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這是長安的第一場雪,雪滿長安道。

長安不常下雪,一年也就兩三次。

今天的雪花格外的大,皚皚飛素雪,零零碎碎地撒落開來,輕飛急灑亂霏霏,落在沈騙子的身上,和鮮血融化到了一起。

裴淵明不敢看,他一生見過死人無數,早已看淡生死,卻不敢看一眼,生怕腿一軟就跑不動了。

剛才大家都說奢侈不美,小皇帝偷偷的屏退了眾人,眼下連個能用的奴婢都沒有。

李文苗扶著李文花下樓,臉上全是淚,哭哭啼啼地說:“姐姐不要去看,你還懷著孩子。”

李文花深吸一口氣:“必須要看,而且要看得仔細,剛才是怎麽回事,他為什麽三兩下就跌落下去?是地上滑嗎?”

小皇帝和趙履石追了下來,小皇帝說:“地上不滑,看見了,他捂著胸口,痛的彎腰,然後後退。”

李文苗:“是不是有人害他?他中毒了?”

趙履石抱著裴月,否認道:“皇宮內院不可能中毒,大家吃的都一般。”

李文花抹了一把臉上的淚,一字一句地說:“他活著有太醫來把脈,他死了有裴淵明解剖,是生是死都會有答案,不用著急。”

沈騙子動也不動的在地上,體表幾乎看不到多大的傷口,沒有腦漿崩裂,看來墜落撞地麵的一瞬間,最先接觸地麵的不是腦子。但從身下淌出來了好多鮮血,止不住的流,好像流幹了一樣。

望仙樓有四米高,四周種著梅花樹,沈騙子下落的時候砸下了一根梅花枝,也正是有梅花擋了下,緩衝了掉落的力量。

李文花將手搭在他的脈搏上,還有輕微的跳動,鼻息也尚存。她猛地吐出一口濁氣,腿一軟,跪在地上,大著肚子姿勢很受局限,調整了兩下才坐下。

“還有氣兒。”

“怎麽辦?把騙子哥哥抬回屋嗎?外麵太冷了,他身上都是雪!”李文苗無助地看著姐姐。

“別動他,怕有內傷,隻等著太醫過來。”李文花咬著牙,渾身都在哆嗦,高處墜樓,一怕傷到腦袋,二怕內髒損傷、破裂。表皮傷害可能不大,但是內髒受到擊撞而嚴重破裂,卻是常有的事情。

肝髒、脾髒等等,一旦破裂大出血,人就會因為過度失血而死亡,古代的醫術能否救回重傷的人,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沈騙子是她最重要的人之一。

他一動不動的躺在這,渾身是血,她快要瘋了,卻還不能瘋。

“沈騙子?沈丘!你能不能聽見?能不能應我一聲?你別睡呀,苗苗想跟你說話!”李文花一聲聲地叫著他。

他全無反應。

雪好冷呀,好大呀,風一個勁兒的往人脖領裏刮,遍體生寒。

今日是除夕,隻有兩位太醫當值,裴淵明把人都抓了過來,經過一番診脈包紮固定,最後才用單架抬進了屋。

太醫說:“病人多處骨折,高處掉落,撞地麵的一瞬間,骨骼所遭受的力,遠遠超過了骨骼的承受能力,渾身沒有好地方。”

李文花緊張地問:“內髒呢?”

太醫擰著眉頭說:“有輕微破損,沒法止血,就算卑職灌進去藥起效果,他也會在藥效起效果之前,鮮血流盡而亡。”

李文苗慘叫一聲,咬住了自己的手掌,咬的鮮血淋漓。

李文花捂住了通紅的眼睛,身體直哆嗦,冷靜,李文花!你爭點氣冷靜一下!你是穿越者,怎麽可能連最好的朋友都救不了!

她看著李文苗的血,忽然想到輸血。

“你們,玻璃,給我找玻璃。”李文花組織了下自己的語言,說:“找來玻璃,你們每一個人都往玻璃上放一點血,然後確定你們的血型,再確定沈騙子的血型,可以給他輸送相同的血,他往出吐,我們給他輸。我要玻璃,我要針,哪有針?國師那裏肯定有針!”

國師在西苑,那原本是陛下建造修行的道觀,他從前不來,如今沒走。

李文花直接衝了出去,裴淵明緊隨其後的跟了過去。

李文苗站起身,問小皇帝:“我姐姐要幹淨的玻璃,你能弄來了?”

小皇帝猛勁兒點頭:“能,趙履石,你去叫蘇有德準備,要宮裏最好的玻璃。”

趙履石:“是。”

“李文花,你走慢一點!地上都是雪,太滑了!”

“我慢一點,沈騙子死了怎麽辦?”李文花眼裏全是淚,豆粒大的淚珠往下滾,躺的臉頰上淚跡斑斑。

裴淵明將她抱了起來,一路小跑著,穩穩的抱到了西苑。

他一腳踹開了大門,一間一間的找人。

沈夏站起來:“你們幹什麽?”

“國師在何處?”李文花紅著眼睛問。

沈夏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抿了抿唇,回答道:“在伏天觀西殿煉丹。”

裴淵明拉著李文花便去了西殿,還沒進去就聞到一股沉香。

丹藥爐燒的很旺,灼熱的散發著熱浪。

國師身披黑袍,臉戴麵具,在丹爐前打坐。

李文花跌跌撞撞地上前,“你們做人工授精,肯定有醫療器械,給我,都給我,我要救人。你隻要給我,要什麽給什麽。”

國師淡淡地看著她:“沈秋,大限已至,是命,不需人救。”

李文花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抬手就給他了一巴掌,麵具是鐵的,她手打的生疼,憤怒中還帶著哭腔:“去你媽的大限已至,針呢?用來打針輸送的針呢?給我,把針給我,不然我就把你推到丹爐裏,活活燒死你!”

國師打量著她:“你可真不像秦三世。”

裴淵明將李文花拽起來,一言不發地打翻了瓷盤,用碎裂的瓷盤當做兵刃在國師的手上劃了一圈,鮮血濺在他的臉上,他這才開口說話:“把東西給我們。”

國師好似不知痛一般,沒什麽反應,“很多年前,我是不是見過你?”

裴淵明不說話,隻是挑開他的手筋腳筋,任由鮮血流竄。

讓人覺得可怕的是,國師一點都不掙紮,隻一味的看著裴淵明,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裴淵明幾乎要將他的肉割下來,皮拽下去,他都沒反應。

人怎麽能無知無覺到這種地步。

他是人嗎?

李文花不敢想,也他耗不起,還是整個殿裏麵搜尋,完全找不到針,但非常意外的找到了幾本書。

秦三世推行簡體字,但卻留了個心眼,沒有普及拚音和英文,他將這兩種東西當作暗語,穿插著用,土著絕對看不懂。

國師問:“你看得懂神靈留下來的書籍?”

李文花拿著這本書,一字一句地說:“如果這是神留下的書冊,那我就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