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清楚連榷和溫庭煙具體談了什麽，但他們決定去救賽天寶，1534自然是要同行的。
這之前，他們還需要去一趟秦家別墅。
溫庭駕車，副駕駛上坐著1534，上車後1534難得敏感地覺出溫庭煙的情緒不高，看了看溫庭煙的臉色，沒有說話。溫庭煙從後視鏡裏能看到挨在一起的連榷和賽天寶，後座的氛圍像春天一樣和煦，襯得前排分外冷清。
1534：“一會兒直接從主道開上去，把車停在秦家別墅的左側門，那裏離我的房間最近。”1534之前整理了一些關於基地的資料存在U盤裏，裏頭還有一個密匙程序，對他們進入基地會很有幫助，如果時間充足，1534可以重做一個，但顯然他們的時間不太夠。
“好。”溫庭煙與1534說了上車後的第一個字，但這之後又沒了下文。他隱晦地偷看1534，1534沒有查覺他的目光，全神貫注地看著膝蓋上的電腦。屏幕的藍光投在他臉上，落下界限分明的光影，看不清表情，也就讓人無從猜測他的想法。溫庭煙有想與他說話的欲望，隻是想不到該說什麽，又顧忌車裏還有另外兩個人，隻好繼續沉默著。
沉默著直到把車停在左側門，“你倆留在車裏？”溫庭煙解開安全帶，轉頭詢問連榷和賽天寶。
U盤就藏在胡得的房間裏，他們打算先取U盤，然後直奔機場，順利的話他們幾分鍾就出來了，不需要四個人都進去。
連榷點頭，賽天寶則好言好語地回應：“好的好的，溫醫生你們快去快回。”自從溫庭煙不再反對連榷去基地的事後，賽天寶對溫庭煙態度好得不得了。
溫庭煙點點頭，不置可否，跟1534走下車，關上車門前還能聽見連榷壓低了聲音跟賽天寶說話，語氣輕柔得很。
甩上車門，溫庭煙冷哼一聲。
1534看了他一眼。
“賽天寶長什麽樣？”溫庭煙接收他的目光，立即隨便找了個話題。
“好看的啊。”1534抿嘴，“你問這個幹嘛？”
溫庭煙對上1534警惕的、審視的目光，有些不解，解釋道：“連榷不太直。”
“所以，你，對連榷，所以才......”1534小心地試探道。
溫庭煙額頭青筋一跳，無語了，“你想哪去了，我是說連榷對賽天寶。”
1534理智地闡述事實：“他現在就是頭豬。”
“......”溫庭煙終於發現他跟1534不在一個頻道上的事實。
胡得的臥室被翻得一團亂，但1534對這間屋子沒有什麽感情，一心找東西，反倒是溫庭煙，小心地避開了散落在地的衣服、照片和書籍。
“這鎖著。”溫庭煙發現衛生間的門鎖住了。1534並不在意，那天他在衛生間裏躲了一會兒，當時把門反鎖了，這是一直被沒打開？
“鎖著？”1534已經找到了U盤，還收獲了一台掌上迷你電腦，他走上前拽了拽衛生間的門，“鎖著就鎖著吧。走吧，我們去書房。”
溫庭煙沉吟，方才他似乎聽見衛生間裏有聲響，但也許是他聽錯了呢？
兩人不知道一門之隔的衛生間裏藏著一個實驗體，但就算知道了，後來發生的事情也不會改變——他們遭到實驗體的攻擊，然後被困在別墅裏了。
溫庭煙背著1534，兩人徘徊在別墅二樓漫長的走廊上。
說起來也有些無厘頭，那名叫瑩瑩的女實驗體沒有對他們造成多少實質性的傷害，反倒是他們倆把彼此搞得一身傷——1534手法比較粗暴地叫醒了被精神力控製的溫庭煙，溫庭煙被他捶了好幾下，不光身上疼，嘴角也破了，臉頰還有些腫，左右兩邊腫得還不對稱；而1534則是被溫庭煙的電擊棒誤傷，滋啦啦一下，1534就站不起來了，溫庭煙隻好背著他走。
以書房門口的植株為起點，另一頭的數字油畫為終點，他們大概在這走廊走了二十遍了，每一次，都是到了油畫麵前，再一眨眼就又回到了植株旁邊。1534有經驗，知道這是幻境，但他如今沒有精神力，靈機一動開啟了掌上電腦的定位動能。
“精神力波也是一種波，電波可能會被精神力波幹擾，找到那個位置，應該就能找到幻境的出口了。”1534解說道。他一隻手托著迷你掌上電腦，一隻手環著溫庭煙的脖頸，神情凝重地盯著巴掌大的屏幕，畫麵上隻有一個以白點為圓心不停向外擴散的圓。
“有用嗎？”
“目前隻有這個辦法。”
於是溫庭煙背著1534在長長的、沒有盡頭的走廊裏不停地來回走。
“找到了嗎？”
“沒。”
“我們走了有十多分鍾了吧？”
“你這就走累了？”
“你挺沉。”溫庭煙直白道，語氣像在開玩笑。
“我哪沉？”1534其實差不多緩過來了，隻是似乎收了精神力的影響，頭疼得厲害，就懶得自己走，故意賴著讓溫庭煙背他，“我晚上都沒吃飽。”
溫庭煙提醒他：“你吃了兩大碗飯。”
“哼。”1534閉了閉眼睛，小聲嘟噥：“我要是有精神力，哪用得著費這勁......”
