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定海珠
“那就這麽說定了,玄少爺是否可以帶著你的人回淩雲峰,準備迎客了?”南薔微微一笑,神色自信,絲毫看不出她心中的絲絲焦慮。其實,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看見玄九夜的眼神,總覺得有些悲哀,有些,不可捉摸。
就連君墨焱,都沒看出南薔此刻的心緒。但他心中卻有些隱隱的不安,隻是說不清讓自己心緒不安的是什麽。
什麽也不用做,隻要好好在她身邊,護著她就是。
玄九夜右手一伸,“回去。”
“少主。”花尋歡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被玄九夜充滿寒意的眼神逼退,隻得帶著人離開。
留下的,除了四大侍女,還有一臉風流的玄九夜,玄少爺。
“南薔,本少想和你打一個賭。”
“哦?”南薔挑眉,沒料到這行為舉止尤其異常的玄九夜要和自己打賭,不過,她很樂意。
“南兒,不可答應。”君墨焱捏著她的手,沉聲道。
抬起頭,南薔衝他笑了笑,道:“放心啦,我可是神醫的弟子,哪裏那麽容易就被人算計。”
說著,她看向山峰上的玄九夜,一臉榮幸模樣,“不知玄少爺想打一個什麽樣的賭?”
玄九夜也沒料到南薔這樣爽快,不過,這樣女子,他喜歡。
“本少知道你們來這裏做什麽,但那已經不重要。現在本少和你打的賭就是定海珠,若你能破陣,本少給你三個時辰的時間在淩雲峰任何地方尋找定海珠,但若你破不了驚濤陣,本少會放他們離去,但你得跟本少走,本少需要你為本少做一件事。如何?”
“不行。”冷酷的聲音一下子炸響,君墨焱黑沉著臉,鳳眸星目中除了戒備,更多的是怒火。
這個玄九夜一向狡猾,他提出這樣的賭約,分明就是在算計南兒。
三個時辰,他們如何在陌生的淩雲峰找到一顆小小的定海珠?他可不怕他,若真的動手,他不介意讓玄九夜再一次負傷離去。隻是,帶著南兒,他終究是有著一層顧慮,這裏是玄九夜的地盤,他不能冒險,不然,他何必在這裏與玄九夜廢話。
南薔好像沒怎麽吃驚,在她看來,這個賭約於她其實是很劃算的。這個玄九夜就這麽確定自己破不了驚濤陣?
驚濤陣雖然厲害,但人類的智慧卻是無窮的,她可不信驚濤陣沒有破陣之法,隻要找到陣眼,她就有辦法破陣。
隻是,陣眼會在哪裏?
玄九夜是一定不會告訴她的,但是上官傾城,她若能到淩雲峰,自然有人帶路了。
這麽想著,忽然聽見玄九夜笑道:“上官傾城已經被花長老帶到了離淩雲峰很遠的一個小島療傷了,可不在淩雲峰哦。”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南薔,早知道這個女子很聰明,也一直都知道她想借助上官傾城破陣,但他不會給她這樣一個機會的。不過他倒是有些好奇,她是如何在武功高強的上官傾城身上下了可以追蹤的東西的,不過,現在不是問她的好時機,因為那個一直高高在上、萬事掌握在自己手上的男人眼底的怒火幾乎要灼傷自己。
不過,他很喜歡看到這樣的君墨焱。很喜歡。
聽到玄九夜的話,南薔幾乎一個踉蹌從船上栽倒,這個人,是不是狐狸變的?
怎麽和墨焱一樣狡猾?
