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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吳梅久說盡了好話,韓載同意立時支付江東左軍一萬兩銀子的錢餉,林縛才換了笑臉,讓碼頭前的路口,讓韓載及隨行護兵踏上崇州的土地。
韓載自然也就沒有第一腳踏上崇州土地的興奮與得意洋洋,他臉色鐵青、神情陰鬱,看林縛的眼神似要將他活剮了生吞進肚子裏,他沒有想到林縛會如此驕橫,差點隨行的家當都給林縛劫了。
“縣裏條件簡陋,新城未築,縣衙也是借用山門禪院,自然也沒有辦法給韓大人準備專門的行轅。東麓山門有一處精舍別院,還算清靜,又與江東左軍駐營毗鄰,不虞受宵小打擾,原想將韓大人安置在那裏,沒想到韓大人隨扈眾多,如今看來那棟院子倒有些狹小了……”吳梅久說道,給韓載的臨時住處是李書義安排的,他當時也沒有想到太多,看到韓載初來,林縛就與他勢如水火,就覺得將韓載的住處安排在江東左軍駐營的邊上,就十分的不合適。
“你倒是會安排地方!”韓載冷冷一哼,卻又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他雖然帶了兩三百人來,但是起居行止離開地崇州縣地方的安排,他還是無計可施,心裏拚命的安慰自己,心說林縛與吳梅久如此折騰,便是要將自己趕出崇州去,一定要冷靜,一定不能讓林縛與吳梅久的奸計得逞……
一起到渡口來迎接的蕭百鳴說道:“就在山北,我家蕭都尉有棟私園子,小是小了些,勉強能住一二百人。韓大人若不嫌棄,可以暫住那裏,至於護衛方麵,軍山寨也能抽三五百人出來,照顧韓大人的起行居止……”
“那就麻煩蕭都監了……”韓載這才臉色稍緩。
吳梅久心裏暗暗叫苦,心想韓載大概誤以為自己刻意將他安排在方便給江東左軍監視的住處,看他的眼神,大概想將自己與林縛一起生剝掉。
林縛看到蕭百鳴與韓載親密有加,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他要將崇州童子案的真相公布於世,使陳恩澤、胡喬中、胡喬冠等人與家人團聚,為防止蕭濤遠狗急了跳牆投靠東海寇,眼下之計也隻有將蕭濤遠完全推到嶽冷秋那一邊去。
林縛朝趙勤民、顧嗣元等拱手笑道:“趙先生與少君路途辛苦了,想必韓大人也無需我給他接風洗塵了,山門裏備有薄酒,就犒勞趙先生與少君了……”林夢得、曹子昂、孫敬堂等人也都給趙勤民、顧嗣元等人行禮。
趙勤民與顧嗣元給林夢得、曹子昂、孫敬堂等人一一回禮。他也能猜到林縛在打什麽主意。江東左軍燕南勤王四戰四捷,殺傷擊潰數倍強敵,名震天下,寧海鎮水營雖編有六營,但不會給林縛看在眼裏,眼下隻是要防備著不能讓他們去投靠奢家,投靠東海寇去。
看到林縛在渡口如此毫不客氣的給韓載一個下馬威,趙勤民知道林縛算是真正的勢力已成,已經不再像河口時那般小心翼翼。不過話要說回來,林縛在河口時,也談不上小心翼翼,王學善、藩鼎、曲武陽哪個不是一時不察,折在他手裏?韓載以自己過來就能壓製林縛,當真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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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嗣元要從崇州借道去青州。
雖說從崇州走陸路,五百裏加急,換馬不換人,最快速度趕到青州也隻需要三天三夜的時間,但是顧悟塵讓顧嗣元帶了百十名扈從去青州,不是顧嗣元與趙晉兩個人單身匹馬過去。這麽多人,想要不掉隊的走陸路都趕到青州,沿途驛站也沒有提供那麽多馬替換馬力,趕到青州少說也是十天八天之後的事情了。
湯浩信年事已高,精力有限,這時候在山東又沒有多少可用、可信任的人。不能遂了張協算計,讓繁重的政事將湯浩信的身子拖垮,就必須盡快的將顧嗣元等人送到青州去,走海路是最好也是最快的選擇。
此時已是四月下旬,東南季風開始盛行,坐船出海兩天就能到膠州灣登岸,再騎馬走陸路到青州,前後隻需要四天多些的時間。
東南季風利於北行,長山島以東海域的黑水洋航線也是利於北行的,此時反而沒有南下的快速航行。
除了留在津海的四艘千石船參與在渤海海域內的運糧及護航外,林縛近期沒有打算派船北上;不過為了保住難得爭來的青州局勢,林縛還是抽出兩艘千石船來,當天下午就送顧嗣元、趙晉及百餘扈從北上;這兩艘千石船,林縛也加算用來加強津海那邊的海上力量。