“你說什麽？”溫庭煙偏過頭問他。
“沒。”
溫庭煙走累了，停下來歇了歇，1534懂事地拍拍他的肩膀：“放我下來吧。”
溫庭煙沒有照做，“不用。”
“嗯？”
“你是不是不舒服？”
1534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你怎麽知道？”
“你的聲音跟平時不一樣。”溫庭煙這一刻很是慶幸自己平時沒有屬於鍛煉。
“哦。”1534慢吞吞地把額頭抵在溫庭煙後脖子上，溫庭煙不適應地縮了下脖子，但沒有躲開。
“我頭疼。”1534忽然道。
溫庭煙總覺得他的語氣比以往都要冰冷得多，像進行語音播報的機器，但莫名的，他聽出來一絲絲委屈。
“剛剛摔到頭了？”溫庭煙回想了下之前1534倒下時的姿勢，自己墊在他下麵，貌似沒有磕到頭啊。
“不是。”1534閉著眼，他聞到了煙草的味道，忍不住深吸氣，“這個身體被精神力傷過，應該是後遺症，被剛剛那個實驗體的精神力刺激了。”
用精神力互換身體這種事太過於匪夷所思，以至於溫庭煙平時會下意識忽略此事，這會兒聽他說“這個身體”，差一點沒反應過來。“你原本的身體還在嗎？你還能回到你原本的身體裏嗎？”
“回不去的。那個身體應該已經被處理掉了吧。”
溫庭煙聽他稱自己的身體為“那個身體”，感覺很是古怪別扭，“你想回到自己的身體嗎？”
“不論想不想，我都回不去。這個問題沒有意義。”1534睜開眼，支起身子，重新鼓搗掌上電腦，試圖找另一條可行的路。
“你以前是什麽樣的？”溫庭煙好像閑聊一樣地詢問道。
“嗯？”1534微微低頭，聲音在溫庭煙耳邊響起：“你好奇？”
“嗯，我好奇。”
“昨天晚上給我做測試，也是對我好奇？”
溫庭煙沒想到他會這麽突然地提到昨晚的事，但這不失為一個解釋清楚的好機會。“是，想要了解你。對不起，用了那種方法。”
1534是高興的。他知道溫庭煙在意連榷，還聽溫庭煙問了好些關於賽天寶和基地的事情，但他希望溫庭煙最關心的他。語氣有些興奮：“想知道我的事情？”
“是，想知道。”溫庭煙回答著，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不知道哪裏不對勁。
“我以前長得很討厭。”1534回答他之前的問題。
溫庭煙害怕頭一次聽到有人用“討厭”這個詞來形容長相。不是美或者醜，而是討厭？他還記得賽天寶跟他說過的，1534曾經長得非常好看。還沒來得及開口，又聽他道：“我很不喜歡，很不喜歡別人盯著我看。”
“那天在超市，那個女生盯著你看了，所以你生氣了，是嗎？”
“是啊。”1534忍不住抬手碰了碰溫庭煙的耳朵，溫庭煙一哆嗦，差點把他甩下去。
“別鬧。”
“好吧。”1534不碰了，但目光在溫庭煙的脖子上梭巡著，想草原上的獅子巡視自己的領地，而溫庭煙對他的目光毫無察覺。
“還想知道什麽，溫醫生？”1534故意這麽稱呼他。
溫庭煙斟酌數秒，慎重地開口：“你成為實驗體的事，願意說說嗎？”
“為什麽想知道這個？”
因為要查彼得洛夫，要抓住彼得洛夫。溫庭煙一邊為自己的做法不恥，一邊又舍不得放棄線索。他的老師，連懇平，老師對他那麽好，但老師失蹤了，他沒有照顧好小詵，也沒有照顧好連榷......
“都是不好的事吧。”溫庭煙小聲道。
“嗯。”1534沒有一點遲疑，立刻應道。
溫庭煙放棄了，明知道會讓1534難受，卻視而不見，這麽做無異於挖人心肺，連老師應該也不會想看到他這麽做。“抱歉，你不想說的話，不用說。”
“嗯？也不是不想說，隻是沒什麽好說的。”1534在短暫的數秒內回憶了自己短暫的一生，到嘴邊的話慢慢咽了回去。
都不是些什麽光彩的回憶。
最後1534什麽也沒說，隻是道：“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