上的血色就去了大半兒,手裏的蘋果也滾落到地上,她看著他步步逼近,記憶像是在腦子裏撕裂開了一樣,混亂不堪,隻有這張臉越發的清晰,越發的猙獰可怖,她突然抓起桌上的湯碗狠狠地朝著殷占軒丟去償。
這個舉動,誰也沒有想到,尤其是殷占軒,因為沒有想到,所以他連躲的時間,就沒有,直接被那飛過來的湯碗砸到胸前,碗裏沒有喝完的湯汁,瞬間傾灑的到處都是,他雪白的襯衣,瞬間被染上了一片淡黃油膩的顏色,甚至連他的臉上,都帶著飛濺起來的汁液,看起來滑稽又狼狽攖。
殷占軒僵直的站在原地,嘴角的笑容也變得有些勉強,他輕聲道,“雪蓉,你——”
隻是沒等他將嘴裏的話說完,一個茶杯又飛了過來,有了先前的經驗,這一次他閃躲的很快,那玻璃杯徑直砸在後麵的門板上,玻璃片四下飛濺,這一次,殷占軒嘴角的笑容是無論如何也維持不下去了
。
張雪蓉的情緒十分激動,她嘴裏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像是要說什麽,卻說不出口,她的眼睛凸的很大,瞳仁裏盡是可怖的神色,就仿佛站在她麵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青麵獠牙的洪水猛獸一般。
殷占軒就這麽僵直的站在原地,直到被人前來的醫生從病房裏趕出來。
直到站在走廊上,他還不是敢相信剛剛對他做出那麽粗魯舉動的女人是曾經先賢惠溫柔的張雪蓉,不是這樣的,他記憶裏的女人不是這樣的。
他慢慢的將視線轉移到對麵沉著臉的沈濯雲身上,沉吟了幾秒,朝他走過來,沉聲道,“你母親她得了什麽病?”
昨天見到張雪蓉的時候,她的表現就不太正常,不過那時候,他沒想那麽多,但是今天,看見她這幅樣子,他才意識到她的不正常。
更讓他不可置信的是,當年知道他跟蘇梅有曖昧的時候,那麽決絕提出分手的女人,會跟一個有婦之夫生下兒子,一想到這裏,他看沈濯雲的眼神也暗沉了幾分。
沈先生淡淡的掃了殷承安一眼,眼睛裏的神情十分淡漠,他冷淡道,“殷董,你好像管得太多了。”
殷占軒皺起眉,抿起唇角,聲音冷硬了幾分,“我跟你母親認識三十多年,關心一下老朋友的身體,這也不可以?”
沈先生似乎是笑了一下,涼涼的,有些嘲諷,他睨了他一眼,意味莫名道,“殷董未免自視甚高。”
他說完這句話,開著打開的病房,拉著唐夏直接進去了。
他站在原地,慢慢蹙起眉,他的表情有些茫然,西裝上還沾著可笑油漬,這麽多年,他想過他們以後再見麵是什麽樣的情景,她是個安靜,不喜喧囂的女人,應該會嫁給一個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平凡男人,過著按部就班的生活,相夫教子,而他則是生活在五光十色的權利圈,過著高人一等的生活,在上流社會裏混得如魚得水,身邊美眷在懷,事業有成,她會先一步年老色衰,眼神被生活打磨的沒有了往日的光彩,變得泯然眾人,然後他像一個紳士一樣體貼的關懷她幾句,看著她在自己麵前苦澀生活的不易,後悔當初的選擇……
然而現實卻跟他想的截然相反,她沒有嫁人,也沒有變得年老色衰,歲月好像對這個女人格外眷顧,她的樣貌,甚至要比蘇梅那張被昂貴的化妝品保養出來的臉還要年輕幾分,她的眼睛猶如貝加爾湖的湖水,一如初見般通透清明,再次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再一次沉淪了,可她怎麽會變成這樣?她眼神裏的驚懼跟陌生,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她是怎麽了……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陸純打量著走過來,蹙眉道,“你以前認識蘇珊?”