額,不對,他是奸詐,她家墨焱是聰明。
“好,我答應你。”南薔一口應下。
“不行。”同時響起的還有君墨焱帶著怒意的反對。
玄九夜忽然大笑,“沒想到從不將情緒表現在臉上的邪帝今日也會為一個小小賭約動怒成這樣,看來這南姑娘還真是入了邪帝的眼啊,不錯,真不錯。”
除了君墨焱和玄九夜,沒人知道他口中的“不錯”意味著什麽。
邪肆的目光靜靜落在玄九夜身上,一股來自內力上的威壓緩緩靠近,玄九夜冷冷看著君墨焱,輕笑出聲,“果然。”
神色一動,那股威壓被隔絕開來。此刻,還不是動手的時候。而君墨焱同樣知道這一點。
“南兒,不可以答應他。”君墨焱終於知道這一路上他的不安來自哪裏,若南兒真的答應,他無法控製接下來的事情,契衛還在後麵,現在不能現身,不然一切都會變得枉然。
“墨焱,不用擔心,我有分寸的,驚濤陣看似沒有破綻,但隻要我去試試,就一定找到辦法,相信我,你不要忘了,我可是非凡哥哥親自教出來的,慕容家的陣法之道在新月大陸可是數一數二的。”南薔輕言細語安慰著君墨焱,看著他俊美的臉龐因自己而變得凝重,看著他一雙好看的黑眸因自己而充滿擔憂,她真的很不好受。
但是,她一定會為墨焱爭取到那三個時辰的,雖然他們可以強行攻入無間派,但那驚濤陣不破,死的人隻會更多,為何不用最小的代價去完成任務呢?若她真破了驚濤陣,他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在淩雲峰尋東西,若不能,也沒什麽,玄九夜隻是讓自己幫他做一件事情,做完之後,她有的是辦法留在淩雲峰接應墨焱。
這賭約,怎麽算,都是劃算的。
“多少把握?”君墨焱不再阻止她,他了解她,所以願意相信她。何況,他會一直陪在她身邊,有他在,她便不會出事。
這是屬於他的驕傲。
若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又談何一統天下?
“七成。”南薔眨眨眼,“不過,你不能跟著我。”
“為何?”沉沉的聲音讓南薔有些不適應,甚至是,有些不安。
看著他幽深的眼眸,她還是老老實實說了,“我不確定在驚濤陣中會遇見什麽,隻有你留下來,才能讓跟著來的人安全離開。況且,你與玄九夜的關係似乎不是很好,若你與我一起,說不定他真會留下什麽後招,但若隻有我一人,就不會有事。”
話不在多,隻要他懂。
她的分析確實沒有錯,聽玄九夜的口氣,他確實很需要她做一件事。而自己,與玄九夜算是仇敵吧,若他跟著,說不定真的會有暗手,但若不跟,她遇到危險了怎麽辦?她現在可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雖有一身精深內力,但還不會掌控,要如何一人破了驚濤陣?
南薔見他不說話便知道他還在糾結於自己的安全問題,看著他緊皺的眉頭,她踮起腳尖,輕輕為他撫平,輕聲道:“放心,我不會有事。若我真的遇到危險,你再來救我,可好?”
冷硬的線條漸漸柔和下來,他握著她的手,靜靜看著她,半晌,似是歎息了一句,“好!”
看著那一對璧人,本已停了的雪花忽然下起,落在他們身上,一紫衣,一藍衣,本不是最搭配的顏色,卻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的協調,而那漫天的飛雪,是他們溫柔以待的背景。
看著這樣一幅養眼的畫麵,他忽然有些不舒服。滿帶笑意的臉漸漸沉了下來,手一擺,四大侍女抬起軟轎施展輕功離去。
“南薔,我在淩雲峰等著你,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聲音散落處,早已沒了那白衣少年慵懶而風流的身影。
“這樣就走了?看不出來,玄九夜還挺看得起我。”南薔聳聳肩,笑道。
一直在他們身後的前卿和清波兩人同時跪在船板上,異口同聲道:“請小姐帶上我。”
額
南薔有些無語,她才勸退一個最難搞定的男人,這會居然又來兩個死心眼?感情都擔心她被淹死在海裏不成?
