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似曾相識的容顏

阿瞞患了頭風,病得離奇。

病中的阿瞞出奇的安靜,常靜靜地看著我,若有所思的模樣盯得我直發毛。

“好了,別看了,快喝藥。”端了藥碗,我笑眯眯地哄他。

“嗯。”衝我笑了笑,阿瞞乖乖自己端過藥碗。

“別喝!”郭嘉忽然闖了進來,呼吸略略帶著急促。

我回頭看他,一臉的疑惑,“怎麽了?”

幾步上前,郭嘉從阿瞞手裏奪下藥碗,淡淡道,“有毒。”

“有毒?!”我驚呼。

“嗯。”郭嘉一揮袖,將碗中的湯藥潑向牆角。

隻聽見“嘶”地一聲響,那黑呼呼的湯藥竟是在地上冒起一層白色的泡沫,腐蝕得牆角缺了一塊。

我忽然有些毛骨悚然。

阿瞞似乎也受了驚,雙手緊緊環住了我的腰。

“是誰?”我失聲大叫起來。

“別慌”,郭嘉看向我,扔下手中的藥碗,“藥是誰給你的?”

我微微一驚,想起了早上團子笑嘻嘻地從廚房端了藥給我,說相爺非要我去喂。

“團子?”郭嘉看著我,輕輕開口。

我沒有否認。

“公子!公子!小毛來了沒有?”門外,團子笑眯眯地走了進來,隨即僵在原地,看著滾落在地的藥碗,“怎麽了?”

郭嘉輕輕咳了一聲,看向團子,“藥有毒”。

“什麽?”驚恐地瞪大雙眼,團子一下子跪倒在地,“是……是杜夫人……杜夫人熬了藥,讓奴婢……”

杜夫人?杜夫人又是哪位?我愣了愣,隨即斜睨了阿瞞一眼,夫人還真多啊。

阿瞞仰頭看我,眨了眨眼,無辜得很。

隻一會兒功夫,曹操的諸位夫人便到齊了,零零總總差不多站了半屋子……丁夫人為首,尹夫人也在,我隻認識這兩位,其他都很麵生。

再度以異樣的眼光看了一眼那一臉無辜的曹丞相,我搖頭歎息,這麽多夫人,他用得完麽?

隻是他眼光倒不差,一個個都是秀色可餐啊。

我從左到右地掃視了一遍,環肥燕瘦,他都搜羅得夠齊全呀,整一整,都可以辦個選美活動了。

隻是,我微微擰眉,美人們雖然各有千秋,但我總覺得有些怪怪的,似乎……

“杜夫人,這是怎麽回事?”丁夫人柳眉輕蹙,緩緩開口,頗有正妻的威嚴。

隻見一美人麵色煞白,“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相爺……相爺……妾身冤枉……”

阿瞞拉著我的手,低頭把玩著我的小拇指,看也不看那美人。

丁夫人回頭看了阿瞞一眼,又看了看我,見阿瞞沒有開口,便轉身斥道,“藥是你熬的,如何冤枉了你?”

“妾身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杜夫人嚇得花枝亂顫。

“姐姐,藥雖然是她熬的,但也難保端的人不動手腳啊。”一直站在一旁的尹夫人突然開口。

杜夫人微微抬頭,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尹夫人抬手挑了一根發絲繞在指間把玩,沒有看她。

“嗯”,丁夫人微微頷首。

團子可憐兮兮地站在郭嘉身邊,也不辯駁。

“藥是我讓團子端的。”郭嘉輕咳一聲,淡淡開口。言下之意,你們連我也懷疑麽?

