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許久不曾習過茶藝,若是生疏了,味道不正,蘇大哥不要怪我糟蹋了你這新來的靈茶。”
獨蘿茶,她還不曾聽說過。
估計是種新茶吧。
溫如玉淺笑著起身,淨手,打開了茶罐,手指在觸及茶罐裏麵茶葉、茶香散出的瞬間,她渾身一僵,待看清楚裏麵的茶葉時,麵色瞬間冷了下來。
“怎麽,小如玉,我這茶葉不好?”蘇烈見她動作頓住,有些奇怪,出聲問道。
“蘇大哥,”溫如玉鳳眸微冷,拈著這一看就不曾有人動過的茶葉,語氣略微有點凝重地問道:“你這茶葉,是從哪裏來的?有沒有送給府上別的人?”
她隻聽這是新茶,倒不知道這新茶,居然是這種東西。
蘇烈一看這樣子,也知道這茶葉可能是出問題了,皺眉道:“茶葉是蘇波采辦的,你也知道,蘇家就我跟父親喜好喝個靈茶,其他族老們都是喜歡飲靈酒。昨日茶葉剛送進來,我就讓蘇波給父親送去了一份。”
君階以上的修士雖然可以多年不食,但閉關之中,並非是不吃不喝的,適量地進食一些靈茶、靈酒之類,往往能助人更好地修煉。一般宗階、尊階修士閉關,除了足量的玉石、靈玉外,都會備些喜好之物。
而蘇烈的父親蘇陌行,閉關時則會存點合口的、新奇的靈茶,出關了,靈茶也喝光了。
這在蘇家,乃至汝城,不是什麽秘密。
因為蘇家兩任城主喜歡各種新茶,城內想要跟蘇家交好的小家族,散修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送他們認為奇特的靈茶來。
不過,父子二人所見靈茶不計其數,苦至慶山宗的冰語茶,甜至淩耀宗的花蜜茶,酸至安陵帝國的榕果茶,冽至皓辰帝國的青竹茶……但凡蒼玉大陸上有名的靈茶,二人大都品嚐過了。
所以,近些年來,真正的新茶少得可憐。
偏偏父子二人又都是有獵奇之心,隻要是喝過的,就不怎麽願意再喝了。於是會在每年五月,舉辦茶會,邀請城內修士,將堆積在家中的靈茶送出,以免茶葉爛到庫房裏,無人問津。
溫如玉聞言,麵色微變,道:“這茶怕是喝不了就,蘇大哥,你先帶我去找蘇伯伯吧。”
此刻也等不及問管家蘇波了,如果去晚一點,恐怕是要出大事了!
“嗯,你隨我來。”蘇烈亦是麵色不好,心中記掛父親安危,急忙起身,帶著溫如玉朝著父親修煉的密室走去。
密室在東亭苑不遠處,幾步就到了。密室,都是以靈氣稀少的玉石修建而成,這樣裏麵可以刻印魂印,布設陣法,且即使沒有這些東西,尋常修士想要破開石屋,亦不大容易。
密室外空無一人,就連守門的家族子弟也不在。
蘇烈見狀,心裏頓時生出了幾分焦躁和不安,快步上前,敲擊石門:“父親……”
剛叫了一句,手落在石門上,石門竟緩緩開了,蘇烈大驚,疾步走了進去。
待看到裏麵的一幕,他整個人僵立在原地,一動不能動,猶如被劫萬道雷劈中了一般!
石門外,溫如玉和暗一對視一眼,心頭皆湧上不好的預感。
果然,一進石屋,就看到了密室正中一個盤膝而立的玄衣老者,其人頭發胡子都已經花白,雙目死寂無神,腹部則破了一個拳頭大的洞,黑紅色的血跡順著那個洞流出,淌了一地,到此刻早已幹了。
正是汝城前任城主,蘇陌行!
“父親!”蘇烈看著這具屍體,撲倒在地,渾身顫栗,兩行淚水墜落在地。
要他如何相信眼前這一幕!兩個月前閉關時,還一臉嫌棄地告訴他,等突破了尊階就要給自己找個賢淑女子為妻的父親,竟會在修煉的密室中被人殘忍殺害,挖取魂玉而亡!
