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爭不過命的。”
沈騙子早就已經知道了世事的殘酷。
他麵色沉重,拿著抹布,蹲在地上,撅著屁股擦花瓶的底部,要把陳年汙垢一點一點的清除下去。
李文花愛大掃除,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抓全家人當壯丁,包括裴月。
裴月負責把她的小玩具從車上一一搬到櫃子裏。
全家隻有裴為在嬰兒車裏,舒舒服服的享受著她的童年。
沈騙子試圖假裝自己隻要有二十六個月大,被裴淵明薅著後脖頸認清了現實,拿著抹布擦擦蹭蹭。
李文苗拎著水桶來回跑打水,路過沈騙子身邊,說:“姐夫連屋頂的灰都擦完了,你擦兩個花瓶怎麽這麽慢。”
沈騙子沉重地說:“苗苗,你知道嗎?這世上任何一種感情都抵抗不住繁瑣的家務,如果我有一天離家出走,那一定是家務消磨盡了我所有的靈氣。”
李文苗搖了搖頭:“可勞動是萬物的基礎,勞動者是支柱,支撐著文明與進步的結構和它那輝煌的穹隆。”
沈騙子震驚:“呼,苗苗,咱們兩個現在談話都要上升到這種高度嗎?”
李文苗聳了聳肩膀:“姐姐說的,姐姐還說,你以為你僅僅是在做家務嗎?不,這是人類向偉大文明邁進的重要一步。”
沈騙子雙手舉起來,像一隻小熊貓,“可我的確隻是在做家務呀。”
兩個人坐在一處,唉聲歎氣。
李文苗:“其實我也不想做家務,但我不敢違抗姐姐,你有那個膽子,你去申辯。”
沈騙子:“我不怕小花,但裴淵明是真揍人呀。”
李文苗計上心頭:“我把姐夫叫走,你趁機去撒嬌。”
沈騙子義正言辭:“這怎麽能是去撒嬌呢?她年紀比我小,我是去教育她!”
李文苗撇了撇嘴,但沒說什麽,兩個人分工合作。李文苗找了個借口,讓裴淵明幫讓她出去修木桶。
裴淵明穿著圍裙,圍裙上麵還繡著小花,他蹲下來檢查木桶,冷冷清清地看了李文苗一眼:“這是好的。”
李文苗理所當然:“當然是好的,我怎麽可能把好好的木桶弄壞了,然後讓姐夫來修修補補。”
裴淵明挑了挑眉:“那你叫我出來做什麽。”
李文苗:“姐夫,你真的喜歡打掃屋子嗎?”
裴淵明老神在在:“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李文苗問:“真心話?”
裴淵明歎了口氣:“當家作主的是她,你問我喜不喜歡有什麽用,反正她是不喜歡家裏有外人。”
李文苗擠眉弄眼:“騙子哥哥已經進去和姐姐交涉了,交涉成功,咱們不用幹活,交涉失敗,他挨罵。姐夫,你配合一點,晚點回去。”
裴淵明一笑:“我知道,你一跟我說木桶壞了,我就知道。你撒謊的時候眼珠子亂轉,要克製。”
李文苗:“記下了。”
妹妹和姐夫往門口一坐,曬曬太陽,樹木生長的綠油油,知了已經開始聲嘶力竭地鳴叫,石榴要開花了,女兒節要到了。
沈騙子往院裏瞅了瞅,李文花正在清洗床單被罩。
她讓裴淵明找了木匠,按著他的圖紙打造了一台洗衣機。
主要部件就是一隻圓木桶,桶內裝有一根帶有槳狀葉子的直軸,通過手動搖動和它相連的曲柄轉動軸來洗滌衣物。
沈騙子心想,變態,還研究輔助家務器材,一準是真的愛家務。
李文花一抬頭,視線把他撞了個正著,“你不去幹活,在那偷偷摸摸做賊似的幹什麽?”
沈騙子磨蹭著上前:“花呀,人的生命很短暫。”
李文花一瞅他那樣子,就知道他想說啥,皮笑肉不笑道:“如果你不做家務,我會讓你的生命更短暫。”
沈騙子哽住,麵露哀愁:“小花,為什麽就非得咱們收拾屋子?”
李文花:“我舉個例子,你把你偷藏的酒給我拿來。”
沈騙子摸不著頭緒,但還是乖巧的把酒抱來了。
“是小皇帝給我的賞賜,獎勵我陪他玩蛐蛐的。這瓶酒可有年頭了,至少六十年起,我要珍藏,把它當成傳傳傳——”
李文花直接將酒打開,倒進了活蝦碗裏,然後蓋上,說:“晚上可以吃醉蝦了。”
沈騙子快哭出來了:“我的傳家寶,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小花,我不會罷休的,我晚上睡覺都要躺你和裴淵明中間,除非你賠了我這瓶酒。”
李文花對他的威脅一點都不當回事,笑著說:“這個叫做沉沒成本,是指已發生、無法回收的成本支出,沉沒成本不是成本,它隻是你的不甘心,你無法釋懷,想從我身上撈回這瓶酒,那麽跟我糾纏的時間就會越長。同樣的道理,你在這個家身上浪費的時間越多,就越不能容忍這個家散,因為你付出了。希望所有人都和這個家不斷糾纏,我們所有人都在,才能組成這個家。”
沈騙子什麽都聽不進去,爆哭連連:“我的酒。”
李文花把拖把塞到他懷裏:“花瓶擦完了嗎?去把廊下木板清理一下。”
沈騙子傷心欲絕地離去。他越想越不甘心,都已經付出了一片酒的代價,還沒有擺脫打掃家務,這太不劃算了。他必須要把李文花弄出去,然後找婢女來府邸做打掃工作。
他在外頭轉了一圈,又轉又到了李文花眼前。
李文花瞅他:“還沒做夠?”
沈騙子摸了摸鼻子,思緒一轉,喜上眉梢,笑嘻嘻地說:“小花,明兒就是女兒節了,好些人家都在淮河上準備宴會,裴府收到了好多封帖子,你不去參加呀?”
“不去,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李文花斷然拒絕。
她就是個異類,和長安的女子格格不入。
那些女子看不上她,她也看不上那些女子,兩兩相厭,不去討那不痛快。
沈騙子:“你現在就是那個權貴,她們都要彎下腰來討好你了。”
李文花的命運和裴淵明息息相關,可以說是綁在了他身上。現在裴淵明能風生水起,李文花便水漲船高,已經可以洋洋得意的當起權貴了。
沈騙子慫恿道:“去吧,灞橋邊如煙翠柳,曲江池畔美麗樓台,應當去瞧瞧。而且崔峰回來了,你不想在他跟前揚眉吐氣嗎?”
李文花:“他怎麽回來了,他不是送郡王去封地嗎?我還以為他要住在封地。”
沈騙子:“還不是哀帝下葬把他鬧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