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彩慌了神,摟住了姚四娘:“這這……”
屋裏頭的女人趕緊出來,一個個眼裏麵寫著畏懼,有些好像生了病,還要被攙扶著。
李文花:“去接水給她衝一衝,不然腳就沒了。”
雲彩趕緊去接了一盆水,把她的腳放進盆裏。
姚四娘疼的滿臉是淚,身上都是汗,狼狽不堪。
李文花:“三天之內搬出去。”
姚四娘捂著臉大哭不止:“搬不出去,往哪兒搬哪兒能讓我們住?我們髒我們臭好人半點不願意沾,我們也知道我們賤,可我們得活著!你要是把我們攆出去,我們就真的要等死了!本來我們這樣的人也命賤,不如你現在就都殺了吧!我活不下去了!”
雲彩跪在地上磕了個頭:“從前店鋪開張,我們就在暗室裏做生意,這鋪子都不讓開了,我們實在沒處去才想了這麽個主意。我們知道對不住你們,等鋪子開了,我們就走,一年的房租押金我們也不要,就當是補償行嗎?”
“不行。”李文花:“離我們遠一點,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求求你了,三個月,讓我們應個急也好。”
女人們一個抱著一個,兩個抱著三個,她們也不嚎啕大哭,就都默默地哭,半點都不楚楚可憐,上了年歲已經引起不了別人的憐憫了。就像是燃燒過一半的蠟燭在風裏搖曳,燭光那麽暗淡,別人都不會多看一眼。
李文花真的不憐憫她們,憐憫是高高在上的,是施舍的一種情緒。
她是同情,她和她們的距離僅僅是一步之遙,剛穿越來的時候也是走投無路的境地,處處求著人讓她能帶著妹妹吃上一口飯能保下這條命,是在感同身受。
“苗苗,你和二郎去先生那兒住些日子,我給你們拿錢,交一下夥食費。”
兩個孩子都答應了。
李文花看向吳桂:“你寸步不離的跟著我行嗎?”
吳桂看了地上那些女人一眼,緩緩地點頭。
李文花於是說:“你們可以繼續住,就三個月。但如果誰越了界,我就下死手,那些嫖客你們看緊了。”
她們趕緊點頭應著。
李文花來了古代這麽久,掙紮著向上,把李文苗、吳家姐弟、甚至是店鋪裏的小二哥“綁在腰上”,所作所為無非就是四個字——於心不忍。
到底什麽時候這個小鎮才會恢複正常運轉,讓這些苦命的人不至於掉到黃連裏。
自打達成了協議,那些女人始終有一個會出現在庭院裏,無論有沒有客人,倒是再沒有發生有客人調戲吳桂的事情了。
雲彩還給兩個孩子做了衣裳,粗布的男裝,但做的很精細,膝蓋胳膊肘這種容易破裂的地方,在裏麵打了厚厚的補丁,能穿的年頭久。
她把東西拿給李文花,小聲說:“東西不髒的。”
李文花動了動喉嚨:“你手藝這麽精湛,為什麽不去當繡娘?”
雲彩笑了一下:“我就是繡娘呀,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前陣子有個繡莊老板上吊自殺了,那就是我丈夫。”
李文花聽說過這事,李文苗擔憂了很久,晚上睡覺都要把倆人的手綁在一起。
“本來生活還過得去,結果鋪子一關門,還不上債了,欠債的威脅要拿我女兒抵債。我丈夫本來因為腿發病,為了治病欠了一大筆債,走動起來不方便,連賣苦力都沒法子。我一想,就出來賺錢吧,我一個女人還能怎麽賺錢?我丈夫知道後就自殺了。”
李文花眉頭一皺:“他覺得丟人?”
雲彩連忙擺手:“他不是嫌棄我,是他那雙腿不好,還得治,可不能再花錢了,得花錢把女兒贖回來。”
那天晚上雲彩就坐在火亢沿邊,看著丈夫一瘸一拐的費力氣在洗漱架子上掛了個白綾,蜷縮著腿,把自己吊死了。
那麽矮個架子,但凡他把腿伸開就死不了,他到死都蜷縮著腿。
人世間的人可真是各有各的苦法。
生不起病,賺不到錢,今天晚上睡覺前要想想第二天怎麽生活。
最可怕的是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能結束?
“啊——”
一聲慘叫從她們的屋裏傳出來。
李文花本來在做飯,聽見動靜出來查看,敲響了她們家的門,捏緊了葫蘆瓶。
姚四娘過來開門,神情病懨懨:“李姑娘,沒事兒,就是有人病了。”
她們搬進來的時候,好像就有一個女人身體不太好。
裏麵又傳出一聲慘叫,慘的痛不欲生。
李文花一把推開姚四娘闖了進去,隻見著房間裏被她們拉了好多簾子,可能是為了方便接客。
有一個簾子被拉開,生病的女人渾身潰爛,躺在中間,周圍好多女人七手八腳的摁著她,旁邊燒個火盆,裏麵燒著烙鐵。
雲彩拿著一把大剪子,用剪刀把得了花柳病的地方都撿剪掉。
那女人已經喊不出來了,已經被其他的女人用帕子捂住了嘴,隻能發出一聲聲猶如野獸般的嘶吼。
“你們在幹什麽?!”李文花震驚的看著她們,眼瞳瞬間放大。
姚四娘撿起了燒紅的烙鐵,“治病,她病了。”
先用剪刀把得了花柳病的部分剪掉,然後用燒紅的鐵烙燙,活生生“燙”女子下麵“治病”。
李文花沒看見治病,她看見了蠢觀念人吃人。她大聲地喊:“你別動你別燙她,你再動我就不客氣了!”
姚四娘像是看著不懂事的孩子:“不這麽做她就要死了,你覺得你是在救她,可我才是在救她。這世上除了她自己,誰也救不了她,想活下去就得這麽幹。”
那女人不再咬著手巾,虛弱的看著李文花。
李文花鬼使神差地問:“你想不想痛快的死?”
“不想,我想活下去。”女人哭得涕淚縱橫。
姚四娘又開始去燙了,女人疼得直翻白眼,渾身緊繃,慘叫也叫不出來,一個人怎麽能疼成那個樣子,那根本就是酷刑。
拜托,能不能結束著封建吃人的世界,建立起來人人平等的新社會。
這是一個沒有光的世界。
“啊!小芳沒氣兒了!”
那女人眼睛一翻,臉色青紫,沒挺過去,疼死了。
“我真的挺煩你們的,我不想再送一個又一個的人走了。我不知道那些殘害百姓、對慘劇無動於衷的人是怎麽做到的,反正我不行,我一看到有人死去,就痛苦的仿佛自己也要死掉了一樣。”李文花跌跌撞撞地出了屋。
是她太軟弱了嗎?
怎麽會這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