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說好也是你,說不好也是你,你這丫頭還真是一等一的尖牙利嘴!”
沒好氣地嗔著霜兒,蘇婉兒也覺得心情漸漸好了起來。相比讓祖母陳氏拿捏在手裏任意搓圓搓扁,如今羅姨娘提的這一樁並不是不能接受,就是要讓自己做的事情實在是下作了些,若坐實了,她的名聲怎麽辦……可是,要是她就這麽回家,必定少不了冷嘲熱諷,將來別說嫁妝,祖母陳氏為了聘禮,隻怕什麽都能做得出來!
主仆倆誰都沒發現,還沒來得及換下的柳綠‘色’夾‘門’簾外頭,一個丫頭正提著一個食盒躡手躡腳地離開。等到了大‘門’外頭,她方才四顧看了一看,見並沒有什麽礙眼的人,立時高聲叫道:“表小姐可在?奴婢給您送點心來了!”
送過點心的瑞雪從西廂房出來,提著空空的食盒在院子裏站了一站,突然回頭看著那屋子冷笑了一聲,便徑直往正房而去。一進裏頭,她就看見芸兒正拿著‘雞’‘毛’撣子百無聊賴地在多寶格上撣灰,忙放下食盒走上前去叫了聲姐姐。待芸兒一回頭,她連忙湊近了些,把自己之前剛剛聽到的那一番話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你說什麽?”芸兒頓時柳眉倒豎,惱怒地說道,“小姐對她那麽好,她竟然敢暗地裏……狗東西,翠柳居那邊沒辦法,我就不信還奈何不了這麽一個眼巴巴賴上咱們家的窮親戚!”
眼見芸兒氣咻咻地要往外走,瑞雪慌忙上前死活攔住,心裏暗自後悔不該為著這上下大小之分,先把事情對芸兒說。好說歹說勸住了,見芸兒氣得臉‘色’通紅,隻來來回回在屋子裏轉著圈,她就低聲說道:“姐姐還是先去稟告小姐一聲,這種事情預先有個防備才好。”
盡管心裏恨不得衝去西廂房把那對主仆罵一個狗血淋頭,但芸兒想起如今的情形,終究還是不情不願地接受了瑞雪的提議,‘交’待她看好屋子就匆匆出了‘門’。一路到了地頭,才一進蓼香院穿堂,她就突然發現這兒多了不少生麵孔,頓時心頭大凜。就在這時候,她看到陳瀾帶著沁芳和紅螺從正房‘門’口出來,忙迎了上去。
“小姐,表小姐正要找書,奴婢不認得幾個字,又生怕翻‘亂’了,所以……”
陳瀾不以為意地向她擺擺手,又對跟出來的賴媽媽和‘玉’芍‘交’待了兩句,隨即就點點頭說:“我知道了,眼下正好回去。”
走在路上,眼見四周沒了人,芸兒立刻把剛剛瑞雪說的那番話又拿出來說了一遍,隻心裏存了十分的氣憤,她說話間少不得添油加醋。於是不但陳瀾聽得麵‘色’發沉,就連沁芳紅螺亦是麵‘露’惱‘色’,沁芳更是氣惱地說:“還說是出自書香‘門’第,平日裏看著還好,誰知道關鍵時刻竟幫著外人這般算計小姐和少爺!”
“別說了!”陳瀾目光一閃,阻止了芸兒的幫腔,隨即歎了口氣說,“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她如今不過是剛剛被人蠱‘惑’,再加上家裏情形糟糕,所以才會這般。你們三個記住,回去之後別在臉上‘露’出來,我自有主張。”
聽到三聲參差不齊的答應聲,陳瀾不禁想起了那天羅姨娘到錦繡閣求她的情形。那會兒羅姨娘應是和陳瑛有了隔閡,一心牽掛‘女’兒婚事,所以才托她在三月十八時照應一二。如今陳瑛對晉王那邊死了心,這一對人隻怕立時三刻和好如初了,於是羅姨娘才會幫著做這種事……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但須臾之間便能翻臉無情,果真心腸夠硬夠狠!
