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長安是一條血路,索性到底是回來了。

皇帝回宮,以後宮嬪妃的名義將李文花留在宮中,她的妹妹、女兒就像是腰間拴著的小葫蘆,也跟著被留下了。

即使繞著圈,以嬪妃的名義將臣婦留下過夜也不合規矩,朝臣們不斷上奏彈劾,禦史台一改往日的消停,忽然振奮地工作了起來。

皇帝:“朕不合規矩的不止這一樁事,他們從前一直裝聾作啞,如今卻一反常態,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李文花端著藥碗,誠實地說:“因為他們認為您要死了。”

太醫們聯合診治,所起到的效果甚微,珍惜的奇珍異寶沒辦法修複腐朽的身軀,太醫院的動**被外麵捕捉到了。

皇帝笑著,語調淒涼落拓:“他們不肯錯過每個朕要將死的機會,或許這一次朕要隨了他們的願了。人生匆匆,稍縱即逝,像被狂風卷起的塵土一般,連皇帝的人生都短促與無常。人生無著啊。”

李文花不接話,隻是給他喂藥。

皇帝把頭扭開,避開了苦藥,“將死之人,是不必喝這麽苦的藥的。”

蘇有德滿麵慌張:“陛下,您千萬不要說這樣喪氣的話,沈夏已經去請國師了,國師回來了一定會有辦法。”

皇帝看著李文花,他的眼睛十分渾濁,沒有了那聲威嚴的服飾,就是個垂垂老矣的病人。

他問:“朕這一生都在期待他有辦法,他會有辦法嗎?”

李文花:“我不知道。”

皇帝又問:“那你有辦法嗎?”

李文花苦笑:“陛下,我隻是個平凡的普通人。”

皇帝搖頭道:“你並不普通,你身上有著特殊的靈魂,就像秦三世那樣。你放心,朕不會脅迫你威逼你,朕就隻是問一問你,能和朕討論這些事情的人也不多。”

李文花沉吟片刻,說:“我不是神仙,沒有永生的能力,也沒辦法給別人續命。”

皇帝道:“可天地是永恒的,永無終極,既然這世上是有永恒存在的,那人為什麽達不到呢?”

李文花:“人就是做不到,人生是極其短暫的,就象朝霞,絢爛奪目一時,轉瞬消逝。所以才會誕生出意義這個詞,在短暫的人生裏,珍惜生命,盡量活出自己的意義。”

皇帝說:“不。秦三世可以,根據史料記載,他最後也沒有死,而是化羽登仙了,九嶷繽兮並迎,靈之來兮如雲。”

李文花:“你有沒有想過古人好騙,記載下來,以訛傳訛,最終扭曲了事實的真相。就比如說聖人之母未婚踩個巨人的腳印就生孩子了,放現在大家肯定懷疑她婚前有私。”

皇帝嘖了嘖舌:“你真固執。”

李文花惡狠狠地想,現代被銷售忽悠買保健品的就是你這種老頭。

皇帝已經疲倦,喃喃道:“從朕生下來,獲得了性命,朕要捍衛性命,直到最後一刻。”

李文花覺得他很可悲,他就像是一具掙紮著想要從棺材裏爬出來的腐朽屍首。

強行不肯死去的人隻是在給活人添麻煩罷了。

李文花被扣留在宮,不能和裴淵明見麵,對外界一無所知,心情挺差的,但他還要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安撫妹妹和女兒。

雖然這兩個女孩心很大,似乎並不需要她的安慰。

李文苗滿宮亂鑽,即使特殊時候也沒有阻礙她的腳步,皇帝後宮的嬪妃雖然不多,但還是有七八名的,她已經成功的討了那些女人的歡心,早中晚飯都有了著落去處。

裴月與她正好相反,始終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外邊發生什麽都與她無關,拿著筆塗塗畫畫。

李文花在心裏不止一次的感歎,要是綜合一下就好了。

李文苗晚上回來的時候,小肚子吃的鼓,還帶回來一個消息:“姐姐,明兒中午你去禦花園芳華亭,姐夫在那個地方等你。”

李文花:“你怎麽和外邊聯係上的?”

李文苗:“宮裏有一位薛妃娘娘,他侄子在禁衛軍為胄曹參軍,通過他往出傳遞的信。”

李文花捏了捏她的小臉,震驚地說:“你是搞情報工作的嗎?”

李文苗疑惑:“啊?”

李文花感慨:“皇帝人品雖然不怎麽樣,但眼光應該很好,你說不得將來真是個幹大事的。”

李文苗:“搞情報工作嗎?”

李文花失笑。

第二日中午,李文花去了禦花園的芳華亭,果然和裴淵明見上了,短短幾日不見他便瘦了。

“你瘦了。”李文花眼眶發紅。

裴淵明將她摟在懷裏,“我也想說你瘦了,但你好像胖了。”

李文花臉圓了一圈,這種環境也沒耽誤她吃,她也很苦惱:“我連幹嘔都沒有,就是餓,皇帝的小廚房隨我擺弄,我一天能給自己做六頓飯。好幾個太醫都給我把脈,說我沒毛病,身體很健康,孩子也很好,這可能就是健康大勁兒了吧。”

裴淵明囑咐:“多走動走動,省得到時候不好生產。”

李文花問:“你還知道這個?”

裴淵明道:“我問沈騙子了。”

李文花摸著肚子,“局勢正亂,你的腦子不用擔心我,保護好你自己,我們就都平安。我想把月月領出來給你看,但皇帝派人看管的嚴實,我們兩個人隻能出來一個。除了出行不方便,一切都方便,我們在宮裏過得很好,長安就算變了天,雨也落不到我們身上。”

“你放心,長安不會變天的。”裴淵明撫摸著她的臉頰。

“裴大人對自己好有信心呀,看來崔宰和趙履石都不是你的對手。”李文花燦爛地笑著。她對他也有信心,裴大人所向披靡。

崔宰手持趙易,趙履石擁護張揚,眼下鬥的非常凶,畢竟陛下生病,屬於關鍵時刻。

本質上來說還是相王和安樂遺留下的問題,究竟誰來繼承皇位?

這是家產。尋常人家爭家產,無非就是動武傷人,恩情盡斷。皇家爭家產,輸的那一個要丟了命的,所以大家都會卯足了勁,先殺死對方。

裴淵明淡淡道:“我一念之間,還是能把控的。”

李文花在深宮,她還不知道,皇帝將虎符給了裴淵明,裴淵明已經控製了京中所有的兵力。

現在的局勢與其說哪一位登上皇位。不如說,裴淵明想讓誰登基。

他人能服眾,虎符能調兵遣將,此刻便是他謀反,亦是無人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