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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分兵南下的兩萬餘兵馬,是京營南苑駐屯兵,簇擁著以太後梁氏、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陳信伯、魯王元鑒海等人為首的部分南遷王公大臣及後宮妃嬪,向南突圍。

這一路兵馬於十六日午後出台湖大營往西南而行,入夜在離雲崖山十餘裏、離燕京城南泰門近四十餘裏的張家集滯留——後半夜,滯留雲崖山北麓的難民,都能清楚的聽見大批騎兵疾行過境有如洪水肆虐的聲響,聽得人膽顫心寒。

按說最安全的就是老實留在成壽集,混雜在難民之中,但吳齊在拂曉之時,潛上雲崖山觀看戰情。陳定邦一瘸一拐的也跟著上來,恰看到在暗弱晨光裏仿佛黑色洪水似的東胡人騎兵集團掠過雲崖山南麓展開,像洪水,又像無情的狂沙一樣,往張家集方賂席卷而去。

虜騎趁夜奔襲而來,算上從薊州大營出發的時間,至少在路途上持續行軍十個時辰,而僅有少量休息時間。

東胡人根本就沒有稍作休息再進攻的打算,而是直接以追擊陣列在雲崖山之前的空闊地帶展開,借著越來越明亮的晨光,對滯留張家集一帶的南逃兵馬展開無情而堅決的攻擊。

“看山前展開的騎兵規模,怕有不下兩萬精騎,”陳定邦握緊拳頭,眼睛像惡狼似的盯著山前的戰場,說道,“應有一部精騎監視三河的陳芝虎——這麽說來,往東突圍去津海的京營軍與宣府軍暫時還沒有人理會,可能到接近津海外圍才會受到攔截。東虜是打算用騎兵主力先打垮這邊,才火速掉頭往東打——東虜這次要包圓啊!”

“恐怕就是如此!”吳齊說道。

雖說到後期東胡人共有六七萬騎兵進入燕南、冀東地區作戰,但要控製整個燕冀戰場掌握主動權,東胡人在逐漸依重新附漢軍打主力的同時,其騎兵也分散多處,後期集結在香河-薊州大營休整的騎兵主力也就三萬多人。扣除用於監視陳芝虎部的騎兵,東胡人在冀東能調用的騎兵主力,也就眼前這些了。

陳定邦與耿泉山原為陸敬嚴所依重的部將,從崇觀十年之後就長期跟隨在李卓身邊效用,眼力又怎麽可能會差?

其他不談,這次隻要能將陳定邦安全護送到淮東,就是一樁大收獲。

相比較東胡騎兵的迅疾如風、侵略如火以及要吞噬一切的野心,滯留張家集的這兩萬京營軍實在乏善可陳。

葉濟多鏑所率領、控製燕南縱深地區的兵力本身就有限,而其主要防禦對象是在平原集結的梁成衝部以及在清河集結的陶春部,能抽出來的攔截兵力相對有限。

南逃的這一部京營軍應該清楚其南逃路上,主要威脅不在前,而在後,應該重視防範從後路追襲來的東胡騎兵主力。臨時駐營,也應該要利用夏季河流水勢洶湧的特點,盡可能選擇較為深闊的河流渡到南岸作短暫停留,這樣就能避免東虜騎兵直接逼上來的打擊。

入夜後就在張家集停留的南逃京營軍,在往南突圍的第一夜就犯下致命的錯誤。雖說連夜搭設了浮橋,但除了兩千餘前鋒兵馬,近兩萬兵馬都滯留在衛河張家集段的北岸。

從雲崖山過去,十數裏地,除了兩條細小的河溝外,幾乎就沒有天然地形上的阻擋。大概在東胡騎兵的前哨過了雲崖山,京營軍才匆忙在後陣部署防禦,亂糟糟的將輜重車卸了騾馬,堆到陣後,防止東胡騎兵直接衝陣。

東胡騎兵的前鋒避開亂七八糟的車陣,分作兩隊繞到側翼尋找空隙打入,用弓箭無情的射殺京營軍將卒,以便能引起更大的混亂。

東胡騎兵也是以輕騎為主,多穿皮甲,但是超過兩萬人規模的騎兵軍團,必然也有甲騎的配製,人數還不少。

南逃京營軍在後側倉促形成的防禦陣在虜騎弓箭的射殺下,就混亂一片,東胡人臨時組織的一支千人規模的甲騎,就仿佛一記重錘,發動一次進攻,就立時將這支京營軍的陣列打塌掉一隻角。