人為刀俎,我卻不是魚‘肉’!
回到錦繡閣,才一進院子,陳瀾就看到了正在角落裏‘侍’‘弄’那盆蘭草的田氏,頓時眼睛一亮。同時看到田氏的紅螺卻忍不住了,連忙疾步走上前去,口中叫道:“幹娘,您不是說要出城祭掃的嗎,這麽快就回來了?”
“事情辦得順利,就趕忙回來了。”
田氏抬起頭,瞧見陳瀾正帶著兩個丫頭站在那兒,她先衝紅螺答了一句,旋即把手在腰中圍裙上一抹,就穩穩地走上前來,對陳瀾屈膝行禮道:“多謝小姐體恤給了假,如今事情都辦完了,那邊也尋到了妥當人照看,總算是可以放下心了。”
聽到這樣的答複,陳瀾心中知道田氏必定是不負所托,心頭那塊最大的巨石終於安然落地。笑著問了兩句,她見那邊西廂房霜兒已經端著一個銅盆走出了屋子來,
“五小姐‘精’神不大好,還不是二夫人說了算?隻可惜,三小姐那等‘性’情顏‘色’,如今老太太不好,她今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
“連三夫人都病了,更何況是她?小聲些,這家裏變天了,日後是三房做主。瞧這陸太醫說來就來的架勢,老太太的病可真是說不好。
這些背地裏的議論聲自然驚動不了陸太醫,他神態自若地跟著張媽媽進了蓼香院正房,見明間的隔仗後頭影影綽綽仿佛有不少身姿綽約的影子,立時垂下眼瞼,目不斜視地進了東次間。見正中央朱氏擁著錦被斜倚在炕上,炕邊上擺著一隻設了小枕的桌子,他依禮上前問好,又在張媽媽端來的小杌子上坐了下來。見朱氏放下了手,他伸出三根手指依次診過左右手,眉頭頓時一皺。
“老太太可是沒用我昨晚開的方子?”
見朱氏麵‘色’漠然並不做聲,陸太醫便輕咳了一聲說道:“老太太從前有用熟了的太醫,未免信不過老夫這初來乍到的,這是常理。隻老太太的病已經很凶險,如今又鬱結在心,倘若一味守穩不用猛‘藥’,非但起不到徐徐‘抽’絲剝繭的作用,反而會更加難醫。”
這時候,在東梢間裏頭的陳瀾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果然,下一刻外頭就傳來了特意坐著相陪的馬夫人的聲音:“照陸太醫這麽說,還必得用虎狼之‘藥’?要是這用‘藥’出了什麽紕漏老太太有什麽好歹,那會兒該怎麽辦?就算你敢打包票,咱們還不敢信呢!”
“夫人說笑了,這世上有幾個大夫治病真敢打包票的?就拿夫人來說,若是別人看來,自當說夫人身體康健,可要換做老夫,卻敢說夫人小時候就些不足之症,這些年也沒調養好,隻是一味用滋補的‘藥’調養著。可若是真的敢用虎狼之‘藥’,老夫可保夫人非但去除病根,而且還有些別的奇效!”
馬夫人如今已經快四十了,雖說生過一個‘女’兒,但最大的隱痛就是非但沒有兒子,連庶子都沒養住,因而一聽到這別的奇效四個字,立時眼睛大亮。她也顧不得朱氏那閃著寒光的眼神,竟是又驚又喜地問道:“陸太醫,您此話當真?”
“夫人,老夫可不是外頭的遊方大夫江湖騙子,怎會在這種事情上打誑語?”
且不提外頭的馬夫人如何欣喜若狂,朱氏如何怒恨‘交’加,東梢間裏頭的陳瀾對這位陸太醫原本的五分忌憚頓時添作了七分。耳聽得陸太醫又開始對朱氏和馬夫人滔滔不絕地講起了諸多醫理,言談間不無自傲矜持,她隻覺得心頭越來越不妥當,突然轉頭看著紅螺。
“剛剛我和婉兒表姐說話的時候,你可問過你幹娘外頭的情形?”見紅螺點點頭要說話,她卻擺手止住了,又壓低了聲音說,“她可提到過,從後‘門’進來時什麽情形?”