殷占軒回過神,看了一眼陸純,皺了皺眉,“你她叫蘇珊?”
陸純聳聳肩,“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就叫蘇珊,雖然我不知道你跟蘇珊什麽關係,不過我覺得這件事,還是有必要跟你說一下。”
殷占軒收斂起情緒,凝神聽著。
“蘇珊的精神狀態不太好,已經很多年了,以前的事她大部分都不記得了,她害怕跟陌生人接觸,不能受刺激,所以她剛剛那樣的表現,其實也算是正常。”
殷占軒臉色變了變,麵部的肌肉都緊繃了幾分,精神異常?很多年了?什麽時候的事,好端端的怎會精神異常?
一連串的疑問劈裏啪啦在他腦海裏炸裂開了,他設想過無數的可能,唯獨沒想過她會忘了他,一幹二淨,就這麽從記憶裏完全驅除,他的呼吸有些不穩,直到陸純離開,他都沒有回過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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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承安個丁妍約在一件咖啡廳見麵,他選的地點很偏僻,丁妍畢竟是現在娛樂圈即將要捧的新人,還是比較顧及形象。
丁妍來的比較早,殷承安進來的時候,一開始並沒有認出她,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真正見過丁妍,直到現在,他依然不覺得這個女人會是什麽威脅,他清楚,殷占軒不是個糊塗的人,在他心裏,最重要肯定還是殷家的利益,殷家的臉麵,他不會為了這個女人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但是蘇梅卻是那種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她現在既然有所將警覺,指不定會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來,他說過,殷占軒是一個非常要麵子的人,蘇梅要是做得太過,令他臉上無光,殷夫人的位置,差不多也坐到頭了。
蘇梅是他的母親,即便這場婚姻對他來說是病態的,但隻要她好想繼續,他這個做兒子的,就一定會幫她保住,這就是他今天跟丁妍見麵的原因。
他掃視了一圈,早靠近窗戶的僻靜處,發現了一個帶著墨鏡的女孩兒。
丁妍先認出了他,因為殷承安長得的確是跟殷占軒很像,光是看著殷承安現在的模樣,就能想象得出殷占軒年輕時候是怎麽樣一種風華,相比較殷占軒身上的世故圓滑,殷承安要幹淨很多,至少是很多女人第一眼看見就喜歡的類型。
殷承安看見她,腳步頓了一下,就朝她走來。
等到了跟前,他低聲問道,“丁小姐?”
“是我。”
丁妍摘下墨鏡,露出一張精致絕倫的年輕臉蛋兒。
殷承安怔了怔,不是被她的長相驚豔到,因為她的長相,也並不屬於那種一眼驚豔的類型,她的五官偏立體,不過卻不像真正的歐美人那樣淩厲,反倒是有幾分柔和,是非常討男人歡喜的那種我見猶憐的模樣,但是殷承安卻覺得分外不舒服,因為他在這張臉上,看到了沈濯雲的影子。
因為這個原因,他的表情當即就冷硬了幾分,他拉開椅子坐到她對麵,開門見山道,“丁小姐想必才道我今天找你來的目的了吧。”
丁妍也不是剛進圈子的新人,察言觀色的本領還是有的,她攪了攪咖啡,抬頭望了他一眼,“猜到了些。”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兒,殷承安看著她,繼續,“丁小姐的意思呢?”