南逃京營軍所組織的數次反擊都軟弱無用,給輕易的瓦解。日隅時分之前,兩萬多人規模的本陣就給東胡人打透。

由於時間有限,雖說架設了浮橋,但東胡人追上來到直接展開攻擊的時間很短。南逃王公大臣及後宮妃嬪的車輦,沒有足夠的時間從浮橋通過,撤到南岸去,更多的是給保護在本部的中間。當本陣給東胡騎兵直接打透,給保護在中間的車輦車駕,就像給竹竿子捅到的馬蜂窩,驚駭四逸,直接導致整個本陣的徹底崩潰,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南逃京營軍沒有在倉促接戰之初就崩潰,表現已經頗讓人意外了。本陣都給東胡人打透,主將帥旗給砍斷,給保護中間的南逃車輦車駕,引起徹底的混亂,結局就無法再改寫了。

恰如陳定邦戰前所料,東胡人還要集結兵力往東追擊,這邊主要是以擊潰為主。

南逃京營軍給打垮之後,東胡騎兵主力就開始退出戰場,往雲崖山南麓一帶收縮,僅留三多千騎兵繼續控製戰場、切割、追殲潰卒及南逃的王公大臣,南逃京營軍僅有三千餘人及部分王公大臣逃到南岸,及時斷掉浮橋。

無數潰卒給追殺,慌不擇路,給逼入水勢湍急的河流裏。身穿甲衣,入水即沉;無數人糾纏在一起,即便水性再好,也會給其他溺水者一起拖入河底。看著那些在河水裏掙紮的影子,陳定邦似乎能聽到他們絕望的嚎叫。

也有少數潰卒小股的堅持防禦;更多的潰卒,似乎醒悟到南逃無望,折向西北,往燕京方向或逃竄或突圍。更多的將卒拋掉兵甲,選擇向東胡人屈膝投降,仿佛剛給砍伐過的樹林,一排排像木樁似的跪在地上。

戰力懸殊太大,結局也無懸念可言,戰場上東胡騎兵左突右衝,朝廷投入無數錢糧所養的京營軍,卻是淒慘的在遭受屠殺或者不抵抗就投降,吳齊、陳定邦等人看了心裏都不好受。雖有三四千人逃出去,但從張家集出發,穿越燕南,有近五百裏的腳程,在這一區域,東胡有四萬餘步騎,最後能有幾個人成功南逃,還真不好說。

看到東胡人有派人過來控製雲崖山的跡象,吳齊、陳定邦等人也沒有敢繼續在山上停留,從小路退回北麓的成壽集,躲入茶鋪子的暗間。眼下隻能留在成壽集借流民作掩護,等候時機再離開燕冀,也絕了去三河聯絡陳芝虎的心思。

“李兵部給崇觀帝賜酒藥死的消息還是暫時瞞著陳芝虎為好,”吳齊找來陳定邦說道,“就算潛往三河還有空隙可鑽,但在南下道路幾乎給徹底封鎖的情形,陳芝虎知道真相後,會有什麽反應,很難預料——我們不能去三河冒這個險。”

陳定邦雖然沒有直接在陳芝虎手下為將,但同出東閩軍一係,對陳芝虎了解頗深。

局勢發展到這一步,陳芝虎很有可能將他們扣下來,直接投向東胡人。

這時候兵荒馬亂的,也無法派人去找狗犢子盧雄,想來盧雄要見到陳芝虎,差不多要等到三河一線的戰事有了結果之後。吳齊能預料等到三河戰事結束,是不是給陳芝虎知道李卓身死的真相,也許都不那麽重要。

***

在葉濟羅榮的奔襲下,南逃京營軍兩萬餘人,除少數人及時逃脫外,支撐不到半天時間,就告崩潰,傷亡及潰卒一時間盈野塞穀。

僅剩千餘守軍的台湖大營,於十七日夜開城投降。陳芝虎除了退入燕京城,南下的通道給封鎖得嚴嚴實實。

葉濟羅榮率所部騎兵主力在雲崖山南麓稍作休整,有小股騎兵進入雲崖山北麓,占領成壽集。在東胡人強大的武力麵前,地方士紳及流民選擇屈膝投降。緊接著,十八日,就在近千新附漢軍進入成壽集結營,東胡人開始控製燕京城外圍地區。

