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連詵很久沒有喊過這個字了,這個字卻能脫口而出,像以往喊過的無數遍那樣親切親近,隻可惜連榷聽不見。

1507在聽見連榷的聲音後整個人都僵硬了,他的怪異落在柳平川眼中,引發了柳平川的思索。

衛生間地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打破了冰化的局麵,1507威脅了柳平川一番,才放開柳平川:“去應門,不準求救,懂嗎?”

“懂……”柳平川點頭,在1507的注視下,匆匆調整了呼吸便揚聲道:“連哥!我在呢,怎麽了?”

“在的話怎麽不吱聲?……”

1507趴到門上,透過貓眼看連榷。安全區裏的連詵自然也看到了,他感動又不舍地聽著連詵與柳平川對話,雖然奇怪哥哥為什麽戴著墨鏡,但連詵沒有發現異樣。

柳平川一邊回應連榷,一邊偷偷觀察1507,隻是當他的視線停留得稍微久一些,脖子上那根無形的線便多收緊一分。

“……替我謝謝阿姨!”

“不用謝。”

眼看著對話馬上就要結束,柳平川有焦慮不安,他鼓足勇氣正要大喊,卻對上1507轉回頭來的森然目光。

為了懲罰他不該有的小心思,柳平川被1507用精神力甩出去,撞倒了好幾樣東西,但控製著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連詵看著這一切,急得揪頭發,安全區都因為他的急和怒而顫抖起來,他用出全部的精神力往外衝擊,可不論他嚐試多少次,精神力離開了安全區後就像魚潛入海底,飛快地消失了。

“1507!”連詵頭一次生出了希望1507消失的想法。

這個念頭一生成,1507無法自控地出現在了安全區外邊,他與安全區之間的距離又遠了些,且一步都靠近不了,在連詵和1507都在疑惑1507怎麽突然進來的時候,1507周身的精神力絲絲縷縷地向連詵湧去,慢慢匯聚成一束線、一股流。

1507向來沒有什麽表情的臉上第一次露出茫然的神色。

連詵同樣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柳平川感覺到身上的重壓突然消失了,如獲新生般輕鬆,他看向站在客廳中央的男人。

客廳已經是一團亂,地上還有散落的花瓣,而站著的男人很年輕,膚色是不健康的慘白,沒有一點兒血色,頭發長到了肩膀,幹枯又蓬亂,像一把稻草,他的眼神陰鬱又凶狠,眼眶底下青黑,麵頰也瘦得向裏凹陷,在一身髒兮兮的白色長袍下,瘦弱的身子讓人想到田野裏的稻草人,仿佛這個男人也是一根木棍就構成了全部。

他說他就是連詵。

柳平川其實是七分相信的,他看過很多次連詵的照片,早就把連詵的模樣刻在了腦海裏,還有林阿姨說過連詵右邊耳朵下麵有三顆小痣,這樣的細節也對上了,但柳平川隻能肯定這具身體是連詵,而這煞氣橫生的性格是不是屬於連詵,他無法確定。

當男人的煞氣被迷茫取代,柳平川緩緩地、一點一點地撐著地板坐起來,他盯著男人看,隻見男人的表情慢慢變換著,一會兒麵無表情,一會兒茫然無措,又或者殺氣騰騰、悲傷隱忍......簡直像兩個人。

柳平川隱隱摸到了事情的一點點真相。

“......早點回家啊......嗯......哢噠。”連榷和母親林尚在門口告別,聽到他們的聲音,連詵什麽都不想了,瞬息間奪回了身體的控製權,踉蹌著撲到玄關,扒著貓眼貪婪地往外看,他沒看到媽媽,隻看到哥哥撐開了一根長長的棍子,掏出手機點了點,站在柳家門前停了一會兒,而後用棍子敲著前路,走進了電梯裏。

“......”怎麽會這樣?

連詵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客廳,無力地撲到倒在沙發上,輕輕淺淺的呼吸仿佛要斷不斷的絲線,比柳平川這個受傷失血的人還要虛弱得多。

“連詵?”柳平川試探著喊,他能感覺這個人的氣質徹底變了,也隻有連詵,會在看見連大哥後露出這樣感動又哀切的表情吧。

連詵仰起臉,通紅的眼看向柳平川,隨後又變得富有攻擊性,他一瞬間的變臉讓柳平川感到危險,下一秒,柳平川的臉漸得通紅,脖頸、額頭爆出青筋。

“1507!”連詵在1507出現後又把他趕了回去,緩緩抬起手打了個響指,“啪”的一聲脆響,親眼看著連詵“大變樣”的柳平川猛地喘上一口氣,撫著自己的脖子和胸口,呼哧呼哧地,像條被拋上岸的魚。隨著肺部重新填充了空氣,柳平川的臉色漸漸恢複,但依舊無力地癱倒著。

他這一天光被掐脖子就得有十次了吧?

“你......到底是誰......”柳平川覺得自己好慘。

“連詵。”男人聲音很低,幾不可聞,並非在回答柳平川,更像是在提醒自己:“我是......連詵。”

“你真的是連詵嗎?”柳平川小心翼翼地問,警戒地繃著身子,生怕連詵又突然“翻臉”。

“你是誰,我哥他......”連詵想著方才看到的場景,“他的眼睛......”