顧嗣元離開後,趙勤民不用急著回江寧去。
不可否認,嶽冷秋畢竟有著江淮總督的名義,又手握重兵,江寧許多官員都倒向嶽冷秋,顧悟塵不能不說是處於絕對的劣勢。要怎樣扳回些主動,這裏麵文章要怎麽做,趙勤民還有很多事情與林縛商議。
再說林景中與孫文珮的婚事就約在二十三日——表麵上孫家是獲罪流徙的罪族,林景中與孫文珮在崇州舉辦的婚事,實際上是公開宣告孫家及西河會徹底融入江東左軍勢力之中——趙勤民代表顧悟塵前來,怎麽也要喝了這杯喜酒再回江寧去。
林縛這時候也無需遮遮掩掩,除了紫琅山頂囚禁奢家姑嫂的禪院外,暫時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隱瞞顧悟塵與趙勤民的,大大方方的讓趙勤民看到他在崇州所擁有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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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抽出兩艘千石船北上,林縛在崇州仍然擁有三艘五千石戰船、七艘千石戰船、八艘海鰍子船以及大量孫家帶來投靠林縛的私船。
孫家及西河會以漕運為生,有官府專門撥給的漕船來運輸漕糧,每年還以八分之一的比例添補漕船損耗。但是孫家及西河會以水為生,除了在江寧購地造屋建宅供會眾寄居外,最專注做的一件事情就添置船隻,發展水麵上的勢力。
四代近百年傳承,孫家及西河會手裏也積攢了好幾百艘私船,甚至有好些會眾就是以船為家、住在水上的船戶。
在西河會會產及孫家家產給嶽冷秋派人查封之前,差不多有近百艘私船及時轉移到集雲社名下,逃過官府的查封。轉移出來的這近百艘船,雖然多為一二百石甚至更小載量的木船,但是船體堅固,船形利於在水麵上快速穿行。
河幫之間也非一團和氣,再加江河湖海盜寇叢生,這些船隻本來就是孫家及西河會依靠來在水麵上爭強鬥勝、進行自保的利器,非常容易往戰船方向改造。
也不得不說趙姨娘有巾幗風範,做事果斷幹練,不拖泥帶水,又有決斷力,知道取舍。
林縛甚至無需再添置更多的船隻,憑借現有的船隻加以改造,就足以籌建一支在規模上能與寧海鎮水營相當的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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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強大的水營,必須有強大的後勤保障,在正式組建水營前,有能力修繕大型海船及建造中小型戰船的船塢是必要的。
西河會以水為生、以船為生,擁有大量船隻,除行船走水的行家裏手外,當然也擁有相當數量的精擅船舶修造的工匠。
當趙勤民看到林縛在西沙島組織起來的織造船帆的婦女就多達三四百人時,這才稍明白林縛為何會不惜擁兵進逼山東也要替西河會解危脫困了。
西河會擁有的不僅僅是那些隻會行船走水的泥腳子,一個傳承近百年的河幫,其實早就涉及到航運業的方方麵麵。
林縛甚至隻用從西河會裏抽調人手,就能組建一座造船工場,雖然規模遠遠不能跟江寧工部所屬的龍江船場相提並論,但也算得上相當完備了。
在給林景中、孫文珮籌備婚禮的同時,林縛也進一步明確了孫敬軒在崇州的職責便是籌建修造船場、船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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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勤民現在倒是好奇,林縛手裏到底抓著多少銀子。
黃昏時,趙勤民隨林縛爬上觀音灘小蠻河東岸圍樓的哨塔上遠眺。
西沙島還遠遠談不上改造完成,前期的主要工作也是安置流民。除了觀音灘的三座圍樓及沿小蠻河往島內輻射的四五十座圍攏屋之外,島上開墾出來的田地並不多,在東南方向,倒是種植了大片桑園。
“所謂三年桑枝,可以做老杖,十年桑枝,可以做馬鞭,十五年幹枝可以做弓材——平江府也多有人家植桑養蠶以織綿羅,但是總要數年之久才見功效,”趙勤民輕扶頷下胡須,說道,“西沙島這邊,似乎幾年之前,都是吃銀子的無底洞啊!”
