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城,福威鏢局,林平之居住的小院。

林平之一大早就倚立在門欄上,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刻苦地練劍,而是蹙眉望著外麵的綿綿細雨,不安地想著心事。

南方的十一月份,天氣已經開始變得寒冷了,特別是一場冬雨後,氣溫更是驟降,不久之後,便會路有凍死骨、猶是思歸夢裏人。

起床之後,就發現外麵下著淅瀝的小雨,林平之隻覺得心裏煩躁無比,想著心中裝著的人生大事,想著這不早不晚來臨的冬雨,便更加地不安。隻是一想到師姐的羞澀笑容,心中又湧出一股勇氣,催促著他必須去麵對。

對於師姐,初見時,不過是驚豔於她的美麗以及之後救命之恩的感激,後來被木高峰、餘滄海輪番折磨,又經曆了父母的慘死,意外地拜在師父門下後,林平之的心裏便多了一份心思。

意外地博得她的好感後,便使出渾身解數,討得她的歡心。在那之後,大師兄的閉門思過更是給了他機會,朝夕相處之下,師姐更加認同了他這個玩伴。

人,總是害怕被拿來對比的,就像他與大師兄那樣。對於師姐來說,不是大師兄不夠好,而是兩個人之間太熟悉了,熟悉的沒有了風景,熟悉得產生了愛情卻不自知,隻以為那是一種依賴之情。其實,相互依賴,才是真正能夠長久的愛情。

乘著師姐負氣的機會,自己刻意地引導,竟然真的讓她相信她與大師兄之間有的隻是兄妹之情。後麵的發展更是陰差陽錯,師姐與大師兄之間不斷地誤解,兩人漸行漸遠。其實,那又何嚐不是因為太在乎對方才有的表現呢!

不斷地誤解,不斷地疏遠,自己又很好地把握了機會,終於成功地在師姐的心裏占據了有利的位置。想到逃亡日子裏的那些時光,林平之發出了內心的微笑,雖然有功利成分在內,卻也是真的喜歡上了師姐。

如果不是因為向陽老宅裏的一場意外,或許兩個人便會結婚、生子,或許會去青城山報仇,或許不會,那都將是很遙遠的事情。可是,向陽老宅裏的一場噩夢,將他驚醒,雖然不知道師姐到底經曆了什麽,但是會在被點穴的情況下暈過去,定然不是什麽好事情,再加上後麵師父、師娘的對話,每一次回想起來,心都是一陣抽搐,如果他會絕世武功,如果......。

現在,家傳的辟邪劍譜就躺在懷裏,隻要他願意,不用過多久,他就會成為江湖中頂尖的高手,因為兄長說過,辟邪劍譜就是速成的法子,能夠被劍法高明的兄長看在眼裏的劍譜,又能夠差到哪去,如果修煉了,或許不久就能親自將餘滄海斬於劍下。

想到這裏,林平之就是一陣熱血沸騰。隻是他還必須忍耐,還必須要為林家留下子嗣,雖然那樣會對師姐造成傷害,但也隻能在今後彌補,不叫她再受半點委屈。

如果、如果不成功,他真的不敢再想下去,隻希望一切都能順利,否則......。

“林師弟,原來你在這裏,怎麽沒有去練劍?”一個聲音傳來,將林平之從遐想中驚醒。看著撐傘走過來的勞德諾,雨珠順著傘骨無聲息地滑落,他隻覺得這個世界好遠,是那麽的不真實,似乎每個人都活在麵具之中。甩甩頭,將那些莫名其妙的念頭從腦海中驅逐出去,林平之微笑著說:“是二師兄啊,平之早上起來時有些不舒服,所以就沒有去練劍。”

勞德諾關心地問:“要不要去請醫生?”

搖了搖頭,林平之道:“不礙事,可能是看到外麵的雨,想起了從前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快樂,情緒有些低落,便想要偷懶一次了。”

勞德諾道:“師弟節哀,人死不能複生,凡事想開些好,不過,你就是太用功,偶爾偷懶也沒有什麽的。”

林平之點點頭。勞德諾又道:“你看我,忘記了正事,師娘叫我過來喊你去吃飯。”

“好的,二師兄稍等。”答應之後,林平之回身取出一把雨傘,便隨同勞德諾前往大堂。

大堂之內,華山眾人已經落座,林平之急忙上前行禮:“師父、師娘、諸位師兄、師姐。”

“嗯”,嶽不群點頭回應,寧中則招呼道:“平之,快來吃飯。”

待林平之坐好後,嶽靈珊連忙問道:“小林子,早上怎麽不過來練劍?”

見師父、師娘也望著自己,林平之解釋道:“弟子早上有些不舒服,就沒有過來了。”

“哦,你病了?”嶽靈珊關心地問。

林平之搖搖頭,看著師父的漠不關心,心中愈發地不安。

“好了,吃飯吧。”嶽不群開口說道。眾人便不再說話,隻顧去埋頭吃飯,生怕觸怒了他。寧中則見眾人靜若寒蟬,隻覺得心中一陣悲哀,丈夫雖然一直嚴格要求弟子,不允許弟子在飯桌上說話,但是有珊兒打岔,再加上衝兒、六猴兒都是不守規矩的主,吃飯的時候還是能夠聽到些歡聲笑語,哪裏會像現在這樣沉悶,六猴兒死了,衝兒走了,就連珊兒也不敢多話,寧中則深深地歎息一聲。

