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叫柳平川,之前跟您通過電話,想要拜訪林有義老先生。”

柳平川站在一戶學區房門口,禮貌地開口問候。

“你是記者嗎?”自稱是林有義先生兒媳婦的婦女上上下下地打量柳平川,麵上露出警惕的神色。

“不是的,我隻是個學生。”柳平川拿出自己學生證,“我爺爺叫柳漢芳,和林老先生是同事,我爺爺生前一直想要再和老朋友們見一麵,我在留言本裏看到了林老先生留下的地址和電話,才冒昧找過來。”

柳平川不疾不徐,清清楚楚地解釋自己是怎麽找過來的,婦女已然放下了戒心,對這個學生樣的小青年有了好感。

但她還是露出抱歉的表情,“爸身體不好,我剛剛看他已經睡了……”

柳平川愣了一下,這才下午五點多啊!再一看女人一身要出門的打扮,柳平川猜是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啊,那真是不好意思!也快到飯點了,我不打擾了,請問我明天早上來可以嗎?”

女人有些猶豫:“我爸他早兩年中風,說話也不利索,很多事記不清了,你一定要見他嗎?”

柳平川聽得出來對方在婉言拒絕,但他都到這來了,怎麽能無功而返呢?

他隻能懇切地再拜托一遍:“我就跟老人家說兩句話就行!讓林老先生知道我爺爺一直記掛著老同事們,就當是完成我爺爺的一個心願了,拜托您!”

柳平川深深地鞠了一躬。

女人連忙扶住他,“好了好了,別鞠躬,你明天午飯前來吧。”

“謝謝,謝謝!”

柳平川歡天喜地地回了酒店。

房間裏還有一個人,是柳平川高中時的好友秦揚,秦揚讀了導演專業,想拍紀錄片,這次因為實習來了靳市,柳平川能順利查到林有義如今的住所,也有秦揚一份功勞。

“這麽快回來了?”秦揚趴在**看筆記本,“铩羽而歸?”

“約了明天。”柳平川咧嘴笑得開心,“請你吃飯!隨便點!”

“真的?”

“五十塊以下隨便點。”

“麻辣燙吧,叫外賣,給我多加肥牛!多麻多辣多糖!”

“行行行!”

秦揚坐起身,看柳平川把包裏的行李拿出來整理,不由得感歎:“沒想到你一直在堅持查那個超能力,以前我就是覺得你傻,但現在自己想拍紀錄片,才懂得你這種執著的堅持。”

柳平川翻了個不明顯的白眼,“那叫‘精神力’。”

“嗯嗯,精神力。”秦揚敷衍地哼哼。“回頭我要是拍神秘力量特輯,我就請你做嘉賓。”

“哦哦,嘉賓。”柳平川也敷衍地哼哼。

“你這次找的這位老先生,有那個什麽精神力嗎?”

“沒有。”

“那你為什麽找他?”

“……”柳平川不好解釋,便拿出之前的說辭,“他是我爺爺的舊同事,所以拜訪一下也好。”

秦揚一聽就知道柳平川沒說實話,如果隻是為了拜訪親人的舊友,至於這麽大費周章找人嗎?不過秦揚也沒有戳破,隻是懶洋洋地道:“你這幾年有什麽收獲沒有?要我說,不用急,你找了這麽久,肯定能找到。說不定哪天就會有個男人從天而降,用精神力大殺四方,從此你的世界就跟我等凡人截然不同了。”

這樣的玩笑話秦揚以前就說過,現在還在說,是因為秦揚的女朋友就是從天而降的——雪天太滑,那姑娘從樓梯上滑下來,正在摔在樓梯下的秦揚身上,從此秦揚對“從天而降”這個梗情有獨鍾。

“是是是。”

“你別不信,你想想我對象……”

“我想你對象幹嘛。”不想理這個憨批,柳平川晃晃手機,“肥牛給你加了五份啊。”

“謝謝兄弟!”

沒把秦揚的玩笑話放在心上,第二天,秦揚說要去寺廟采風,一大早就走了,柳平川則等到快中午的時候才如約上林家拜訪。

林有義的兒媳婦比昨天健談多了,“我姓方,叫我方姨就行。我爸這會兒精神頭還不錯,聽說了是老同事的孫子來找他,他還挺高興呢。”

“謝謝方姨。”柳平川露出乖巧又討喜的笑容,跟著方姨走進次臥。

房間不大,但采光很好,還有漂亮的飄窗,打掃得很幹淨,一張單人床擺在房間正中央,床頭有醫院裏那種用來吊瓶的鐵支架,一名滿臉皺紋的老人半躺著,床邊坐著一位婦女,正在念書給老人聽。

方姨帶著人走進來,打斷了讀書聲,林有義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柳平川的臉上,露出了絲絲的恍然和懷念。