撫額,輕歎。
“放心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南薔忽然覺得這話她今日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不由再換了一副說辭,“在之前的那些零散陣法中我已經琢磨出了驚濤陣的破解之法,現在隻要去試一試就知道行不行了,若是不行,我自會退回來。且不說這個,我的水性可是很不錯的,就算真有什麽,也不至於淹唔”感覺一雙溫熱的大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南薔先是一愣,隨即耳邊傳來低沉的嗓音,“你再胡說八道,我現在就帶你走。”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努力表示自己不會再“胡說八道”了。
無奈地看著她,胸口微微起伏,君墨焱忽然覺得自己一定會長命百歲,因為有她在身邊,他得不到一刻安心,時時刻刻,都想著她,想著她的安危。
“墨焱,我知道你還有別的打算,但是,請不要輕舉妄動,等著我的好消息便是。破了陣,我讓玄九夜那小狐狸親自來接你。”南薔親了親他的臉,不顧他詫異的目光轉身,吩咐前風把那艘小船給她,在君墨焱一眾屬下的擔憂、驚訝的目光中,劃進那個洞口。
身後一道視線一直鎖定在自己身上,她知道那是誰的目光,但,她不會回頭,她不能讓他擔心,這一次,她要助他,拿到他想要的東西。
漆黑的洞口裏竟然在壁上鑲嵌了無數夜明珠,照耀出這山峰之下這樣一個秘密石洞的全貌來,南薔微微眯著眼睛,似是被夜明珠的光華刺得睜不開眼,實則是在觀察洞裏的玄機。
南薔沒怎麽劃過船,但此刻做得頗好,小船一點點向另一個洞口駛去,她的心,也在這一刻加速了跳動。
過了這裏,接下來的路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了。
“是這裏?”南薔皺眉,入眼的不是一望無際的海,而是一個類似於湖泊樣的圓形海洋區域,她的左右兩邊各是一座小山峰,前麵,就是無間派的總地,淩雲峰。
不過這看似很近的路程,其實很遠,這看似很平靜的湖泊之海,其實已經波濤洶湧,危險重重。
她小心地劃著船向前行去,此刻的雪已經停了,入海即化的雪花並未在海麵留下一絲痕跡,一抹藍色身影好似一片孤獨的葉子飄蕩在海中。
就在淩雲峰某個角落,一雙熠熠生輝的眸子此刻正盯著那船上的人影,而他自詡風流的一麵早已不在,此刻的他,褪去最外表的一層保護層,深沉而孤獨。
忽然,一個海浪卷來,南薔眼神一緊,暗道不好,驚濤陣要開始了。
此刻棄船才是最明智的選擇,不然她隻能與這小船一起被那風浪掀翻,但棄船之後又該如何?
南薔腦海各種情況飛速掠過,在海浪到達之前她果斷跳下了船,早已準備好的一塊木板被她扔了下去,她腰間一條銀色絲帶將那塊木板扣住,海浪瘋狂打在小船上,以及,剛跳下船的南薔身上。
“該死。”南薔無奈喝了口海水,又鹹又苦的味道讓她想罵人,但此刻罵人不是最重要的,因為,第二波海浪又來了。
看到小船的屍體已經被衝向遠處,南薔深吸一口氣,看來,隻有找到陣眼才能破了這該死的海浪了,因為這裏的地理位置,她完全可以判斷出這海浪並非真正的海浪,而是經過陣法催動而形成的。
她的身子掛在潮濕的木板上,身下一陣晃蕩劇烈,顯然是陣內的某個機關又啟動了。
默默歎了一聲,南薔四處環顧著,忽然看見右手邊十丈處有一個小小的漩渦,不過她可不會稀裏糊塗就靠近,萬一被卷入其中,那就真的是要命了。
熬過六波海浪,南薔身下的木板就在這區域裏滑蕩開去,身下的水波此時還是平靜的,靜靜簇擁著木板在海麵上靜靜漂著,但水下似乎有點細微的聲音,嘈嘈切切,卻越發令人感覺靜謐安詳。
那聲音
南薔有些猶豫,她不敢證實自己的猜測,莫非
忽然一陣風過,帶著濃烈的腥氣,南薔身下輕薄的木板立即被吹出好遠,一陣晃蕩,而海麵上波濤越來越急,翻翻滾滾,現出一條條起伏的溝壑。
“這些,是從哪裏出現的呢?”南薔閉目,回憶著驚濤陣的特點,再回想著之前海浪出現的方向和力度,身體傳來陣陣暖意,這讓南薔有些奇怪,明明是寒冷的冬日,即便有些海水不似陸地上的淡水一樣冰冷,但也不至於這樣溫暖,這異象,又是從何而來?