丁妍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隻是一個十八線開外的小藝人,殷董要做什麽,我是攔不住的,我沒有那個資格跟他對抗,他不放我走,我是哪裏也去不了的,而且,混娛樂圈的,都是抱著一炮而紅的夢想,得罪了殷董,我所有的一切,都將在這裏終止,我在圈子裏,或者說在雲安市,連個立足的地方都沒有,所以,這個要求,我不能答應您。”
殷承安嗤笑了一下,眯起眸子,“你的心思,倒是比你的長相要複雜的多。”
丁妍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唇角,“圈子裏的規矩,我也清楚,殷董對我來說,就是我的金主,我跟他之間也隻是利益交換,絕不會插手他的私生活,這一點,殷先生大可以放心,假如殷董哪天膩了,要放我走,我是絕對不會死纏爛打的。”
殷承安沉默了一會兒,輕哧一聲,緩緩道,“你說的似乎很有道理,但我憑什麽相信你?”
丁妍勾唇,“因為我在殷董眼裏,不過是一個完美的替身,替身的意思,就是永遠是某個人的影子,我在我身上傾注的不過是對另一個人的執念,執念散了,自然會放手,我還年輕,我當然不會把自己的未來搭在這上麵
。”
丁妍的確很年輕,她看起來比唐夏還要年輕幾歲,殷承安拿到的資料上顯示,這個女孩兒也不過二十二歲,殷占軒的年紀做她的父親抽綽綽有餘,她完全可以在大紅大紫之後,尋找更想要的人生。
殷承安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伸手從口袋裏將手機拿出來,手機的界麵顯示正是錄音,丁妍唇角的笑霎時僵硬起來。
殷承安漫不經心的保存後,將手機收回口袋,他淡淡的掃了丁妍一眼,似笑非笑道,“有丁小姐這些話我就放心了,期待你作品大紅大紫的那天,這份錄音,算我們之間的秘密,如果哪天,你做的,你跟說的不一樣了,這份秘密,就是它該曝光的時候,好自為之。”
他說完,從皮夾裏抽出幾張百元大鈔,丟在桌子上,“咖啡算我請你。”
語畢,頂開椅子,起身離開。
丁妍沉著臉看著他的背影,素淨的手指狠狠地握著咖啡杯,眼神一片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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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承安從咖啡廳離開後,直接上了車,他坐在駕駛座上沉默了很久,最後跳下車道旁邊的便利店裏,買了一張電話卡,上了車,將自己手機卡退出來,然後把新買的這張卡裝上,將這條錄音編輯之後,去掉自己的聲音,把那丁妍說的那兩段“替身”之類的話,發送給了殷占軒,隨後就關機,將電話卡取出來,直接掰斷丟在了車窗外,駕車離去。
殷占軒還在醫院裏守候的時候,莫名的就收到了一條錄音。
“圈子裏的規矩,我也清楚,殷董對我來說,就是我的金主,我跟他之間也隻是利益交換,絕不會插手他的私生活……”
“因為我在殷董眼裏,不過是一個完美的替身,替身的意思,就是永遠是某個人的影子,我在我身上傾注的不過是對另一個人的執念,執念散了,自然會放手,我還年輕,我當然不會把自己的未來搭在這上麵……”
他站在走廊上沉著臉,將這份錄音聽完,點著那個號碼回撥過去,意料之中的,打不通。
他掛了電/話,心思有點兒飄然,丁妍嘴裏的那個“替身”,讓他的心一沉再沉,他是個狡詐的商人,丁妍一開始出現在他身邊出現的時候,他就調查過這個女人,但是丁妍的背景十分幹淨。
三流藝術院校畢業的學生,不是雲安市本地人,二十歲畢業之後,就在娛樂圈打拚,沒有後台,又不是什麽重點院校畢業,接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麵的角色,生活十分拮據,後來在她朋友的介紹下,去了聲皇,之後便遇見了他。
很幹淨,也很全麵,幾乎沒有一絲瑕疵,所以他才那麽放心的養在身邊,但是如果就像她嘴裏說的,她清楚自己替身的身份,那是不是說明,她一開始就把自己的定位看得十分清楚,能將他的喜好摸得這麽一清二楚,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有目的的接近?
想到這裏,他的臉色倏然一沉。
恰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掃了一眼來電顯示,抿著唇接起來,冷冰冰道,“什麽事?”
