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李翠巧

謝蘭馨一身紅襖,摔倒之後就像大紅燈籠一樣,咕嚕嚕地就在光滑冰麵上滾動,還是挺顯眼的,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本來在不遠處踩著冰履很自如溜來溜去的一個女孩子就朝她們滑了過來,昂著下巴看著謝蘭馨幾個人,道:“喂,你們是誰啊,會不會冰嬉啊?”

她輕輕鬆鬆就在謝蘭馨幾人跟前停下,麵有得色地看著她們,再加上此時謝蘭馨滾在地上,而她是站著的,就有點居高臨下的意味了。

這女孩頭發挽著雙髻,發上有許多金銀頭飾,冬衣雖厚實,也能顯出她苗條的身段,跟謝蘭馨平日所見的類似雀兒這樣的純樸村裏姑娘不大一樣,一看就覺得性子有些潑辣。

天青和月白都覺得這女孩子有點自以為是,便都懶得去理會她,越過她,艱難地一步步走到謝蘭馨麵前,彎下身子把謝蘭馨扶起來,關心地問長問短起來。

“小姐,疼不疼啊?都說叫你小心點了。要不咱們看著別人玩吧?”

而雀兒則緊跟著坐著滑的柱子一起到謝蘭馨麵前,同樣擔心地問“小姐,有沒有怎麽樣?我摔那一下都覺得有點痛,你要不要緊啊?”自從寫下賣身契以後,她就改了稱呼了。

倒是柱子還是叫蘭馨“阿凝姐姐”,他這時也一臉擔心地看著她,一臉的愧疚之色道:“阿凝姐姐,你沒事吧?我不該笑你的。”他沒想到謝蘭馨居然滾出去那麽遠,好擔心啊。

幾個人都沒顧得上理剛才過來的那小姑娘,倒讓她憋著氣等發作。

謝蘭馨雖然覺得自己剛才這一滾有點丟臉,但在月白和天青的攙扶下站起來之後,她依舊很大氣地揮手,道:“我沒事啦,一點也不痛!你們不要大驚小怪的,我又不是泥巴捏的,摔一摔就壞了。”

天青在心裏唉聲歎氣,哎,她家小姐真的是說話越來越隨便了,居然自比泥巴,京城裏誰家小姐會這麽說自己的?她的憂慮又深了一層。

天青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好好跟小姐說說。

謝蘭馨渾然未覺天青的憂慮,眨著一雙大眼睛,看向新來的這個女孩,讚歎道:“你在冰上可真穩,我就做不到了。”

她隻是隨口誇了一句,其實她所見的冰嬉厲害的不知凡幾,並不覺得這女孩多厲害,隻是自己做不到,所以有點羨慕罷了。

那個女孩卻以為自己很有本事,洋洋自得:“那是當然,我在縣裏專門學的,你們這些鄉下孩子太沒見識了,連冰嬉都不會,笨手笨腳,真是……”她特別看了謝蘭馨一眼:“我都不好意思說。”剛才她們都不理她,她心裏可惱火了。

天青見眼前這丫頭,跟自己差不多歲數,長相倒還秀氣,穿著還可以,就是這脾性,怎麽這麽不讓人喜歡呢?

“哦,原來所謂的縣裏來的人就這德行啊!”看她這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麽大戶人家小姐,頂多家裏有幾個錢吧,連眼光都沒有。

“你怎麽說話的?”這小姑娘氣得要命,恨不得跟天青大吵一架,“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通常這麽說的,都不是什麽大人物!”哼,論吵架,天青從來沒怕過。

“我爹可是謝翰林府上的管事!”小姑娘的頭仰得高高的,一副驕傲的神色,鄙夷地看著他們道,“你們是誰?”

“哦,謝翰林府上的管事?真是好嚇人哦!”天青不由笑出聲。

謝蘭馨月白雀兒都一臉無語地看著那小姑娘。

柱子很奇怪地問:“謝翰林不就是老爺嗎?管事也是下人啊,阿凝姐姐,在你麵前,她有什麽好得意的?”

“什麽下人!你沒聽是管事嗎?管事和一般下人是一樣的嗎?”那小姑娘很不滿柱子把自己的爹說成下人,“再說,就算是謝翰林府上的下人,也比你們這些鄉下丫頭、小子要高貴得多。”

天青覺得和她說話簡直掉份兒,扭頭對謝蘭馨道:“小姐,咱們走吧,離這位高貴的下人遠點兒。”

月白卻氣不過,嘟著嘴巴氣鼓鼓地瞪著那姑娘,道:“什麽鄉下丫頭,你才是鄉下丫頭呢,還說是謝翰林府上的,連小姐都不認識,恐怕連個粗使的丫頭也算不上吧。”

那小姑娘本來還很生氣,準備要和月白吵的,聽到後麵,意識到之前被她嘲笑的滾地紅燈籠是自家小姐,頓時傻了眼:“你……你就是翰林小姐?怎麽……”後麵幾個字被她自己捂住了。

謝蘭馨無視她,直接拉了月白,招呼雀兒和柱子走人:“前麵看著好像挺熱鬧的樣子,我們過去看看?”

娘曾經說過,對於一些眼高於頂,用鼻孔看人的人,別理就好了,不過自家府裏居然有這樣看不起人的丫頭,看來要告訴娘好好整整。

謝蘭馨不理她,可那小姑娘不能不理謝蘭馨啊!

一直到蘭馨就是之前爹娘耳提麵命地再三叫自己要好好討好的小姐,她就完全換了一副態度,頭低下來了,身子都似乎矮了一截,那股子趾高氣昂全都成了謙卑:“小姐,剛才我不知道您就是我家小姐,冒犯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放在心上。之前我一直住在縣裏,知道小姐回來了,就趕緊回來了……”

蘭馨等人都不想理她,可她緊跟在他們身邊,一直說個不停:“我叫李翠巧,我爹就是府裏的二管家,小姐你有沒有見過啊?”