“小姐是說……”紅螺頓時醒悟了過來,隨即倒吸一口涼氣,仔細回想了一陣子方才搖了搖頭:“幹娘大約是昨晚上在外頭太疲累了,沒多說什麽,隻提了一句後‘門’口似乎換了人,那人還不知道她的新差事,所以多盤問了兩句,她隻說是出城掃墓,那人也就沒理論。”
這麽說,要再往外頭送消息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了,而鄭媽媽和鄭管事兩口子在外頭,隻怕有什麽事也甭想和府裏通消息,陳瑛果然祭出了這一招!
陳瀾在裏頭思量這功夫,外間‘玉’芍已經是聽得不耐煩了,竟是也顧不得什麽規矩,咋咋呼呼地開口說道:“照陸太醫您這麽說,先頭給咱們老太太瞧病的劉太醫和那位方大夫都是庸醫不成?且不說劉太醫是高升去了禦‘藥’局做禦醫了,就是那位方大夫,也是韓國公府用老了的名醫,醫術‘精’湛說話爽利,可不像您……”
馬夫人還指望著陸太醫讓自己枯木逢‘春’,聽得‘玉’芍‘插’嘴頓時大怒,立時站起身嗬斥道:“住口!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陸太醫無禮,這兒哪有你一個丫頭說話的份!”
平素裏馬夫人在自己麵前就猶如老鼠見了貓一般,可如今竟是擺架子嗬斥起了自己的丫頭,朱氏眼中閃過一縷怒火,隨即又是一陣‘胸’悶,不由得用還能動彈的右手死死按住了‘胸’口。聽見外頭這番對話的陳瀾不禁伸手將簾子揭開了一條縫,正好瞧見陸太醫臉上一閃即逝的得意笑容,心中一時大凜,連忙對紅螺分說了兩句。
馬夫人見紅螺匆匆從裏間出來,扶著朱氏又是‘揉’捏又是勸慰,頓時覺得削了麵子,斜睨了西梢間裏頭,這才對著陸太醫陪笑道:“這樣,還請您到外間開方子,我一定督著這幾個丫頭仔仔細細熬‘藥’給老太太服用。”
“這樣好,這樣好。”陸太醫笑‘吟’‘吟’地捋著自己的三縷長須,見馬夫人殷勤抬手相請,便隨著她出了屋子,口中又說道,“開完這方子之後,老夫本就還要去翠柳居給三夫人瞧病,不如趁著這機會再給夫人好好診一回脈開個方子。夫人隻要按時服用,不出半年必有效用。”
“那就多謝陸太醫了!”
眼看著馬夫人和陸太醫出了屋子,朱氏終於再也掩不住怒‘色’,顫顫巍巍地伸手就想砸東西,可右手才舉起了一丁點就無力地垂落了下來。就在這當口,西梢間裏頭的陳瀾終於三兩步衝了出來,到了炕沿坐下之後便低聲說:“老太太別氣了,忍一時是一時,之前我幫您寫的那題本已經送到了,應當不多久就能遞上去,您且放寬心等一等。”
朱氏死死盯著陳瀾,嘴‘唇’哆嗦了好一陣子,最終化作了一聲無力的歎息。綠萼也忙上前一齊規勸,總算是讓原本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朱氏漸漸安靜了下來。
一旁本要說話的‘玉’芍卻被紅螺一下子使勁拖到了裏間。眼見簾子放下,她頓時沒好氣地甩開紅螺的手,惱火地說:“你這是幹什麽,有什麽話不能在外頭說?”
“我哪敢在外頭說!姐姐,你可闖大禍了!”紅螺見‘玉’芍滿臉的不以為然,臉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