此刻,她有些明白玄九夜為何會提出這樣的賭約了,這驚濤陣真的是詭異得很。不過沒關係,她最喜歡挑戰這些未知的東西了,況且,她也知道,玄九夜不會讓自己死,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麽好怕的呢?最多就是吃點苦頭罷了。
下一波海浪果然又來了,且比南薔想象的還要快,這頻率,好像不太對呢。
南薔加緊動作,正想控製著身下的木板繞到靠近山峰的地方,驀然一陣狂風,吹的整個木板高高翹起,她唰地一下掉落下來,巨大的海浪打在身上,很疼,但現在不是感受疼痛的時候,她手中的銀絲一拉,木板再次回到她身邊,再一波,她隨著木板順著一道豎起的水牆滑上半空,若不是她反應快,隻怕隻是這一下就夠將她整個人送到海裏。
“咳咳”南薔咳嗽了幾聲,饒是她水性再好,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啊。
“嘩”一聲,一道浪過去,南薔與木板又一次重重地跌下來,一陣天翻地覆的震動,木板攜帶著她不斷上衝、滑下、滑下、上衝……起伏顛簸不休。
被晃得頭暈眼花,南薔的胃裏開始翻騰,她心知不好,這樣在海上晃一陣,她就沒有多餘的精力來破陣了。
是認輸?還是破釜沉舟?
她轉目四顧,身後的山峰早已遠去,身前的淩雲峰卻也遙不可及,她的眼裏已經瞧不見除了水以外的東西,隻有一片色澤深濃的海,藏青色,泛著蒼白的水沫子,此刻她借助著一塊木板,掙紮在這片海域裏,被圍困在這片浪牆之間。
忽然身下的木板重重一震,發出一聲奇怪的響動,與此同時狂風過,唰一下卷走了她的戴在腰間的玉佩,南薔心有所感,驀然看去,那玉佩飄蕩在不遠處,眼看著就要消失,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木板,滿頭黑發忽地揚起,瞬間被濺起的海水打濕。
一咬牙,解開腰間銀色絲帶遊向玉佩所在之地。
好在這一次的海浪已經過去,這片海域再次恢複平靜,不然她一定會被衝走,或是衝去半條命。
那玉佩,很重要。是師父留下的東西,她絕對不能丟失。
據說,那是開啟無憂穀裏神醫樓最頂層的鑰匙,雖然南薔還未去試過,但在木梵去無淵海之前把這玉佩給了她,定然有他的理由。
小時候去過,驚了一眼。長大以後再去,說不得就是發現秘密的時候,她怎麽能任由這鑰匙被海浪卷走?
南薔一個猛子紮進海裏,勉強看到玉佩,飛快地遊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歡歡,你說南薔棄了那唯一的木板,她要怎麽遊到淩雲峰呢?還有這麽遠呢,這個女人,真的是要拚命嗎?”玄九夜有些不解,眨眨眼,看著自己身旁的侍女。
歡歡有些猜不透主子的心思,但主子的眼光不容她多想,隻得輕聲道:“少爺,聽聞南薔頗通陣法一道,慕容家的少主”
“嗯?本少問你那些了嗎?”玄九夜驀然打斷她,神色冰冷。
“奴婢知錯,請少爺責罰。”歡歡俏麗一白,立刻跪下。
玄九夜好似沒有聽到她的話,隻是微微偏過頭去,看著另一個粉黃衣服的女子,道:“樂樂,你來說,南薔能破陣嗎?”
有了前車之鑒,被稱為樂樂的女子更是緊張惶恐,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得少爺不快。
“說話。”玄九夜有些不耐地看了她一眼,隨即視線開始尋找在那片海域中的一個小小的藍色影子,怎麽還不上來,莫非淹死了?她好歹也是神醫的傳人,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被淹死?