她都不用人搭理,一個人就可以說得很歡樂。

天青覺得她有點煩,正想趕人。李翠巧卻突然一拍手,像是想起了什麽,高興地對蘭馨道:

“對了,小姐,您喜歡冰嬉是吧?我家裏有冰車,我去給你拿。”說著也不等謝蘭馨他們回應,便自說自話地飛快跑走了。

謝蘭馨幾人看著她一陣風似的溜走,都很無語,也不管她,繼續玩自己的。這個李翠巧,大概就是所謂的小人吧,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對她另眼相待。

在天青的嚴厲禁止下,再加上之前滾了那麽一遭,謝蘭馨倒不敢放肆了,盡管很想快點到前麵去,但也隻能乖乖地在天青和月白的幫助下,慢慢地走過去。

還沒等她們走到目的地呢,李翠巧就飛一般地趕上來了,不得不說,她在冰上是在比他們幾個要矯捷得多,她的拖了一架冰車過來,一臉討好地對蘭馨道:“小姐,我這兒有架冰車,你坐在上麵,肯定穩當。”

蘭馨幾人麵對她的前倨後恭,都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李翠巧這樣,當然是有原因的。

她今年十二歲了,父親李金寶是謝府玉溪村這兒的二管家,也是莊子裏的莊頭。當初謝安歌一家都在京城,大管家謝平統管謝家在清河郡所有莊子,有時還要進京報賬送年禮之類的,十分忙碌,留在玉溪村的時間也並不多,因而玉溪村莊子裏的事務可以說是李金寶全權處置的。

玉溪村有良田千畝,其中有三百畝是小石潭謝家的,三百畝是謝氏族裏的祭田,剩下的四百畝才是各家的,但也基本集中如謝安車這樣的人家手裏,普通人家,大多隻有幾畝十幾畝,根本不夠一家人耕種的,更有一些,因為種種緣故,一點田也沒有了,這都需要租有錢人家的田來種,而小石潭謝家這三百畝田租給誰,可就由李金寶說了算。

因為這個,李翠巧一直覺得自己的爹很厲害,而她在莊子裏,也一直過著小姐的日子,在這一片,她的刁蠻任性是出了名的,那些莊戶人家的孩子沒一個敢惹她的,不然誰家孩子惹了她,她要跟自家爹說,不讓把田租給這戶人家。小石潭謝家的租子出了名的低,大家都搶著租呢,誰願意得罪這個“大小姐”。就這樣,把李翠巧的脾氣縱地越來越目中無人了。

可是自從這謝家老爺來了這裏之後,謝平也基本留在玉溪村,李金寶的主事權就大大減小了,她也沒了往日的威風,不敢動不動拿不租田地給人家,來威脅那幫小孩子了。

爹娘還老是告誡她,不要再耍小姐脾氣,說她隻是丫頭,說以後要送她進府去伺候,讓她好好改改自己的性子。這讓李翠巧對謝老爺一家人很不滿,覺得是他們的到來,讓自己的日子過得不順心了。特別是她娘還拿那股賭鬼家的雀兒做例子說她,讓她去討好據說才六七歲的小姐,這更讓她十分不痛快。

但娘就日日在耳邊跟她說,謝府是如何如何的富貴,京城是如何如何的繁華,兩位少爺又是如何如何的出色,說自家不過是個奴仆,想要改變出身,就要靠她自己,如果她能夠討好小姐,進府伺候,說不定就能跟著進京城,等過幾年,少爺們大了,她也長開了,說不定就能被少爺們看上,做個姨娘,那不就成了人上人了?以後生下的孩子可就是主子,不是奴才了。

娘的話,反反複複地說,讓翠巧也不知不覺就認同了,隻是這段時間小姐一直在府裏不出門,她根本沒機會。但她心裏已經描繪出自己進府後得美好前景了。

隻是沒想到,小姐穿得這麽普通,頭上居然隻有兩朵絹花,連個珠花都沒有,還不如她呢!打扮得那麽不起眼,害她沒認出來。她一邊後悔,一邊更加努力地想要將功補過。

她顯然也覺得光靠幾句好話沒法扭轉自己在小姐心中的形象,所以就想做點什麽。想到小姐核她身邊那幾個討厭鬼玩得開心的樣子,她想起自己幾年前玩過的冰車,就趕緊跑回家找出來了,她的東西一直收地好好地,這架冰車也沒壞。

現在冰車拿來了,小姐可以坐在冰車上玩了,她玩高興了,肯定就會對自己有好的看法了。不過前麵這些人是怎麽回事?堵在這兒?

她氣憤地走過去:“喂,你們幹嘛呢?我家小姐要在這兒玩冰車,你們離遠一點!”又轉過身討好地蘭馨道,“小姐,你看這些小孩子穿得破破爛爛的跟個乞丐似的,又髒又臭的,小心汙了您的眼睛,等我把他們趕走,小姐再過來吧。”說著叉腰提氣,準備大聲把他們罵跑。

“你什麽人啊?要你多嘴!”天青厭惡地看著她,“拿著你的冰車到一邊去,我家小姐最討厭你這樣的人了。”

謝蘭馨的確對這李翠巧更加不喜歡了。

這裏又不是謝府,這地又不是謝家的,憑什麽趕人家走?況且,這裏還是人家先來的。

不過天青既然已經罵了她了,謝蘭馨也就不多說什麽了,讓月白牽著自己走過去,好奇地問他們:“你們這麽多人,圍在這兒做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