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日,李書義、朱艾二人也入江寧,林縛則正式將林庭立、林夢得、林續文、秦承祖、曹子昂、高宗庭、宋浮、孫尚望、王成服、孫敬軒等人召入公府商議成立在原戶部錢莊的基礎上成立殖商銀莊的事宜,他有意將此事作為邁向新格局最堅定的一步。

在退思堂裏,林縛一改以往主居中、臣分兩列而坐的議事格局,直接在大廳裏放置一張橢圓形長案,使眾人圍桌而坐議事。

這種形式上的改變,有益於議事、討論,雖與傳統不合,但淮東能崛起,跟將臣的務實風格有著直接的關係,倒沒有人提出異議來。

務實的精義在於實用主義,也正是這些年在林縛身邊聚集了一大群務實而有才幹的人,才使得淮東得以崛起、壯大到開創新朝的一個重要原因。

“論敘軍功及各地公田的厘定工作,也陸續進行得差不多了,”林縛坐在隨圓形長案的一頭,說道,“殖商銀莊也應該立即著手成立。新銀莊而名‘殖商’,想來各位都能從其中了解一二;殖者,興財生利也,殖貨、殖息之義也。四十萬將卒、五千將官的軍功之賞,並不是簡簡單單的說隻是這次要劃入殖商銀莊的一千兩百萬銀元本金;真正的軍功之賞,要從‘殖商’之義裏得來……”

關於殖商銀莊的成立,林縛與宋浮、高宗庭、林夢得、林續文他們討論了好幾個月,林縛真正的想法,宋浮、林夢得、林續文、高宗庭他們自然也是全部了然於心。

眼下中樞財政當然拿不出一千兩百萬銀元的真金白銀投入殖商銀莊,真正投入銀莊的是弋江、壽州、廬州、江寧、虞東、夷州等地總計達六百萬畝的公田。

新成立的殖商銀莊將在各地設立機構接管這些公田,將這些公田以低廉的價格出售或出租給無田或少數的佃戶、農戶,以此所收集本金,之後將大量的本金再轉投入造船業、海港建設、黑水洋及南洋船社,以支撐新興的工場業的發展以及對海外的貿易滲透跟擴張,以獲取厚利,再將這些厚利以錢息的形式分年放發給功勳將官,以此為真正的功賞。

殖商銀莊的發展以及功勳集團將來的得利規模與程度,是直接跟對海外市場的擴張及貿易滲透掛鉤。

也就是說殖商銀莊日後就站著新帝國的整個功勳集團,也就意味著林縛對海外進行擴張跟貿易滲透的新政思維,將是傳統勢力難以更改的。

目前,對海東、南洋的年貿易額,去年就超過兩千五百兩銀的規模,在各個環節差不多差不多近兩千萬兩銀之巨的厚利。

其中約計隻有七百萬兩銀通過各種渠道直接收歸軍司,計入中樞財政,以支撐當前的戰事。更多的、將近一千二三百萬兩銀的巨利,則通過各個環節,在以東陽鄉黨、海商集團以及江淮商紳為代表的諸多新興的工場主、工礦主以及把持傳統生絲、茶布、瓷器、製糖等業勢力之間分配——

以林氏、宋氏、顧氏、周氏、陳氏為代表的東陽鄉黨、海商集團以及江淮商紳,恰恰是淮東當前雄厚財政及強勢權力的基礎,他們與傳統的依附土地而食利的階層,已經有著迥然不同的區別。

以林氏為例,雖說林縛個人名下有著疆域廣闊的私邑,但林氏傳統所擁有的土地,實際上從津海大撤退開始,就逐步的轉為經營新業的資本,投入船場、鐵場、煤場、織場及錢莊等新興行業裏來。

這其中,包括林氏在上林裏經營數代所積累了逾二十萬畝糧田,以及在燕南戰事之後在津海鯨吞的十數萬畝糧田,前後在林庭立、林續文、林續祿、林夢得等人的名義之下,向淮東錢莊、船場等業投入超過三百萬兩銀的真金實銀。

數年來,利潤相滾,林氏計得總資產超過一千萬銀元。

林氏此時不僅在政治上獲得第一家族的地位,在經濟上也是根基堅固以確保第一家族的地位。

林縛治淮東十年,林氏實質從根本上已經從傳統的半依附土地、半依附商貿而食利的商紳勢力轉化為依附新興工場及商貿食利的較為純粹的資本勢力。

當然新朝隨時都能成立,一旦正式立朝,林縛登基,天下的土地自然在名義上都將歸林氏及整個功勳集團所有,所以沒有一個有力的手段跟措施,很難阻止整個群體往舊路上走。

所謂更有力的手段及措施,不是強按住林氏及功勳集團的頭,而是要以新格局的巨大利益將他們牽牽的吸引住。

而所謂的新格局,無非就是統一的內地市場以及更加龐大的海外殖商市場所帶來的商業革命,而唯有持續創新的新技術及新興工礦業所生出來的豐富物資,才能源源不斷的從統一的內地市場及海外殖商市場獲取遠超地租之利的超額利潤。

當然,眼下對海外市場進行貿易滲透所得的利潤,都給以林、宋、周、陳等家族為首的東陽鄉黨、海商集團以及江淮商紳等勢力得去;設立殖商銀莊,就是要讓為新帝國創立而流血犧牲的功勳集團參與出來。