“連大哥看不見了。”柳平川回答。

連詵用力攥緊手,心潮湧動的一瞬間,感覺到1507似乎又要出來,連詵連忙對1507下令:“休眠!1507,沒有我的指令,不要出來!”

1507沒有回答,似乎聽話地休眠了。

“什麽時候的事?”

柳平川糾結著,最終說道:“兩年前,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連哥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出了車禍——你別太擔心,連哥一直在接受定期治療的!是很有可能恢複的!”

“......謝謝。”

“不用。”柳平川稍微放鬆了一些,果然,真正的連詵是個溫柔的人,怪不得林姨總說“小詵小時候特別特別可愛,跟湯圓團子似的”,就是這顆湯圓現在有點變質了。柳平川摸著自己的脖子,心有餘悸。

“我叫柳平川,咱倆其實很有緣分的!我爺爺和你爺爺以前是一起研究精神力的同事,咱倆之前還是論壇網友呢,你記不記得我?‘川川OKO’,就是我。還有......”柳平川想說的還有很多,他一直想著找到連詵,這樣掛念著居然也有將近兩年,沒想到再次見到連詵卻是這樣的場景。他看著連詵疲憊的模樣,咽下到嘴邊的一筐話,改為擔心:“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餓嗎,我給你弄點東西吃吧?”

連詵的確又累又餓,他的精神力跟體力都飛速流失,尤其是精神力,短暫爆發後,精神力幾近告罄,但他如果休眠的話,再醒來的可能就是1507了。他看向柳平川,“我要睡了。”

“啊?吃、吃了再睡吧。”柳平川站起來,想著冰箱裏有什麽東西,又道:“你去我的臥室睡吧,沙發太短了。”

連詵很久沒有聽到過這樣溫馨又關切的話語了,柳平川的眼神是那麽真誠,雖然還是不自在地保持著距離,但眼裏沒有一點兒惡意。

“謝謝你,如果是1507醒來,你不要怕他,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連詵看著柳平川脖子上和肚子上的傷口,歉疚地垂下眼:“抱歉。”

“......”柳平川頭一次發現自己如此顏控,他居然覺得連詵好有病美人的感覺。“沒關係,不嚴重,那你進臥室吧,我做好了飯叫你啊!”

雖然不知道連詵為什麽不回家,但想到連詵會變成這副模樣,境遇一定非常困難,柳平川識趣地沒有追根究底,反正等連詵睡醒了再聊也不遲。他把連詵領進臥室,走進廚房後才想起來另一個問題:1507是誰?

......是一言不合就掐脖子的那位吧?

連詵躺在柔軟的**,感覺自己像睡在了雲朵裏,不過他無心享受,而是張開精神力網,用精神力潛入隔壁的自己家。

家裏的擺設幾乎沒有變化,但細節上卻很不一樣,媽媽在廚房裏洗碗,屋子裏隻有水流嘩嘩的聲音,和碗筷時不時地磕碰聲。

林尚早就習慣了家裏的沉默,她也沒有自言自語地習慣,但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總覺得有人在看著她。不是那種令人毛骨悚然地注視,而是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讓林尚覺得,她一回頭,就能看到坐在客廳裏的一大兩小。

應該是錯覺吧,林尚自嘲地笑笑,用力眨了眨泛酸的眼睛,然而即使知道客廳裏沒有人,她的手還是取出了冰箱裏的水果,切成一份果盤,放到客廳的茶幾上。

“......”沉默地站了一會兒,林尚拍拍額頭,“真是老了、老了......出門吧,到點了到點了......”

躺在柳家臥室裏的人,早就淚濕了枕頭,林尚走後,連詵從角落裏“走”出來,蹲到茶幾前,輕輕嗅果盤的清香,哽咽著呼喚:“媽......”

滿室寂靜,無人應答。

連詵過了好一會兒,才振作精神,在家裏找起了水晶球。

水晶球就放在他哥的臥室裏,外頭的玻璃居然碎了,連詵看到上麵的裂痕時心中一緊,然而水晶球並不像他以為的那樣藏有什麽線索。畢竟是十歲就收到的禮物,連詵對水晶球早就了如指掌,他仔仔細細地檢角角落落,把能拆開的地方都看了,連詵回想著父親的話:“......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你爺爺留下的,‘這是一把鑰匙’......”

看來並不是說水晶球裏藏著鑰匙,但連詵怎麽想,都想不出什麽樣的鎖眼能配上這麽大一個水晶球。

連詵本打算帶走這個水晶球,但現在看來,他得先搞清楚“鑰匙”的意思。

收回精神力,力竭的連詵回到了安全區,久違地、十分放鬆地、陷入了深眠。

柳平川做完飯,又跑進衛生間把窗外橫沿上的防盜網搬進屋裏,牢牢地鎖好窗戶,這才敲了敲臥室的門,“連詵,起來吃飯了。”

**的人睜開眼睛,漆黑的瞳孔裏沒有一絲溫度,冰冷地看向門邊的柳平川。

“......”柳平川條件反射地捂住脖子,“別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