電/話是丁妍打來的,她跟殷占軒說話的時候,一向是溫柔似水,這次也不意外,隻是比起平時多了一抹緊張。
“殷董,我覺得這件事,還是有必要跟您說一下,因為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曝光了之後,會不會對您造成很大的影響。”
殷占軒皺起眉,“什麽事?”
“是這樣的,剛剛,殷承安先生來找過我……”
她將剛剛在咖啡館發生的對話,主動在殷占軒麵前交代了一番,並沒有刻意添油加醋,隻是在最後的時候說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不敢得罪他,更不敢忤逆您,所以就說了一些違心的話,後來我才知道他錄了音,我很後悔剛剛自己的衝動,不知道會對您造成什麽樣的印象,我非常抱歉
。”
殷占軒抿著唇,聽著的丁妍說完這番話,才道,“所謂的替身,也是你自己憑空捏造的?”
丁妍頓了幾秒,不自在道,“對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該插手您的私人感情,也不該對您的行為妄加猜測,但是有些感情不是人為想控製就能控製的,我那麽說,完全是因為昨天發生的事,讓我措手不及,我自私的嫉妒心在作祟,我知道自己不該抱有這種想法,所以我很抱歉……”
她說到後來,聲音輕輕哽咽起來,幽咽的聲音,無比的令人疼惜,殷占軒緊抿著唇,良久才道,“等我回去再說,我先掛了。”
他沒有說原諒,也沒有直接責備,事實上,男人對於像自己表白的異性,多數時候,內心表現的都是自豪跟得意,他們享受這種被女人眾星捧月的滋味,殷占軒也不是這個例外,他對丁妍的說法,信了六七分,以他這三個月以來的了解,她並不像那種太有心計的女人,不然也不會等到現在,才有了自己第一個角色。
他收起手機,一扭頭,猛地發現沈濯雲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背後,那陰鷙的,猶如鷹隼一般的眼神,頃刻間,讓他後背湧起一層冷汗,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沈濯雲已經越過他朝衛生間走去。
殷占軒緊了緊手機,低頭看了一眼身上那些可笑的油漬,緊繃著臉,扭頭離開。
來日方長,他有的是時間弄清這些年在張雪蓉身上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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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雪蓉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隻是變得更加沉默了,而且,再看到沈濯雲的時候,眼睛裏也沒有前幾次那種小心翼翼又歡喜的神態,有的隻是驚懼跟陌生。
她一靠近,她就像剛剛見到殷占軒那樣,到處丟東西,大吼大叫。
唐夏第一次見到她這樣,一時間也被嚇住了,直到薑琛跟陸純兩個人將張雪蓉桎梏住,陸純才得空衝沈濯雲喊道,“沈大哥,你快走啊!”
沈濯雲臉色緊繃,他神色冰冷的看了一眼張雪蓉,拉著茫然的唐夏離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病房。
直到上了車,唐夏才回過神,她拉起沈濯雲的手,像個激動的小狼一樣,快速的解開他上衣的扣子,檢查著他的身體。
沈先生拍了拍她的頭,低聲安慰道,“別擔心,沒事的,她沒傷到我。”
唐夏鬆開手,緊緊地抱住他,心裏湧起一陣難過,她突然明白為什麽沈先生那麽不願意提起自己的母親,那麽不願意向她傾訴過往,於她來說,或許是走近他心裏的一個途徑,於他而言卻是要將自己的傷口剖析給別人看。
她心疼的伸手捧著他的臉,啞聲道,“她病的時候,總是這樣嗎?”
沈先生垂下眼眸,聲音很輕很淡,“大部分吧。”
沈先生靠在駕駛座上,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清醒的時候,會像一個正常母親一樣,疼自己的孩子,但她很多時候都是不清醒的,我想,她大約是不喜歡我的,或者說是厭惡我的存在,人在精神失措的時候,往往容易表現出自己內心最原始的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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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