“少爺,自我無間派建立以來,能夠破了驚濤陣的隻有三人,且武功高強,手段頗多,這位南薔姑娘想要破陣,怕是有些難度。”樂樂戰戰兢兢地說完一句話,趕緊低頭,生怕自己說的不對被責罰。
“還是這麽模棱兩可的回答,也罷,本少就不信,這南薔這樣容易就能破陣,不過又不能讓她真的被淹死,唉,真是糾結。”玄九夜撫額,隨即道:“叫琳琳和圓圓準備好,隨時救人。”
若南薔在這裏,一定會嘲笑玄九夜給侍女取名字的俗氣,也隻有他才能這樣淡定的叫自己侍女這些讓人無語的名字了。
拿到玉佩,南薔心中放下心來,趕緊將玉佩緊緊係在自己的手上,生怕它再次被卷離自己,這要再來一次,她可能真的會被淹死。
一出海麵,她趕緊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還好她水性不錯啊,不然的話
忽然她心中似有感應,霍然轉頭,便看見遠處似有什麽東西好像被浪頭托起,隨即又消失在視野中,她眯著眼睛看了好一陣,終於在下一個浪峰起來的瞬間,看見那竟然是一艘船。
怎麽會有船?
難道是玄九夜看自己不能破陣,讓人來接自己?
不對,不可能。時間還未過,玄九夜不會這麽沉不住氣。
那船顯然比她先前放棄的木板好多了,正迎著風浪艱難向她行來,船上的桅杆也已經被吹斷,隱約可見有人搖櫓而行。
若真的是來找她的,那麽就隻有一人,隻有他才會不顧自己的想法親自而來。
眼看那船慢慢接近,南薔嘴角輕輕上揚,一麵遊著,一麵觀察遠處海浪到來的情形,靜中窺動,她就不信發現不了這驚濤陣的陣眼。
那船上的人操舵本領不錯,在這種風浪如搖籃的時刻,還能堅持一個方向,南薔剛剛有點安心,忽然又一道風浪向那船襲去,她驚訝之餘被鹹腥的海水灌了她一嘴,她想吐又想窒息,隻覺得若是贏了賭約,一定要找個機會好好“回報”玄九夜那隻狐狸。
正想著,忽然一道海浪向她湧來,驚天動地的海浪聲穿過她的耳邊,黑暗已經來臨,但這黑暗的感覺隻出現了一霎,隨即感覺一雙熟悉的手忽然拉住了自己的手臂,嘩啦一聲她破水而出,頓覺天地明亮,滄海空闊。
她回過頭,看著身邊的人,他正努力拉著她,把她推到一截船幫前。
冷傲俊美的臉龐浮現在她眼底,深深的感動幾乎要從心底溢出。
南薔忽然有點恍惚,看著他長而濃密的睫毛閃爍晶瑩,看著微微蒼白的他,喉嚨好似被什麽卡住,有些說不出話來,良久,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好似來自遙遠的天邊,“墨焱,你來了。”
她唇邊露出模糊的笑意,忍不住抬手撫著他的臉,眼神逐漸清醒,帶著濃濃的眷戀。
“我說過,會一直守護著你。”君墨焱低下頭,看著她,絕美的臉在這一刻變得尤其動人,哪怕此刻她臉色蒼白,哪怕此刻她烏黑的青絲在鬢間胡亂散著,哪怕他們處於危險的陣法中。
君墨焱緊緊抓著她,往一個方向遊去,南薔隱約記得那裏原先是一片礁石,先前她避過了那礁石,隻因那危險的群礁石,就在海中漩渦的旁邊,一個不小心,他們就會被卷入漩渦之中。
但是她並沒有出聲阻止,因為在認輸與破釜沉舟的選擇中,她選擇後者。
南薔任由君墨焱摟著自己,就這麽靜靜在他身邊,感受著被他保護的幸福,看著他海上星空般的眸子,哪怕現在狼狽不已,但依舊閃耀著璀璨的光。
她知道他會來,所以沒有多問。
他知道她會相信自己,所以沒有多說。
兩人之間,已經不需要任何言語。
眼看風浪漸小,君墨焱騰出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南薔的背,抓緊了她的手指,生怕她被突如其來的海浪卷走。
沒有人知道在他看見那樣一個小小人兒在海浪中掙紮時的震撼和心痛,更沒有人知道她在海下尋找東西時他幾乎要窒息,他以為
好在,她沒有。
想到那樣的可能,他的手似乎顫了顫,隨即將她的手抓得更緊些。