每一次吃飯,林平之都是最先放下碗筷的,這一次也不例外,見他在等著,眾人也不意外,隻有他自己才明白心中的緊張。待嶽不群最後一個放下碗筷,接過嶽靈珊遞去的茶杯後,林平之緊張地望著他。

“平之,你有話要說嗎?”寧中則見他扭捏不安的樣子,出聲問道。

“師父、師娘,我......”林平之更是緊張,手心都在冒汗。

嶽不群不耐地說:“有話就快說,別吞吞吐吐的。”

“是,我”,林平之一狠心,跪在地上,快速說道:“我想請師父、師娘做主,將師姐嫁給我。”

“哎呀,小林子你作死了。”嶽靈珊大羞,萬料不到他會突然說出這些話來,就要前去收拾林平之,卻瞥見師兄們的目光都在她與林平之之間遊移,臉龐立時漲得通紅,連忙躲到寧中則背後,扯著她的胳膊撒嬌著說:“娘,你看,小林子和師兄們都欺負我。”

寧中則拍打著她的胳膊,一會看看林平之,一會有看看女兒,或許是想到了令狐衝,深深地歎息著,轉而又點點頭,向嶽不群望去。

林平之雖然跪在地上,但是眼睛一直望著嶽不群、寧中則兩人,見寧中則點頭,心中一喜,知道事情成功了一半,他知道對於師娘的意見,師父都會尊重的,再加上師姐本人同意,料想師父也不會為難。卻不想,在林平之的注視下,嶽不群的臉色越來越嚴肅,再也看不到丁點笑容,連半點偽裝都沒有。林平之心裏咯噔一下,暗道要壞,臉色瞬間變得死白,但還是有幾分期盼,就那麽等待著嶽不群的宣判,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寧中則疑惑地看著丈夫,又望了望欣喜的女兒以及額頭冒著冷汗的林平之,出聲問道:“師兄,我也覺得平之和珊兒很是般配,況且他們的關係又一直都是那麽好,你看,是不是成全他們兩個?”

“這個、這個”,嶽不群遲疑著說,“我原本是同意的。”

聽到他這麽一說,林平之低下頭,發白的臉色已經轉變成黑色,緊緊地咬著牙關,等待他的‘但是’,他雖然是一言不發,卻需要雙手的支撐才能直起身來。在這件事上,其它華山弟子都沒有話語權,隻得安靜地聽著,雖然他們都替大師兄不值,但是小師妹與小師弟的交往,他們平日也看在眼裏,知道不可改變,也隻能祝福他們,都希望師父能夠快點答應。嶽靈珊也感覺到了氣氛不對,緊張地望著她爹。

嶽不群不急不緩地說:“但是,靈珊年歲還小,不必急著出嫁,而且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華山派正處在最危難的時候,實在不宜在這個時候操辦婚事。”

“這......”寧中則很是為難,丈夫的話雖然不錯,但是多少有些強詞奪理,但是既然丈夫有了決定,她也不願在弟子麵前駁了他的麵子。

“爹,你怎麽能這樣!”嶽靈珊急切地說,已經是有了哭聲。

“胡鬧。”嶽不群大聲嗬斥道,“女兒家不知羞,還不快點下去。”

“嗚......”嶽靈珊掩麵而泣,飛奔著跑進後院。寧中則原本想要追出去,但是看到跪在地上的林平之,最終選擇了放棄,對著勞德諾吩咐道:“德諾,你去看著珊兒,別讓她做傻事。”

“是,弟子這就去。”勞德諾答應一聲向後院走去。

地上的林平之一直在瑟瑟發抖,聽到嶽不群說‘不必急著出嫁’時,他隻覺得腦中‘嗡’的一聲炸響,整個世界都開始天旋地轉,整個人瞬間崩潰,望著嶽不群的嘴巴在一翕一動,卻聽不進半個字句,對於後麵嶽靈珊傷心離去也是毫無反應。

嶽不群兀自說著:“再則,林氏夫婦新喪,實不宜在這個時候給平之辦喜事。”

寧中則張了張嘴,卻無話可說,隻是,民間雖有守孝三年的說法,但是武林中卻並沒有這等忌諱,不過真要計較起來,也無從反駁,隻能點頭。

輕蔑地看了地上的林平之一眼,嶽不群道:“平之,不如再等兩年,如何?”說完之後,卻見林平之毫無反應,心中惱怒,大聲問道:“平之,你覺得如何?”

寧中則看出了林平之的狀態不對,連忙走到他身邊,喊道:“平之,平之,平之。”連喊三聲,卻不見他的應答,便在他肩膀上輕輕推了一把。

林平之一個激靈,錯愕地望著寧中則,問道:“師娘?”

“平之,你怎麽了,你師父問你話呢,怎麽不回答?”寧中則問道。

林平之茫然地望著她,顯然是沒有聽到嶽不群的問話。

寧中則隻得將丈夫的話又問了一遍,臉色蒼白得可怕的林平之並不看嶽不群一眼,輕聲說:“師父說得有理,弟子定當遵從。”

“嗯,你不反對就好,你先起來吧。”嶽不群滿意地點點頭。

在寧中則的攙扶下,林平之直起略微發麻的雙腿,躬身道:“師父、師娘,弟子身體有些不舒服,就先告退了。”

“嗯,你下去吧。”嶽不群冷聲說道。

再行一禮,林平之轉身出去,在經過門欄的時候,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勉強穩住身形,步履闌珊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