林氏諸人以及宋浮等人也清楚,他們必須要讓出一部分利益,叫有功將卒,特別是替林縛掌握軍隊的高級將領們分享,甚至殖商銀莊籌立前期所需的一百萬銀元本金,還要淮東錢莊支借,不占用中樞的預算。

就眼下對海東及南洋的貿易規模,真正要將代表功勳集團利益的殖商銀莊一千兩百萬銀元的本金投進去,每年少說能分得三百萬銀元的利潤。

傳統上,元越每年對宗室及勳戚的供養及封賞,每年也就這個規模。

這些都是林縛與淮東一幹核心將臣,反複討論數月以來,所得出的未來公府治政的核心政策。

林縛調孫尚望、王成服、李書義及朱艾等人進江寧,不是說要立即取代誰。

公府治政將涉及到帝國的方方麵麵,在核心策略製定後,將衍生出許多極為重要的新興職務。這些新興的重要職務,則將主要起用孫尚望、王成服、李書義及朱艾等人。

林縛暫時不會消弱林夢得等一幹老臣的權勢跟地位,而是要在將來數年、十數年,使中樞的權力結構完成平緩的過渡,這也是大家所樂意看到的局麵。

“我考慮了許久,與宋公、夢得也反複討論,決定讓成服主持殖商銀莊,”林縛敲著桌子,看向王成服,說道,“你肩上的壓力不輕啊。殖商銀莊諸事未興,我建議支度使司給予五年的免稅期,過了此限,就要與淮東錢莊一視同仁。”

殖商銀莊的掌門人,是一個絕對不亞於支度副使的重要職務,林縛將起用王成服執掌之,還將加參知政事、支度副使銜,與此時主持淮東錢莊的周廣南看齊。

“成服定不負主公所托……”王成服說道。

“與我可無關係,”林縛開玩笑道,“五千有功將官的福利都寄托在你身上,你要把這事辦砸了,軍部的大小將領自然會撕了你……”

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殖商銀莊既然林縛奠定新格局的堅定一步,也是林縛給淮東有功將領的封賞,王成服幹砸了,想叫他難看的自然是大有人在,也都是王成服不敢輕易得罪的淮東將帥。

林縛又說道:“黑水洋船社,我打算一分為二,正式成立南洋船社,專門負責對南洋及安南地區的貿易滲透、擴張以及商民船的海航保險等事務。分拆後的黑水洋船社由周廣東執掌,則專門負責向海東地區的貿易滲透及控製以及商民船的海航保險等事務。濟州島及東州羈縻都督府官員及駐軍將官分別向樞密院、軍事參謀部負責,商事則向黑水洋船社負責,南洋船社也照例……”

林縛此舉,實際是將對海東及南洋地區的貿易特權,直接授給黑水洋及南洋船社兩家,並以這兩家半官方半民辦性質的船社,協助管理海外的殖民事務,以此減少中樞對海外貿易、殖民的直接投入;而中樞對外海貿易及殖民的巨額收益,也將直接向這兩家船社收取。

黑水洋船社此時共有一百二十六家持股人,除傳統的海商集團外,還包括林、宋、陳等家及早期有眼光而投入資金的東陽鄉黨;分拆出來的南洋船社自然也是照例創建,殖商銀莊、淮東錢莊都會直接投入巨資持股。

而就眼前發掌握的情況,南洋地區的貿易潛力將是海東地區兩到三倍,眼下遠沒有得到充分的發掘。孫尚望執掌南洋船社,必然權柄巨大,船社之下還將在海外地區成立武裝船隊,以保證貿易的正常經進,甚至有必要時可以向中樞請調南洋水師出海作戰,以武力打開南洋及安南地區的貿易大門。

林縛實際上,也是要形成以淮東錢莊、殖商銀莊、黑水洋船社以及南洋船社四家為首、對海外進行貿易滲透及擴張的格局。也唯有對廣闊的海外市場進行長期而持續的貿易滲透,才能給江淮地區初興的場礦諸業發展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及足夠的資本積累。

“公府會議也必須要盡快形成定製,”林縛說道,“淮東能有當前的格局,還要將這個格局長久的維持下去,並得到進一步的開創,除我之外,與各家、各方麵齊心協力有著不可分隔的關係。所以,公府會議不是簡單的、論資排輩的場所,而是各家、各方麵進行磋商的場所。眼下,林氏出八人、軍事參謀部出八人、樞密院出八人參議,淮東錢莊、殖商銀莊,南洋船社、黑水洋船社各出一人參與議事。另外,直接設立與翰林院平行的大匠師院不大現實,我有意先在國公府之下先設立崇學館,我自領崇學館大學士,另設大學士三人、學士二十四人,以獎賞對創新匠術、興盛雜學有大功績的諸人;除我之外,崇學館大學士三人天然為公府會議參議事,你們看這麽安排可好?”

淮東得以崛起,並最終形成公府治政的格局,與林氏、戰力強盛的淮東軍、軍司即現在樞密院諸重臣及背後的支撐勢力,以及淮東錢莊、黑水洋船,以及林縛興雜學匠術而為此做出卓越貢獻的、以葛福、葛司虞、孫打爐、薑嶽等人為代表的匠工群體都有著直接而密切的關係。

新帝國的創立,權力自然也要在這些勢力之間進行分配——這恰恰也能將為淮東崛起而做出卓越貢獻的文臣武將核心人物都囊括進去。

崇學館隻是名譽機構,崇學館大學士實際上也將是淮東掌握工造部門的核心人物,真正的權力架構則是在崇國公府之下所設的公府會議、軍事參謀部、樞密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