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事情結束,李文花就病了一場。

她這個人有個毛病,精神緊繃的時候從來不敢生病,一旦事情都了結,那些被她以強大精神撐下去的毛病就都找回來了。

一開始她以為自己隻是疲乏,所以才會肌肉酸痛,想著躺一會兒就好了,結果打噴嚏,咳嗽,緊接著是高燒,渾身發冷。

李文苗最先發現了她的問題,趕緊跑出去找姐夫,“姐姐好像生病了!”

裴淵明一檢查,發現她高燒不退,在古代高燒不退是重疾。

他道:“苗苗你抱著孩子離遠點,去另一個氈帳,找兩個奴隸讓她們把飯做了。”

李文苗:“姐夫,你抱著孩子出去吧,我來照顧姐姐。”

裴淵明搖了搖頭,眼神堅定。

李文苗隻好聽他安排。

裴淵明拿了個幹淨帕子到積雪裏麵凍涼,拿回來放在李文花的額頭上,再把家裏所有的被子都抱了出來,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然後搬來一堆木柴,將她抱到火爐邊烤著。

李文花迷迷糊糊地說:“你別離我太近,會傳染的。”

裴淵明:“病傳染了就會走,你傳染給我,你的病就好了,我身體健壯,不怕的。”

李文花:“這是假的,不能信,裴大人你快出去。”

裴淵明在她額頭上親了親,說:“你睡一會。”

在這期間他不斷的換帕子,李文花沒有燒的更嚴重,但也沒有退燒。

在他征戰沙場的日子裏,不斷有人生病,沒有軍醫的情況下就喝烈酒,驅寒散熱。

他怕她承受不住,隻喂了一點馬奶酒,後半夜的時候,李文花嘔吐著全吐出來了,她一整天都沒吃下去什麽東西,吐出來的很幹淨,隻是一些酸水。

裴淵明用抹布擦幹淨,用雪洗幹淨了手,脫去外衣,用身體的熱度溫暖著她,看著燃燒的熱烈的柴火崩裂發出脆響,在寂靜的夜裏突然開口:“我一生殺人無數,要索命就來索我的命。”

火光烈焰的照著他,他坐在陰影裏,些許的光線照著他半個身子,神情忽明忽暗,大刀闊斧,橫刀立馬。刀子就在手邊,有這樣的將軍手在,神鬼勿擾。

李文花醒來過一次,嗓子啞的厲害:“渴……給我水。”

裴淵明立刻睜開眼睛,手臂向前伸就夠來了勺子,盛出了燒著的熱水進碗裏,他一個晚上都在燒木柴,保證氈帳裏的溫度高。

瓷碗裏的水吹了吹,能入口了,他才拿給李文花。

李文花貪婪地喝了一大口,逐漸有意識,說:“我沒事兒,你別擔心,人總要生病的,喝點熱水就好了。”

裴淵明:“會沒事。”

李文花:“我沒起床,你們吃的什麽呀?”

裴淵明:“不記得了。”

李文花:“沈騙子有沒有鬧呀?他很挑食的。”

裴淵明:“他沒吃飯,牽走了一匹牛,去找狼巫了。”

草原上能治病的就是狼巫,他們那治病的藥也最齊,沈騙子快牛加鞭去請沈春過來。杜爾怕他們跑了,隻給了一匹老弱的馬,外頭天寒地凍,還不敢牛好用。

“雪那麽大,他別被凍壞了。”

“你怎麽知道下雪了?”

“聽見了,氈帳外風聲不斷,雪花不住,嘈雜的聲音吵醒了我,我夢見咱們在鴛鴦鎮過春節的時候,那個時候鞭炮劈裏啪啦的響,我還說不喜歡轉瞬即逝的璀璨,你罵我矯情,果然有道理,如今相隔千裏,看不見那樣的璀璨了。”李文花歎息著。

裴淵明:“我沒罵你。”

李文花:“那就是我記錯了。”

裴淵明:“煙花很美,我會讓你看見的。”