杜夫人麵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團子卻是微微怔了怔,看向郭嘉。

“罷了,念在你平日無過,領些錢幣,攆出府去罷。”丁夫人低低歎了一口氣,看向杜夫人,緩聲道。

杜夫人怔了一下,連連磕頭稱謝,白皙的額頭之上磕出紅紅的血痕。

阿瞞仍是低頭著,認真地研究我的手指。

看著杜夫人無力地被扶出去,我“噌”地冒出一股無名火,一把甩開阿瞞,瞪他。

阿瞞輕輕的“咦”了一聲。

被扶到門口的杜夫人眼睛一亮,轉過頭來,看向阿瞞。

可是阿瞞重新捉住我的手,繼續低頭研究,看也未看她一眼。

明眸微黯,杜夫人輕輕垂首,緩緩走出府去。

那一回眸,卻讓我抓住了一根線索,心裏“突”地一跳,我掃視了一下房中眾美人,果然……

美人雖然各有各的美,可是,如果將她們的容貌拚湊在一起……我腦海裏隱隱浮現了一個女子如笑春山的模樣。

“……我剛剛在廣場看到一個十分有趣的女孩。”

“她也叫笑笑呢。”

“更有趣的是……她給我一種感覺……”

“她啊……兩眼無神,印堂發黑……嘿嘿……和以前的我一樣,一臉要穿越的倒黴相啊……”

一個有些幸災樂禍的甜美聲音在我耳邊回響,那張精致絕美的容顏在我腦海中浮現。

安若,安若便是他們口中的笑笑?

丁夫人幽靜淡然的眼,尹夫人柔軟含笑的唇,剛剛杜夫人那微微上挑的眉,還有房中其他美人,或鼻,或額,總有一處相似。

我有片刻的失神,眼前這些美人在他眼中竟隻是一個人麽?

在他眼中……這些美人,竟都隻是一個女子破碎的拚圖?

那些眉眼拚合起來……便是那一個如笑春山的女子,那個和我同名的女子……笑笑?

開什麽玩笑!

我錯愕地瞪大雙眼,猛地站起身,甩開仍舊握著我雙手的阿瞞。

阿瞞抬頭看我,一臉茫然,“笑笑……”

我轉身走出房間,腳步越行越快。

“笑笑!笑笑!”阿瞞竟是起身追了出來。

我不管不顧,徑自往前走。

“笑笑,頭疼……頭好疼……”身後,忽然傳來阿瞞的低呼。

腳步微微一窒,我認命地轉身,見阿瞞蹲在地上,雙手捂著頭,很痛苦的樣子。

拉下他拚命敲打自己腦袋的雙手,我抬手輕輕按揉著他的太陽穴。

“還痛不痛?”歎了一口氣,放輕聲音,我道。

“嗯”,阿瞞微微眯起眼睛,舒服地哼哼。

再度歎氣,我無語到了極點。

下毒之事便以杜夫人被逐出府而了結,隻是,我仍是覺得不安,總覺得那一日看到的那封血書對阿瞞有害。

隻可惜在這個朝代,我竟成了半文盲。

將阿瞞哄回床上躺著,我轉身拿了竹簡,趴在案上開始創作……

“笑笑……”阿瞞輕喚。

“嗯?”我無意識地回應。

“我餓了。”

“叫你夫人去。”我甩了甩手,道。

沉默半晌。

“笑笑……”阿瞞再喚。

“嗯?”

“我渴了。”

“叫你夫人去。”

繼續沉默。

“笑笑……”不怕死的聲音再度嚷嚷。

“你到底想幹什麽?!”回頭,我惡狠狠地磨牙,桌上的書簡已經被我翻得亂成一團。自小,我便記憶力過人,有過目不忘之稱,所以,我在努力將那份血書複寫出來,可偏偏這個正主兒還拚命打岔!

“我……我好悶……”一臉的委屈,阿瞞小小聲道。

“找你夫人玩去!”狠狠磨牙,我一臉的凶相,“你再吵一句,我便立刻出府,再也不回來了!”

阿瞞聞言,忙不迭地抬手捂住了嘴。

解決了噪音的來源,我誌得意滿地回頭繼續我的“創作”。

咬著手中的毛筆,幾乎將那筆給啃禿了,我終於寫出最後一筆。

將墨跡吹幹,我寶貝似地揣進懷裏,馬不停蹄地去找郭嘉,全然不在意阿瞞哀怨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