君墨焱水性極好,內力深厚,即便帶著南薔,也很快遊到了礁石旁。
他一麵出手防止兩人被卷入漩渦之中,一麵扶著南薔,麵色有些蒼白。
“南兒,上去。”低沉的嗓音讓處於極度疲累,正閉眼休憩的南薔突然睜眼,她向前一靠,爬上那不是很大,但決不是很小的礁石之上,伸手,微笑,“墨焱,上來。”
兩人橫躺在礁石上,身下雖然依舊潮濕冰冷,卻是平靜的,總算,暫時安全了。
接下來,就是破陣了。她已經有了破陣的想法,隻是
看著身側的男子,她還想再躺一會,再躺一會,因為她不確定那辦法對不對,但已經沒有辦法了。
她,絕不認輸。
南薔慢慢爬起身,低頭看著閉目休息的君墨焱,他此刻臉色微白,但掩蓋不了一身的邪魅,掩蓋不了天生的王者之氣。
君墨焱似有所感,睜開眼睛,看到她微垂的臉上有種難以描述的從容和細微歡喜。
正迎上他的目光,南薔微微偏頭,臉上浮現一抹不正常的紅暈,道:“就知道你會來。”
“因為我知道你需要我。”他大手一抬,將她攬在懷裏。
於是乎,她就這麽很不雅觀地趴在了他身上。
兩人大眼瞪小眼,默默對望,都覺對方很狼狽,但也覺得對方很可愛。
她瞧著他星光璀璨的眸子,在初遇之時,隻覺得這眸子光芒如星輝,直抵天地,如今看來,更多了幾分深邃,就如此刻這片廣闊而變幻的海。
他也在看著她,不溫婉,卻很瀟灑;不柔弱,卻很善良。
看著她,他便似乎看見昔日母後那雙盈盈的眸子,一半清淚,一半雲煙。隻是她眼底與母後唯一的不一樣在於,她的眼底,溢滿了對於人生的渴望和追求。
“南兒。”他低喃一聲,右手按住她的後腦,讓她進一步靠近自己,覆上那薄薄的紅唇。
南薔眨眨眼,沒料到會有這樣的一幕發生,但她喜愛這樣的墨焱,沒有任何顧慮地,隻想愛她。
她微微張開嘴,感受著他唇間溫柔且炙熱的溫度,含著淡淡的說不清的清香,唇齒交接的時候,她微微張開眼睛,看著自己深愛的男子,隨即全然放鬆下來,跟著他的節奏,慢慢呼吸著,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
南薔漸漸有些喘息,伸臂抱住了他,她趴在他身上,這姿勢,著實是有些曖昧,他也伸臂摟住她的腰,這個吻深入淺出,從唇齒之間過渡到唇角頰上額邊耳後,輕微的喘息傳入耳邊,“南兒,”似是掙紮,似是憐惜。
她靠在他胸膛上,他緊緊摟著她。天海之間,隻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她知道,他不會動自己,她亦知道,這個男人一路嗬護自己,自然不會強迫自己。
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她,怎麽會不懂得他剛剛那糾結而憐惜的一聲“南兒”,輕笑出聲,她撐起身子,呆呆看著他,良久,似是低歎,似是告別,紅唇微啟,空靈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等我。”
君墨焱瞳孔緊縮,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正想動,卻在她話音剛落之時,整個身體都麻痹了一般,動彈不得。
南薔不會點穴,所以她用了藥物。
在她唇間的東西,有麻痹的作用,即便君墨焱內力深厚,一時半會也不能動彈了。
他不能說話,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翻身跳下那個漩渦,那有可能吞噬一切的漩渦。
南薔選擇了一個最不可能也是最可能的方式來破陣。
那個漩渦就是整個驚濤陣唯一的異數,她觀察了很久,這個陣法不是非凡哥哥說的那些有著一環扣一環特點的陣法,相反,它好像全靠一個東西來支撐著整個陣法的運轉,而能夠控製自然之力海水的東西,一定不是什麽普通之物,海浪層層,有若驚龍,卻絲毫不靠近那個漩渦,不用猜也知道陣眼或者說破陣之法就隱藏在那漩渦之下。