後半夜的時候李文花又開始發燒,一直燒到了天亮,裴淵明整宿沒敢合眼睛。

早上他弄了些粥,強行喂她,中午的時候她又吐了,相當於連續兩天沒吃東西。

他束手無策,甚至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從軍而不是學醫。

一直到下午,沈騙子披星戴月的帶來了沈春,以及厚厚的藥箱。

“裴淵明,讓開讓開,我要救小花了。”沈騙子被雪淋得滿頭白發。

裴淵明一下子將他拽開,對沈春客客氣氣地說:“還勞煩仔細看我娘子。”

沈春低頭笑了笑,說:“我不懂醫術。”

沈騙子氣得眼冒金星:“裴淵明,你有眼無珠,我找她是去拿藥,會醫術的是我,她是自己硬跟來的。”

裴淵明這才放開了沈騙子,再不看沈春一眼。沈春是製作火雷的元凶,他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裴大人並非不通人情世故,隻是為了值得的人才低頭。

沈騙子把脈看病紮針開藥,一氣嗬成,藥放在小鍋裏吊起來一煮,苦澀彌漫,把李文花給熏醒了。

她說:“我不是說了嗎,屋裏不燒牛羊糞。”

沈騙子幽幽地說:“醒了就好,該吃藥了。”

裴淵明將一碗黑漆漆的藥端到她麵前。

李文花恍惚間覺得自己穿越成了武大郎,她哆哆嗦嗦地說:“金蓮,咱們夫妻一場……”

裴淵明古怪地皺眉:“你病暈了,我是裴大人,張嘴吃藥。”

李文花被連著喂了兩口藥,痛不欲生,一碗藥喝下去幾乎丟了半條命,虛弱地躺在被窩裏,眼睛四處看,“我好像看見兩個裴淵明了。”

“隻有一個,另一個是假的。”裴淵明拍著她的肩膀,“快睡吧。”

李文花:“好像哄月月。”

裴淵明擔心她會吐藥,沈騙子用針紮了兩個穴位,表示沒事。

沈春一直坐在旁邊瞧著,細細地端詳著李文花的臉。

裴淵明很煩,不動聲色地擋住。

大家守著她一個晚上,輪班去睡,出去找些東西吃。

天亮的時候,李文花醒了,還主動說餓了。

裴淵明趕緊讓人熬了一碗米粥,熬得特別碎。

李文花喝了兩口,憔悴地問:“我這兩天病了,你們都吃上飯了嗎?”

裴淵明:“吃上了。”

李文花:“那些奴隸吃上飯了嗎?”

裴淵明:“也都吃上飯了。”

沈春覺得有意思,問道:“你管他們做什麽?我聽說你殺羊肉給他們吃,你知道一頭羊能換幾個奴隸嗎?在草原上奴隸是最不值錢的。”

“我管他們做什麽?”李文花尚在病中,怨氣很重,“你覺得我是什麽人?”

沈春:“裴將軍的夫人。”

李文花:“我是裴將軍的夫人,除了這個身份,我叫李文花,是個草民,以前擺過地攤、開過飯館、當過婢女,最窮的時候連飯都吃不上,跑到人家門口求施舍,被人強行搶走娘和叔嬸兒的屍體。我和他們有什麽兩樣?過了兩天好日子就要忘本嗎?”

即使放到現代,她也不過是個本分的老百姓,日子過得好是因為時代的發展,國家強盛,社會繁榮。倘若是動輒打仗,畜養奴隸,她就是奴隸當中的一員。無產階級不相互幫助,難道還要讓他們這些貴族欺辱嗎?

沈春道:“看你的說話談吐,對於局勢的看法,不像平民。”

李文花自嘲地笑了笑:“什麽談吐?我懂個屁呀,我就是想過點好日子。”

裴淵明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說:“會有好日子的,別著急。”

李文花:“沈春,謝謝你給我拿藥,也別白來一趟,沈騙子,給你師姐送三套毛衣毛褲,這個冬天大家都暖一暖。”

沈騙子拿了三套毛衣給沈春,很自豪的露出自己的毛衣給她看,“我就穿這個,趟雪去找你都沒被凍死。”

沈春撫摸著毛衣厚度,說:“這是個好東西,很適合突厥的天氣。我在奴隸身上也看見了,這麽好的東西你給奴隸穿,想救他們嗎?你救不了他們的。”

“讓人過點人該過的日子,怎麽就成救了,我的行為很奇怪嗎?”

“很奇怪,他們隻是低賤的奴隸,你從他們身上得不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