而在十七日夜,東胡人有一部騎兵從河間城趕來匯合。

葉濟羅榮雖然擔憂河間方向會露出空隙,讓更多的人逃出去,但他更需要集中更多的騎兵東進,到津海外圍去殲滅護送崇觀帝向東突圍的兵馬——在葉濟羅榮看來,這也是南朝此次突圍的主力兵馬,包括宣府軍以及忠於內廷、補給充足、兵甲優良的京營北園禁卒在內,加起來有四萬餘甲卒以及部分騎兵部隊,都能勉強稱得上精銳。

雖說汗王葉濟爾在津海集結有精騎萬餘、新附漢軍九萬餘,但新附漢軍戰力參差不齊。一旦給宣府軍與京營禁卒提前抵達津海外圍,而津海軍又從城裏奮力反攻出來,僅靠簡單的壕溝及胸牆,很難保證一定不出簍子。

隻要及時趕到津海外圍,與汗王匯合,將宣府軍及京營禁卒四萬餘主力殲滅,燕冀的形勢就差不多能確定下來了,有個別王公大臣逃去江寧,根本算不了什麽。

葉濟羅榮善用騎兵,崇觀九年秋冬之後的三五個月,葉濟羅榮率不到三萬人的騎兵,就將當時包括京營軍及三邊援軍在內十六七萬兵馬,都徹底的牽製在京畿諸縣範圍以內不敢出擊。

十七日夜從雲崖山南麓出發,經過近一天一夜的強行軍,葉濟羅榮率兩萬精騎於十八日入夜之前趕到津海外圍。宣府軍及京營禁卒,也僅比葉濟羅榮早兩個時辰進入津海,但給葉濟爾派兵攔截在潮河的北岸,渡不了寬不及二十丈的潮河,更談不上接近津海城。

葉濟爾使葉濟羅榮率來支援的騎兵在潮河南岸休整了一夜,於十九日,一麵放宣府軍、京營禁卒在潮河上搭設浮橋到南岸來進行會戰,一麵在潮河的上遊搭設棧橋,打算驅使騎兵渡到北岸攻擊南朝這部兵馬的側翼。

潮河會戰比想象中要輕鬆得多。

東逃兵馬分京營、宣府兩部,唯有渡過潮河打開津海外圍的缺口,逃入城裏去,才算逃劫生天。京營禁卒搭橋搶渡,與攔截的新附漢軍發生激戰,逐步在南岸擴大控製區域,打算將更多兵馬調到南岸參加之時,一支不願隨帝南遷的宣府軍,從左後翼直接脫離本陣,往西北方向逃出戰場。

雖然撤出的那隊宣府軍才有四五百人,但突然的變故,使得宣府軍側後露出致命的弱點,更使得全軍士氣大挫,成為潮河戰事潰敗的一個關鍵楔機。

葉濟爾的長子,多羅郡王葉濟白山在此時才率兩千精騎從上遊渡過潮河,等不得葉濟羅榮率主力騎兵渡河來,毅然率兩千騎兵撲上去,狠狠的咬住宣府軍的左後翼窮追猛打。

當時在北岸的宣府軍、京營禁卒差不多還有近三萬兵馬,卻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裏,給葉濟白山所率領的兩千精騎攪得稀巴爛,隨著東胡人渡河騎兵人數不斷的增加,北岸的戰事越發的沒有懸念……

搶先渡過潮河的數千京營禁卒,也方寸大亂,給攔截的新附漢軍抓住機會,一舉擊潰,無數人給逼入潮河淹死,屍體幾乎要將本就不寬敞的潮河堵住。

雖說宣府軍曾是朝廷最後掌握的幾支精銳之一,但到最後軍心渙散,已經沒有多少堅持作戰的意誌。突圍的命令來得太突然,普通的將卒都沒有心裏準備,幾乎都下意識的抵製遷都南撤。即使沒有逃卒成建製脫離本陣的事件發生,也根本無法依賴這麽一支軍隊打開東胡人在津海外圍的缺口。

黃錦年、林續文、高宗庭等人,就站在津海城北寨的城頭,看著東逃兵馬給東胡人徹底擊潰——這對津海守軍的士氣打擊,也非常的重,但是東逃兵馬根本不能渡過潮河、在南岸建立穩固的陣腳,這邊也根本就談不上出城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