實際上趙勤民對植桑養蠶也不甚熟悉,桑園不需要完全長成才出效益,隻要采葉不傷樹就能養蠶。另外,林縛在西沙島種植桑園,主要也不是為植桑養蠶、大興絲織。
織造要興,因為織造能容納大量的剩餘婦女勞動力,而布匹與米糧是生活兩大必需,但是林縛不會大肆發展會消耗大量人力、占據大量肥沃田地的絲織業,不會織造華麗的錦鍛去滿足上層名流的奢華需求。
林縛在西沙島要發展的也是棉麻織造,要是有可能,他甚至會打壓桑蠶絲織業,除了棉麻必需品外,應該將肥沃而且有限的田地組織起來生產糧食。
西沙島的情況特殊,土地貧瘠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自然災害嚴重。
“沒有辦法,植樹植草乃固沙防風防海潮之必需!”林縛知道趙勤民岔到這話題上,想知道他這邊的財力能支撐多久,他也樂意透一些底,湯浩信、顧悟塵現在的處境實際上十分艱難,這邊必須要給他們一些信心,林縛指著西沙島東南片,跟趙勤民解釋道,“詢問好些老人,也比對縣誌,差不多摸清夏秋台風登島以及海潮回灌的主要方向。所以現在集中人手趕在夏季風雨季之前,在東南片多植桑苗、灌木。說來也不怕你笑話,我們還專門用船裝運糞肥施於東南灘,就是想那片的蘆葦能長得更茂盛一些……”
“現在島上有三萬二三千人左右,”林縛將底細說給趙勤民聽,“開墾的田地還不足萬畝,搶種了小麥,再有一個多月就有收成,長勢勉強,能打七八千石糧食,聊勝於無。入夏後也許能多種近萬畝水稻,不過暫時還不能解釋食糧自給自足的難題,幸好崇州水產也豐,糧價也賤,勉強能夠應付……”
“三萬多人啊,”趙勤民知道林縛在西沙島陷匿了不少丁口,但也沒有想到這麽多。當初在島上安置流民時,這邊隻統計了兩千戶,隻有七千餘丁口,所以各方麵失去警惕,任林縛控製西沙島,崇州縣甚至同意將西沙島開墾荒地之事完全委托給集雲社,每年隻抽三千兩銀子的租稅。趙勤民心裏默算著,扣除掉這次遷來的西河會眾及家屬,林縛動了一下手腳,實際隻統計到三分之一不到的丁口,心裏想林縛做事還真是膽大妄為啊,又說道,“就算是最艱苦,少說每月也要往島上運一萬石米糧啊!你這邊也真不容易啊。”
“差不多比這個數略多些,是不容易!”林縛點點頭,“也不瞞你說,燕南諸戰,繳獲也算頗豐,販賣的口外駿馬外及繳獲物資折銀差不多也有二十五六萬兩。實際上,江東左軍從江寧倉促成軍到現在撫恤傷亡,有七個月的時間,支度累計也有二十五六萬兩。要不是能以戰養戰,江東左軍我個人是養不起的。要有積餘,也就是一開始大人替我從江寧工部討來的六萬兩銀子,還有就是朝廷撥給的賞功銀五萬兩,加上其他零碎所得,我現在手裏差不多有十四萬兩銀子的積餘。之前積攢的銀子,差不多都投在這島以及集雲社了。”
林縛也不可能完全將底細都透露給趙勤民知道,至少他將跟郝宗成私下交易首級所得的二十萬兩銀子瞞著沒說。還有林縛對江東左軍犧牲或立有軍功的將士,主要以配田的形式進行撫恤或獎賞。將島上新開墾的近萬畝田地分配下去,差不多也節約有近六萬兩銀子,林縛實際手頭有四十萬兩現銀。
“廣教寺裏的賊和尚個個肥頭大耳啊。”趙勤民意味深長的說道。
“這次剿了廣教寺,是得了一些,不過換了名頭都支借給崇州縣,我就準備拿這個要挾韓載呢,不能不給他下套……”林縛說道,“要是能順利討到錢,差不多能積下二十萬兩銀子。”
“嗬嗬,”趙勤民輕輕一笑,說道,“韓載不能阻止你在崇州做你想做的事情。”
林縛也是微微一笑,說道:“西沙島這邊投入太大,也的確是個無底洞,不過沒有辦法,這是根基之事,必需要做好的。不過最艱難的時候過去了,現在有個好處就是,正卒、輔兵領餉,差不多能支撐島上家人開支,就不需要再進行額外的賑濟……”
趙勤民瞠目結舌,以餉養家人,也就意味每戶都要抽一丁編為正卒或輔兵,全島三萬兩三千人,也說意味著林縛要將江東左軍的實際兵力維持在七八千人左右。
這麽一來,林縛是確實不用對西沙島流民進行額外的賑濟,但是養一支七八千人的兵馬,需要多大的財力才能支撐住?
李卓在東閩領軍時,主要是從江寧等府抽餉;趙勤民給王學善當幕僚多年,趙勤民知道維持一支精銳軍隊的消耗有多驚人。
林縛說江東左軍從倉促成軍到撫恤傷亡六七個月間用掉二十五六萬兩銀子,趙勤民一點都不吃驚。
就整個大越朝來說,林縛用掉二十五六萬兩銀子,取得如此輝煌的戰果,絕對是性價格最高的一戰。要知道整個東閩戰事,東南諸郡消耗糧餉折銀愈兩千萬兩,這還沒有計算戰事對地方的摧殘。
東虜破邊入寇,損失更是難以計數,僅僅破河堤、毀平原府河道,造成的直接損失就要越過千萬兩銀……
要是林縛以鎮軍標準來供糧發餉:正卒每月供糧一石、銀八錢,鞋服各兩套,兵器鎧甲五年輪換,普通武卒平均一年的消耗也在二十五兩銀子以上,八千卒一年就是二十萬兩銀。此外還要加上大量的駐營及戰具、騾馬、車乘、營造等費用,要維持江東左軍的戰力水平不下滑,一年沒有三十萬兩銀子打不住。
林縛從哪裏籌這麽多銀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