“這是我爸的客人,你先去廚房幫忙吧。”方姨把幫工請出去,自己走到床邊,“爸,這小孩就柳平川,說是您以前同事的孫子,說替他來看看您。”

“誒,坐。”林有義因為生病控製不了麵部肌肉,隻能歪著嘴說話,聽起來有些吃力,但老人有費力地用手指點了點方才幫工坐的凳子,柳平川便明白了老人家的意思。

“謝謝林老先生!”柳平川怕老人家耳背,還提高了音量。

林有義笑著點點頭。

“我爺爺叫柳漢芳!”柳平川從書包裏拿出那本留言簿,翻到有林有義留言的那一頁,“這是您,對吧?”

留言簿上的字寫得很大,龍飛鳳舞的,林有義眯眼睛看了看,方姨適時遞上眼鏡,看清楚後,林有義接過留言簿,很是懷念地翻看起來。“是、是我。”

老人小心地捏著書頁,像對待易碎的珍寶,有時候會在某一頁停留格外久,像是想到了什麽,露出懷念的神色。他的目光清明,精氣神都不一樣了,整個人硬朗起來,皺紋都被撫平了幾分,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時候:“你是、柳、柳記官的孫子。”

“柳記官?”

“你爺爺,當年、是,是記錄官,”林有義動了動手腕,做出一個書寫的姿勢,“我們叫他柳記官。”

“那管您叫什麽?”柳平川好奇地問,微微往前探身,與林老又親近了幾分。

“林老似。”

“林老師。”

“對、對。”

“柳記官,身體、好不好?”

“我爺爺好幾年前已經去世了。”柳平川低聲道。

林有義愣了下,然後點點頭,“應該的,這上頭啊、估計好、多人都不在了。”老人的人在留言簿上摩挲著。他抬頭定定地看了柳平川一眼,然後叫方姨去給他取一樣東西。

東西很快拿來了,是一個老舊的手提行李箱,方姨介紹說,這隻箱子跟著林有義留過洋、參加工作,算是家裏的老古董了。而箱子裏的東西更是充滿了時光的痕跡,林有義拿出薄薄的幾張紙,打發了方姨出去,然後把紙遞給柳平川:“你、不隻是來、看我這個、老頭子,的吧?”

柳平川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他確實抱有別的目的,但是看著老人家臥病在床,方姨又偷偷跟他說老人時日無多,他便糾結起來,沒想到他什麽都沒說,就被老人點破了。

“我想知道精神力的事......”既然林老先生都把方姨支開了,柳平川不好辜負老人的好意,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我爺爺死之後,我在他的遺物裏發現了關於精神力的筆記,我知道他一直掛念著這件事。”

林有義似有同感,“當年、東西都燒、燒光了,我隻留、這幾張,本來要帶、到墳裏頭去,你、拿、拿走吧。”

柳平川耐心地等老人把話說完,才低頭看這幾頁紙——這是幾張檔案,似乎是當年參加實驗的人,名字都很簡單:小紅、小良、虎子、花花......

現在給寵物取名字都沒這麽隨意的。

“這些人是、孤兒,所以我們想,好歹能給口飯、吃、吃,但是實驗,放在人身上的,怎麽會不死人?我跟柳記官,還有、老李,連主任,都覺得不行。這個實驗,是錯的。”

柳平川點點頭,他明白林有義的意思,在爺爺生命的最後,也常常念叨“錯了”,或許也是在為當年因為實驗死去的那些孤兒愧疚吧。柳平川看到這幾張檔案紙裏,這些孩子的年紀都不過十歲左右。

“這個,小紅,女孩兒,眼睛可小,特別乖,她——不會、說話,是個啞巴,所以都不喊痛,第三期藥物、吃死了。這個,小良,連主任後來給、給改了名兒,叫梁稚,他年紀最大,特別成功......”

林有義指著紙上的名字挨個介紹當時的情況,柳平川仔仔細細都記了下來,隻是當時項目被摧毀時林有義在第一批被撤走的人當中,對於項目摧毀時的情況並不清楚,柳平川問他知不知道現在還有精神力的存在,林老先生說不可能。

“都、都燒沒了啊。”

柳平川便不再問這個,但還有別的需要知道:“我還想拜訪當年的人,您剛剛說的老李......”

“死了,前年走的。”

“那連主任?”

“......以前也在、靳市,搬走了。”林老沉默了會兒,思考著什麽,然後說道:“我回頭問問,再告訴你,你把電話,留給小方。”

“謝謝林老先生!”