“蘇伯伯……”溫如玉亦是悲傷至極,心中憤怒與難過交雜,雙拳緊握。
他們,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
視線在密室中掃視了一圈,等看到倒落在蘇伯伯手邊的那杯茶,茶杯內水已幹、茶葉仍在,香氣悠悠四散,溫如玉上前一步,已明白了這場暗殺的關鍵:“是毒蘿。”
“什麽是毒蘿,小如玉,我父親又是如何被殺死的!”蘇烈雙拳捶地,雙目赤紅,抬眼盯著她一字一句地問道,他的心中仇恨滔天,恨不得將刺殺父親之人千刀萬剮。
一個衝擊尊階的修士,豈是什麽宗階靈師隨意就能無聲無息殺害的。
溫如玉知蘇伯伯與蘇大哥父子情深,遠比尋常家族的感情更甚,閉了閉眼,道:“毒蘿,它是四階靈植,生長在暗域,它是天然的毒物,即使不煉製成毒玉,單靠它的毒性,也足以令一個宗階修士陷入昏迷。”
毒蘿不殺人,卻能迷倒人,它的毒,比起迷蝶玉之類的毒玉,更無聲無息,讓人無從提防。
這種東西,在蒼玉大陸是很少有的。畢竟,蒼玉大陸上,尋常下毒,都是用毒玉來出手,尋常靈植,就算是有毒性,那些毒性也不至於殺人、或令人昏迷。
隻有煉製成毒玉,將藥草、靈植裏麵的毒性提煉出來,才能夠對人造成傷害。
但毒玉這種東西,在遠古、太古時期很常見,到了五萬年前那場大戰之後,人族同仇敵愾,共同對付鬼族後,都站在了統一的立場上。
似這些陰損、狠毒的靈玉,都被視為禁玉。
毒玉,也很少有人會煉製。
至於毒蘿,這種天然的毒物,更是徹底消失在蒼玉大陸上了。
而暗域,天家會依靠有毒的靈植煉製一些特殊的靈玉,那些靈玉不僅不會對人有損傷,還能夠促進修煉。故而,暗域的毒蘿是不曾被清掃的。
而關於天家能夠用有毒靈植煉製修煉的藥玉這點,她還是在天鍾傑前輩的煉玉傳承中發現的。
“他們必定是用了毒蘿,迷昏了蘇伯伯之後,才出手的。”溫如玉歎了一口氣,忍著心中的悲痛之意,運轉魂力至雙目,察看蘇陌行的周身,想要看是否還有其他痕跡。
血跡已幹,這種情形,證明人至少死了有三個時辰,也就是說,在他們進入汝城之前,八衛已經得手了。
而這裏的陣法,卻並未觸動。剛才進來時,石門是已經打開的。
她不清楚,八衛到底是如何潛進此處。
畢竟,就算蘇伯伯喝了毒蘿製的茶昏迷了,但密室依舊是關閉的,外麵打不開。這裏陣法完好,想要破門而入本就極難,且還不驚動蘇家的人,就算是她如今的修為,也無法做到。
他們究竟動了什麽樣的手段?
“……”蘇烈憤怒過後,心中隻剩頹然和自責。
如果他昨日喝了那所謂的“新茶”,再給父親送來,絕不至於釀成這般後果。想起自己一直不願娶妻,父親為了有個孫兒,多年來總是念叨,此後,再也不會有人不厭其煩地在他耳旁說了……
心中淚水汩汩流淌,視線已然模糊,以衣袖隨手抹去眼中的濕潤,他已麵無表情,上前,將蘇陌行的屍身抱起,緩步朝著外麵走去。
春初的陽光,竟如斯冰冷,猶如人心。
蘇烈一步一步,努力地昂首前行,渾身的每一處骨頭都猶如刀割一樣地刺痛。尤其是腹部下丹田那處,容納魂玉的地方,像是有千萬把刀在不停地剜下,一次一次,要生生取走他的魂玉一般。
東亭苑,東亭。
蘇波得知城主傳喚,到了這裏已等了片刻,他也從守衛口中得知,城主府上來了個熟客,遂問道:“福林,你確定人是如玉小姐嗎?”
“是如玉小姐,城主都確認過了。”福林笑著回答道。
雖是童子,但實際上福林卻是個老童子,他已跟了蘇烈四十幾年了。因修煉天賦不佳,到了地階後,就遲遲無法突破,後來用了一枚破障玉,到了天階就再不能更進一步。索性城主念及情誼,沒有將他遣走,而是任由他繼續留在東亭苑,照顧起居。
而溫如玉,福林自然是熟悉的。
就算他記憶再差,也不會忘了這位兩任城主都十分喜歡,且時常念及的溫小姐。想起二十幾年前,隻有四五歲年齡、粉妝玉琢的小姑娘每次來汝城城主府,老城主就會高興得拿出珍藏的寶貝靈茶,福林不由得會心一笑。
蘇波自然也是同樣,笑眯眯道:“如玉小姐是不是也想我了,還讓人專門叫我。”
剛說完,就見到城主蘇烈和溫如玉幾人回到了東亭苑,而蘇烈懷中,還抱了一個人——待看清懷中人是老城主,且已氣息全無後,兩人大驚。
“老城主他,他……”蘇波雙唇顫抖,瞳孔緊縮,整個人懵了。
福林和東亭苑其他隨侍之人也都震驚悲痛至極。
“福順,福安,請族老們過來敘事!”蘇烈聲音冷淡,似無波瀾,卻又仿佛竭力壓抑著洶湧的怒火一樣。
屍身,留在了東亭苑。
蘇陌行作為上任城主,同時也是蘇家的上一任家主。
他的死訊,在蘇家來說,猶如晴天霹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