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太守夫人楊昭平既然有心要搞陳列遜,對樊於期心懷不忍將其下葬,那為什麽不善待春華,一個從她身邊走出去許給養子的女人。
如果不是她不想,那麽就是她不能。
陳列遜一向多疑,與枕邊人感情並不深厚,甚至有提防,一定會在楊昭平身邊安插人。
春秀就是那個最可疑的人。
陳府被封,陛下下令將家眷韻押到長安,仆役就地發賣。
在這裏,人一口一買一賣分合法與非法兩種,合法的叫做“和賣”,不合法的叫“略賣”“掠賣”。“略買”是指采取威脅利誘各種欺騙手段,將一般平民或其子女買來而再賣出去;而“掠賣”是指暗中綁架,掠到人,再轉手賣出去。這兩種拐賣行為是非法的,一旦被捉到,人販子基本上是淩遲處死,其家眷也受到牽連。
合法的買賣甚至有官方渠道,像這種官員抄家不易發,賣走的就是官方渠道,裴淵明很輕易的就提到了春秀。
“大人,大人饒命啊,賣國這種事情和奴婢無關。”春秀一上來就求饒。
“把頭抬起來。”李文花說。
春秀抬頭,看見了李文花的一張臉,明顯錯愕住了。
李文花輕咳一聲,狐假虎威的扯大旗:“我奉裴大人的命令前往陳府調查,現在已經知道些眉目了,但還想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所以你可以交代了。”
裴淵明靜默不語,就像是默認了她的話。
春秀一想到自己凶神惡煞的威脅過李文花,就覺得後頸發涼,“奴婢……是夫人的丫鬟,隨著夫人嫁過來的,後來被老爺……被罪人收入房,但沒給名分。那罪人說夫人怨他,讓我留意夫人平時都說了什麽,我一個奴婢不敢反抗,隻好按時匯報,就這麽點事,絕對沒有通敵賣國。”
李文花遺憾道:“我已經知道府裏大部分的事,想從你們口裏聽一聽有沒有遺漏,結果你什麽都不知道,那你沒價值了。”
裴淵明:“來人,拖下去處置了。”
“等等。”春秀著急,但她的確不知道什麽,吱吱嗚嗚的說不上來。
李文花提醒:“隻要是我不知道的都行,主要你得確保我不知道這件事情,”
春秀絞盡腦汁,試探性地說:“夫人特別信一個道士,經常聽道是講法。”
李文花一聽就知道說的是沈騙子,“這點我知道,還有別的嗎?”
春秀快哭了。
裴淵明冷不丁問:“夫人為什麽那麽信那個道士?”
春秀:“道長有本事,能身上飄鬼、徒手點火、請亡靈入畫。”
李文花想,這不都是我教他的手段嗎?
春秀信誓旦旦地說:“前陣子,茂少爺的鬼魂在家裏飄**,家宅不寧。道長告訴老爺,少爺在地下孤身難眠,老爺便燒香告知少爺要給他結親,此後家裏就消停了。”
這話一出,李文花和裴淵明都露出了微微震驚的神色,兩人對視一眼,李文花問:“這位道長和你們家老爺認識多久了?”
春秀說:“具體不清楚,但距離我第一次見他,至少過去五年了。”
裴淵明捏住了袖子下的手,沈騙子和陳列遜認識多年,他竟從不知道。
李文花不放心,道:“你形容一下那個道長的長相。”
春秀回憶:“柳葉眼,高鼻梁,下顎比較寬,長得漂亮還不女氣。他人厲害,算事準,老爺一碰到事兒就詢問他。”
就是沈騙子了。
兩人是想要出來挖陳列遜的信息,萬萬沒想到挖出來一個沈騙子。
沈騙子說,他忽悠住了楊昭平,得到了破解賬本的密卡。但卻隱瞞他和陳列遜來往多年,與陳家相熟的事。
難怪他可以輕易的接觸到楊昭平,取信於楊昭平,他早就樹立起了一個神仙道長的身份。
裴淵明:“這個道長的事,你知道更多嗎?”
春秀見他們感興趣,連忙回想,說:“我那天端茶給老爺,聽見道長說,人如果死後沒有子孫後代的供奉,九泉之下難以安歇。”
裴淵明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李文花叫人把春秀先帶下去,她磨蹭著挪到了裴淵明身邊,“這裏頭應該有什麽事兒沒說清,咱們找他當麵對質,可不興還沒了解就先鬧誤會別扭。”
裴淵明吐出一口濁氣:“先留他狗命。”
李文花:“是得容他解釋。”
裴淵明:“挑個好地方讓他解釋,明天是樊於期和春華的頭七,既然他能為別人排憂解難,也能幫咱們把枉死之人超度。”
鳳鳴山上,一對有心人共同埋葬,樊阿桃得到特赦前來相送,跪在墳墓前麵露悲淒。
二人枉死,超度了才好投胎。
沈騙子一身道士打扮,道袍裹身,頭戴混元巾,腳著雲襪,踩著十方鞋,在墳墓前做著超度亡靈的法事。
“大道洞玄虛,有念無不契,煉質入仙真,遂成金剛體,超度三界難,地獄五苦解,悉歸太上經靜念稽首禮。?”
他法鼓三通,鈴音振十方,說法度無常。
裴淵明一直看著,突然說:“沈丘。”
這麽鄭重其事的叫人名字,嚇得沈丘一個哆嗦,本來在閉目誦經,聞言一隻眼睛挑開了一條縫,說:“幹什麽。”
裴淵明:“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春華的苦難的?”
沈騙子獨眼看了他一會,直接閉上。
裴淵明:“你們道教修行,想得道成真,老君說要先斷除五苦,你斷了嗎?”
沈騙子不耐煩:“行了行了,別打啞謎了,有話咱就挑開了直說。”
李文花:“你和陳列遜來往了幾年?”
沈騙子:“十年,認識的早,但真正有來往是這兩年的功夫。”
裴淵明:“我竟然不知道。”
沈騙子:“你本來也不關心我,我給你看過我隨身攜帶的紅釉盤,銅紅釉燒製溫度高、質量非常不穩定,少有的成品色鮮豔奪目,是劍城的官窯才能燒出來。你但凡稍微留意,就應該發現我和劍城的高官有來往。”
裴淵明壓製火氣:“你都對他說了些什麽?”
沈騙子:“這個人年輕的時候運好,晚年運差,我掐指一算,他淒然而死,無子而終,無祭祀供奉。他想改這樣的命運,我騙他說可以改變命運。殊不知,命是改不了的,今年就是他最差的運,所以他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