談了許久,林有義早就累了,吃了幾口飯就睡著了,柳平川在方姨的邀請下留了一頓飯,然後禮貌地告辭離開。

這一趟不少收獲,柳平川心情極好,才走出樓卻被人攔住,攔人的男人個頭極高,麵容冷峻,渾身氣場極強,柳平川對上他的眼神,心裏發怵。

“你是柳平川,柳漢芳的孫子,你在調查精神力的事情吧?”

柳平川被他這三句話砸懵了。然而更懵的還在後頭,男人說:“我叫肖欽,為國家特殊情況處理處工作,簡稱特情處,精神力一事特情處一直在偵查,你剛剛去見了林有義,是否知道了什麽?如果他給了你什麽東西,你最好交給我。”

柳平川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居然遇到個“劫匪”!

許是柳平川心裏想的表現得太明顯,肖欽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不遠處的轎車,“走吧,請你喝咖啡。”

車上還有一個戴墨鏡的男人,朝兩人揮了揮手,柳平川看到了對方手臂上鼓鼓的肌肉。

“咕咚。”咽了咽口水,柳平川隻好上了車。

肖欽雖然一直冷著臉,但不難說話,柳平川雖然有點怕對方身上的凜冽氣質,但還是鼓起勇氣與對方交涉。

肖欽開門見山:“特情處調查精神力很多年了,有一定的物資和人力,同時跟國際的科學組織接軌,嚴密監控國內外有關精神力的案件,你手頭有什麽跟精神力有關的資料,最好上交。”

許是因為肖欽實在太過於直接,語氣又冷淡,盡管他講的是事實,也讓人覺得對方沒有耐心跟自己浪費時間。頂著壓力,柳平川要求確認對方的身份,看了證件後,柳平川默默交出了林有義方才給他的幾張紙。

“隻有這個?”

“嗯,隻有這個。”柳平川道。其實還有林老先生口述的一些情況,柳平川留了心眼,沒有說。“老先生前幾年中風了,說話不方便。”

肖欽接過紙,細細看,好幾分鍾沒說話。紙上的檔案不算什麽重要的東西,肖欽又問了幾句,然後道:“你有沒有意願加入特情處?我看你很想調查精神力。”

“呃,可以嗎?”

肖欽點頭,“與其讓你自己瞎查,回頭惹出什麽事,不如放到我們眼皮子底下。”

“那、怎麽加入啊?”柳平川興奮起來。“有什麽要求嗎?學曆之類的?”

“你還沒畢業,確實不夠格,等你研究生畢業吧,到時候我給你引薦,你要是同意,可以先填這個表格。”肖欽用手機給柳平川發了一份文檔,“不過,你爺爺留下的資料,你得上交。”

柳平川聽明白了,對方就是衝著爺爺留下的東西來的。

“我能問一下嗎,我爺爺都去世那麽久了,你們這麽這時候找到我?”

“因為當年所有的資料都付之一炬,項目銷毀,沒有人認為會有研究員背地裏留下什麽,更何況簽了保密協議,為國家保密的事情,老前輩們不會亂說,但你在查精神力,網絡上留下了很多痕跡,又來找林有義老先生,你一個年輕人,如何知道精神力的呢?稍微查一下,就發現你是柳漢芳老先生的孫子,那你為什麽會知道精神力的存在便不言而喻了。”

一席話說得柳平川的臉又青又紅。“我爺爺什麽都沒跟我說,我是看了他以前的日記,才知道的......”

“麻煩你日記本交給我們。”

“......知道了。我回去後,給你寄。”

“你品性很好,如果願意,特情處隨時歡迎你加入。”肖欽又幹巴巴地說了句招攬的話,聽起來不怎麽有誠意,然後就帶著資料走了,似乎真的趕時間,看了好幾次表,走之前沒忘把咖啡錢結了。“別忘了寄東西。”

一杯五十多的咖啡,柳平川是喝得沒滋沒味,從林有義家出來時的高興都被打擊沒了,他生怕特情處誤會爺爺違反國家的保密協議,但是爺爺把精神力的材料整理出來是無可厚非的事實,爺爺不可能做對不起國家的事,留下了肯定有什麽原有,隻是因為他在調查,暴露了,反像是自己毀了爺爺的名譽似的。

還有林有義老先生留下的這幾張紙......柳平川相信這些老前輩對祖國的赤誠忠心,隻是特情處會不會誤會呢?

柳平川戰戰兢兢編輯了一條信息發給肖欽,隔了許久,肖欽才回複道:都是為國家做奉獻的英雄,國家尊敬他們。

安心了,柳平川返回酒店,秦揚也回來了,看柳平川一臉疲憊,以為他的進展不順利,獻寶似的拿出一張符:“我幫你求的,祝你調查能順順利利!”

柳平川感動地接過符,秦揚這個狗兒子還是懂得孝敬爸爸的。然而他再一看,靠,秦揚給他求的是個桃花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