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你是誰
何宴定定地看了我許久,隨即輕哼一聲,轉身離開。
我愣愣地站在石階上,半晌無語,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似乎都在自動自發的連成一條直線,卻偏偏又若隱若現的看不真切。
眼前一暗,一雙大手從背後悄悄的蒙住了我的眼睛。
嘴角下意識的微微上揚,隨即仿佛又想起了什麽,重重的垮下,不帶一絲笑顏。
我站著不動,也不出聲。
“猜猜我是誰?”一個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仍是不吱聲。
“我每次都猜中是你!你每回都猜不中……”悶悶地,身後的聲音嘟喃,帶了三分熟悉,七分陌生。
以前猜不中是逗他玩,今天呢?
“你是誰……”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淡淡的響起,不帶一絲起伏,“……我,看不清楚呢”。
我滿腦子都是何宴剛剛的話……
“董承欲謀害爹爹,今兒一早已伏誅,劉備等人已連夜離開許昌,董貴妃乃董承的親妹,也已伏誅。”
然後是《三國誌》上看來的話:五年春正月,董承等謀泄,皆伏誅……
原來曆史,從來都不曾改變,可笑我一昧的擔心,一昧的瞎蹦達,掙紮著拚了性命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守護一個全身都是盔甲,身前身後還有一隻軍團的狡詐狐狸。
磨著牙,我全身都叫囂著要發飆。
覆在我眼睛上的雙手緩緩鬆開,有一個人慢悠悠的繞到我身前。
清晨的陽光忽然變得有些刺眼,我不由得微微眯起眼,仰頭看著那站在陽光中,那全身都仿佛鑲著金邊的男子。
陽光中,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隻依稀看出那一襲囂張的明紫色長袍,袍上卻墜著一個不倫不類的廉價玉佩。
那是那一日我從皇帝劉協手裏奪回來的玉佩,後又重送到了阿瞞手裏。
“我來接你回府,笑笑。”他看著我,微笑,白皙的臉龐在陽光發著玉一般的光芒。
我很想給他一個微笑,但一直顫抖著緊握的雙拳卻不由自主地向他招呼了過去。
他微微側身,輕而易舉地便避開了我,不費吹灰之力。
我的拳卻停在了他原先站的地方,沒有真的揍下去。
“如果是阿瞞,一定不會躲。”看著他,我淡淡的開口,“因為他知道,我從來都不會真的揍他”。
聞言,他愣了一下,隨即習慣性地眯起雙眼,笑,“啊,真是失策。”
我看著他,不語。
心裏卻有一抹寒涼緩緩擴散開來,眼前這個人,真的不是阿瞞了,他是曹操,一手遮天,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丞相大人,那個“寧可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的曹丞相,那個我穿越第一次便給了我畢生難忘的六十大板的曹丞相(小生:汗,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你怎麽還記著啊。裴笑暴走:雞毛蒜皮?六十大板耶!足足六十大板打成我差點半身不遂!要不你來試試!)
“我們回府吧。”他向我伸手,微笑。
我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他的手暴露在陽光下,一動也不動,修手的右手指節分明,長年握劍的掌心布滿了繭。
我微微有些發愣,他贈我的銀簪還在發間。那時,他幫糕點鋪隔壁的伍婆婆賣小麥,還替人有搬東西,弄得手上都是劃痕,隻是為了買那樣一件便宜貨送我。
“我該走了。”低頭匆匆說了一句,我急於逃開。
他一下子握住了我的手臂,力氣很大,握得我的手隱隱發疼。
“回府。”薄唇輕啟,他緩緩開口。
隻淡淡兩個字,卻令我沒骨氣的放棄了掙紮,隨即有些惱羞成怒,一下子跳了起來,“你明明都好了,為什麽還要騙我?”
他笑了起來,不是微笑,是大笑,笑得很囂張,那種睥睨世間萬物的感覺,仿佛他已經君臨天下。
“那個傻子那麽好?”他笑問。
我一下子繃緊了神經,跳起來維護,“不準你說他傻!”
“騙人,我明明聽到你夢裏喊了傻子”,他嗤笑。
“要喊也隻我能喊,與你何幹?”說話,我自己都愣住了,沒事夢裏叫人家名字幹什麽?
真正的傻子是我,我是腦袋短路還是怎麽了,失憶的阿瞞和恢複記憶的曹操根本就是同一個人,他喜歡自己唾罵自己,還罵得那麽開心,與我何幹?
不由分說,他拉著我的手臂,一路半拖著我出了庫房。
“宴兒,這些日子辛苦了,想必你娘親也該擔心了,與我同坐一車吧。”一出庫房,便見守在門外的何宴。
何宴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規規矩矩的跟在我們身後。
我眼睛都差點脫窗,那個動輒“女人女人”的叫囂的家夥竟然這麽守禮?可憐的孩子,跟著後爸沒有好日子過啊……
我異想天開的發揮自己超乎平常的想象能力。
一路經過一座花園,竟見劉協獨自一人坐在涼亭裏自斟自飲,明明仍是一襲華麗的龍袍,但那龍袍上炫麗的色彩仿佛已經悄然變淡,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他抬頭看向我們,漂亮的眸子霧蒙蒙的一片,竟是不辨哀怒。
曹操全當沒有看見,拉著我一徑出了花園。
我回頭,見那少年皇帝仍在看著我,華麗的衣袍裹著他瘦弱的身子,不勝羸弱,萬般疲憊。
昨天與今天之間,他失去了倚重的大臣,失去了董貴妃,還有……她腹中已足五個月的孩子……
我不由得看向曹操,狠狠磨牙,不愧是曹操,連那樣的孕婦都下得去手,一屍兩命呢。
出了宮,便見門外站著大約一百多人,典韋、許褚皆在其列,隻一眼,我便注意到了那一頭怪異的小驢,以及那一襲寬袖青衣的男子。
蒼白著麵色,他對我微笑。
我心裏卻忽然有說不出的難受,連他也騙了我嗎?所以曹操被扣在宮裏之時,我去他的處住找他商量,卻是連個人影都尋不見……
從頭到尾,隻我一個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