但是她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隻能試一試,用生命去試一試。但她相信自己是幸運的,她的想法一定不會有錯。
在看到南薔跳下漩渦的那一刻,山峰上的玄九夜神色大驚,一下子站起身來,幽深的眸子裏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隻有緊緊握著腰間玉佩的手微微顫抖著,顯示出他此刻心中的驚濤駭浪。
她,竟然跳下去了。
那個漩渦,即便是他,也不敢靠近一步啊,這個女人,真的是要送死嗎?驚濤陣是這樣破解的嗎?這該死的女人
他現在完全不記得是自己與南薔打賭才使得她不顧一切要破陣,他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她會就這樣被埋葬在那漩渦裏。
看著礁石上一動不動的君墨焱的身影,他忽然明白發生了什麽,輕歎一聲。
“少爺,我們要去救人嗎?”歡歡怯怯問道。
“不用了,若那漩渦真的是死地,現在也來不及了。”他緩緩坐下,眼睛死死盯著那漩渦一動不動。
礁石上的君墨焱眼睛發紅,手掌上泛起絲絲金色的光芒,那是他在極力催動體內內力的緣故,隻是不知南薔用的是什麽藥,一刻鍾過去了,他還是不能動。
誰也不知道他此刻的焦慮、憤懣、無奈,還有從未有過的極度惶恐。
他害怕,他的南兒,會這麽消失在那漩渦中。
不,絕對不會的,他一定要下去,找到她。
這些,都不是被困於旋渦中的南薔能夠想到的,或許她在跳下漩渦時已經想到了,隻是,她沒有退路。
巨大的壓力從四麵八方向她湧來,在跳下漩渦的那一刻,手腳已經不再是自己的,她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隻能放鬆,再放鬆,任由那漩渦將她吸入,劇烈的疼痛從肢體傳到大腦,南薔甚少吃過這樣的苦,唯一的一次也是上次在大夜皇宮被施了針刑,但是現在,她隻覺得自己就是下一刻這被該死的漩渦以及海水弄死也很正常,因為這樣窒息的痛苦比那針刑更甚百倍。
她緊緊閉著雙眼,心中驀然浮現君墨焱俊美如神的臉龐來,想著他皺眉的時候,想著他微笑的時候,想著他唇間的味道,她有些後悔了,她不該這樣任性,若是從前,她也覺得沒什麽,隻有挑戰,才能成功,但現在她後悔了,即便破不了陣又如何,有墨焱在,遲早都會有解決辦法的,她為什麽要這樣專斷,讓墨焱麵對失去自己的痛苦?
老天爺,你是要玩死我嗎?南薔想大罵,她穿越到這個時空,好不容易愛上一個人,現在老天爺居然要收回她的性命讓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迷迷糊糊間,南薔努力睜開眼睛,她想掙紮,卻沒有力氣,微微的光亮透過水波傳到自己眼裏,她有些激動,這光芒,好像是某種寶物散發出來的呢。
這樣想著,南薔似乎並沒有多少後悔了,隻要有異樣,她就還有生的希望。
許是那東西感應到她身上的某種東西,漩渦之上看起來依舊是最危險的漩渦,但下麵卻隱約開始平靜下來,本來就要窒息的南薔竟在這海底呼吸到了空氣,她大喜,眸子裏閃爍著微光,這一次,她賭對了。
漸漸的,身旁的壓力降低,她勉強能夠移動自己的身體,抬手想要遊過去的同時,驀然看到自己緊緊係在自己手上的玉佩,那是師父給自己的玉佩,但此刻竟然散發著淡淡的紅芒,這不是神醫樓的鑰匙嗎?怎麽會
她有些不解,但此刻也容不得她再思考下去,她必須搞清楚前麵那東西是什麽,這周圍的海水,好像都是被它控製著的,就連那些空氣,應該都來源於它。
她相信,隻要拿到它,驚濤陣必破!
