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頻繁地派人來預訂毛衣,向裴淵明請教排兵布陣,在這樣堅強的後盾下他的戰爭屢屢獲勝。

“照這種情況,杜爾就是新一代的突厥王了吧?”沈騙子問。

裴淵明搖了搖頭:“他隻能勝,不能全勝。草原太大了,如果打遊擊戰的話,他沒辦法不斷追擊,誅邪勢弱,但不會被完全剿滅,如果把硬碰硬改為遊擊戰的話,勝負還難以預料。”

沈騙子視線往外看:“大多數人沒有你對戰事的準確判斷,隻會看見杜爾占了上風,局勢將要穩定下來,所以草原上應該會出現一些商人了吧。”

這些行腳商人來自各個國家,都靠著穿梭在別的國度買賣東西而維持生計,高額的利潤讓他們鋌而走險的冒險。

在草原上遇見商人純粹是運氣,他們的運氣還不錯。

大雪停了的兩日後,兩匹馬拉著一個獸皮蓋著的拉車,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身著突厥服飾,做在前頭,手裏握著皮鞭,他嘴裏吆喝著:“商賈無市井之事則不比。”

裴淵明揮著手將人叫住,掀開他車上蓋著的獸皮,見車鬥好多大秦的東西,便讓拉朵叫來李文花,來挑挑揀揀看看有沒有什麽要買的。

什麽種子、茶葉、瓢、簸箕、鐵火著、砂鍋、磁盤碗,生活用品應有盡有。

李文花看得一樂,“這些我都要了,你那車裏麵還有些什麽東西,都搬出來給我看,有布嗎?”

“有,您瞧著,麻布、白經布、青素銀絲紗、白生絹、白麻、生絹、紅綾。隻不過這價格貴。”商人打量著李文花,“我看你這長相是秦人?這都是秦國的東西,但價格和在秦國可不一樣,畢竟是在草原。”

李文花:“你放心,我們這兒有上千匹的羊,你總不會一車的東西讓我用一千匹羊來買吧?”

“那不至於,您挑著。”這商人似乎也看出來這是位大主顧,趕緊麻利的將車上的東西都搬了下來,給李文花一一過目。

李文花:“還有麻線、白線,這也要了,到時候給你們補衣服用。棉花有點少,我也要了。還有筆?我不寫字,你們看看要不要?”

裴淵明撿起來看了看,是川毫筆,還有配套的連七紙,不算太好,但草原上不能挑剔,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兒,說:“我到時候教月月寫字。”

沈騙子拿起一個陶泥玩偶,遞給了李文苗,“順便也教一下苗苗,這孩子跟著大人走南闖北,當初學的那點知識估計都還給她先生了。”

李文苗自持是大人並不喜歡玩具,將陶泥玩偶塞給了月月,說:“才沒有,我學的都記得很清楚,我可以做月月的啟蒙老師。”

商人翻出來幾塊墨:“寫字就得研磨,還得再買個硯台,可惜我這沒硯台,您實在不行自個拿石頭砸一個吧。”

裴淵明:“也好。”

李文花挑東西挑得滿頭大汗,高興的不得了,“居然還有黑煤,這個也要了。”

商人問:“您要多少?”

李文花:“全都要。”

商人愣了愣:“黑煤全都要了?”

李文花:“你整車東西我都要了,都搬下來吧,我看看裏麵還有什麽。”

商人少見這麽豪爽的,價格都沒談攏,就要整車都包,他看向裴淵明,從裴淵明和李文花的對話就看得出來,這兩個人是一家的。

裴淵明:“聽她的。”

大家一起上車搬東西,搬下來了米麵、竹筷、鐵鍋、案板、切刀、錫燙酒壺。裏麵還有二斤糯米,一斤綠豆。

最後談價格,商人要價頗高,李文花都沒還嘴,要多少給多少。

商人笑著說:“像娘子這般做生意的好稀奇。”

李文花手一揮:“錢都無所謂,主要是有東西就好,你要是經常來我們這,給我捎帶一些我想要的東西,價格上絕對不會虧待了你。”

她之所以不還價,就是想要一個專門的快遞小哥。做生意這種事情得是兩邊人都覺得自己占了便宜,這生意才能做成。

商人到哪都是賣貨,但她可不一定能擁有經常來的外賣小哥。

從需求度上來說,還是她更緊迫。

商人說:“您放心,我以後肯定常來。”

裴淵明:“我聽您吆喝著‘商賈無市井之事則不比’,這一聽就是文化人,怎麽還經商了?”

商人笑了笑:“說來話長。”

沈騙子提議:“進屋喝杯茶吧,敘敘話,暖一暖身子。”

商人進屋烤火,李文花給他們煮了些茶。

裴淵明嚐了嚐,遺憾地說:“可惜水差。”

草原上的水不好,總是渾濁,微微發紅,泡出來的茶自然少甘甜。

商人:“泡茶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揀奶泉,石池漫流者上。這草原上能喝的茶便隻有奶茶了。”

裴淵明抬眸看他,“閣下很懂茶藝。”

商人:“說來慚愧,別看我這般潦倒,但我祖上還算文曲星高照,高祖官至雲南按察副使,甘肅行太仆卿。曾祖狀元及第,官至翰林院侍讀,詹事府左諭德。祖父進士出身,官至廣西參議。我父副榜出身,為魯藩右長史,我這樣的出身隻要長了雙眼睛多多少少還是會懂些的。”

李文花聽他報一連串的官職都愣住了,嘖嘖稱奇:“這祖上可真是顯赫,不過做商人也好,走南闖北,不被困在一處,祖國大好河山盡收眼裏。”

商人笑道:“說好也好,說差也差,我夫人曾說,‘妾身悔作商人婦,妾命當逢薄幸夫。別時隻說到東吳,三載餘,卻得廣州書’。”

沈騙子絞盡腦汁:“我對朝政不是很熟,按理說不該聽過,但我怎麽感覺你很熟悉。”

商人一拱手:“在下張代。”

沈騙子拍案而起:“是榜樣呀!我這一生不佩服王侯將相、不理會達官顯貴、獨獨佩服張先生。”

張代揮了揮手,“經不起這麽說,我少為紈絝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橘虐,書蠹詩魔,勞碌半生,皆為夢幻。”

沈騙子:“不能這麽講,您啊,就是神仙放在人間的一縷魂,人間喜樂,你要來瞧瞧;人間悲苦,你要來看看。人聲鼎沸、曲終人散,皆是人間。”

他一通彩虹屁吹下去,看得出很喜歡張代,神交已久。

裴淵明直接問:“為何沒有從政?”

沈騙子不滿:“從政有什麽好?政治多黑暗,哪比得上山水間。”

張代哈哈一笑:“人生不必封做萬戶侯,隻要能結識一下裴淵明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