她發現,越靠近那光芒的來源,手上的玉佩光芒越發強烈,這讓她不得不相信,她能夠在這險惡的漩渦中保住性命全是因為這塊玉佩,若是沒有它,隻怕自己早已葬身大海。這一刻,她慶幸自己之前沒有任由這玉佩被海浪卷走,真是天意啊,看來老天爺待她還是不錯的。南薔想。
遊近,南薔調整著自己的姿勢,努力站在海裏,她的麵前,是一片大大的珊瑚,火紅的珊瑚之上,有著一顆圓潤而神秘的珠子正隱約散發著光芒,這微弱的白光看似平常,但結合南薔手上的玉佩,看起來卻是那樣詭異。
玉佩上的紅芒先是大放,片刻之後竟然就直直射向那珠子,然後玉佩恢複原樣,平常的模樣好似它之前從未有過光芒。南薔傻傻看著這一幕,有些明白了,那珠子應該就是無間派的定海珠,而自己玉佩上的光芒,應該就是啟動某種東西的契機吧。
隻是,這玉佩和那定海珠有什麽關係?
她皺眉,困惑,卻也不糾結。
她必須馬上上去,不然墨焱身上的藥性過了,他一定會跟著跳下來的。
正想著,她努力遊到珊瑚旁,小手一招,定海珠自發地落在她手中,觸及她的手,觸及她身上的溫度,定海珠閃了閃,然後,光芒消失,猶如一顆普通的透明珠子,南薔著實看不出此刻它的神秘和詭異來。
不過,真沒料到驚濤陣居然會用定海珠來維持,難道連玄九夜那狐狸都不知道定海珠就在這漩渦之下嗎?
真是有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錯覺啊,南薔看了那珠子一眼,將其放在自己腰間的一個繡袋裏,這個袋子是用天蠶絲織成,防水防盜絕佳繡袋。
正要回身,卻被摟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中,她驀然抬頭,看到君墨焱毫無血色的俊臉,以及他漆黑的眸子裏那一股擔憂,驚慌,和失而複得的驚喜。
胸口一堵,南薔莫名地想哭。
他抱著她,慢慢向上遊去,此刻的漩渦十分平靜,已經稱不上是漩渦,很快,兩人再次回到礁石之上。
“嚇死我了,還好你沒事,還好,還好。”他緊緊抱著她,低低呢喃著,這一刻的他,是南薔從未見過的溫柔與脆弱,而導致這一切的,是她,是她的任性,是她的肆意。
若還有下一次,她再也不會這樣不珍惜自己。
“墨焱,我沒事,你看,這不是還好好的嗎?沒事啦,我很好,真的。”南薔為了表示自己真的沒事,真的很好,輕輕推開他,努力在他麵前活動筋骨,一副“你看,我很有活力”的模樣。
這樣的她,逗笑了君墨焱,一把抓住她胡亂揮舞的小手,狠狠吻住她的紅唇,在她驚訝的眼神中慢慢放開,恨恨道:“若還有下次,看我怎麽懲罰你。”
“嗯嗯,嗯嗯,我知道錯了,不會有下次了。”
南薔的認錯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這讓君墨焱又氣又笑,連連搖頭。
說真的,在海底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得到了救贖,他的人生,是為她,不再是什麽一統大陸的霸業,不再是什麽走向巔峰的壯誌,那一刻,他隻想用這一切換回她的安全,真正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無比慶幸,她還活著。
看著他的眼神,南薔心下一震,很快就恢複過來,開始活躍氣氛,道:“墨焱,我真的破陣成功了,怎麽樣,我厲害吧?對了,你怎麽這麽快就能動了?當初我把這藥用在木頭師傅身上時,他整整麻痹了三個時辰呢,現在不是才一個多時辰嗎?”
南薔不解,怎麽她的東西到墨焱這都會大打折扣啊?難不成這妖孽帶了抗體不成?
疑惑間,她沒看到君墨焱看向她背後時冰冷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