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站著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子,一身青色長袍,頭戴文士巾,一手挎了個裝滿青菜的竹籃,臉上的笑意客氣而溫和。
他就是小寶的先生倪元生。
慕容淩笑著上前幫他去拿菜籃:“夫子這麽早就去買菜啊,很新鮮呀。”
“等會學生都來了,中午有些路遠不便回家的就在這裏休息,我得照看著,萬一孩子磕著碰著,他們爹娘會心疼的。”倪元生解釋道。
“夫子真是個好心人。”慕容淩把菜籃拎到廊下,回頭看到紫蘇還站在原地發呆,這是怎麽了?剛才還好好的,之前不是一直想來見見夫子嗎?怎麽見著人了連個招呼都不打?
倪元生也覺得有些納悶,這個女子看起來很正常啊,他打招呼不回禮也就罷了,怎麽看起來不大高興?
“慕容公子,你看我這兒是不是有什麽東西犯了娘子的忌諱,她生氣了?”倪元生也誤會了慕容淩和紫蘇的關係。
可惡的是慕容淩居然也不解釋,隻是奇怪地說:“不是,也許是我怎麽就得罪他了?夫子,你去忙,我哄哄她,一會就好了。”
倪元生點點頭,禮貌地對紫蘇示意了一下,也不知道她看不看得見?他不要失禮就好。
倪元生走開了,慕容淩走到紫蘇麵前,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紫蘇回神轉頭看看小寶在一旁正和一些孩子玩的高興,說道:“走吧。”
慕容淩更加覺得紫蘇不對了,伸手從她手裏拿過小籃子,那裏麵是為小寶準備的午飯。
他將籃子交給掃地的老仆,囑咐到時候熱好給小寶吃,轉身回來,看到紫蘇有些悶悶不樂地往大門口走去,忙趕上前:“你怎麽了?”
“沒有。”紫蘇搖搖頭。
“明明就是不高興了都不說,當我是外人。”慕容淩原先以為紫蘇和倪元生認識,可是看兩人的表情又不像有什麽關係,但紫蘇分明是因為倪元生觸動了什麽。
兩人來到集市上,慕容淩見有些菜新鮮,準備帶回去,紫蘇也不象往常那樣與人討價還價就在一旁悶聲不語。
慕容淩將手中的菜一丟,拉了紫蘇就跑。
“你幹什麽?”紫蘇驚叫起來。
“叫你不理人。”慕容淩將紫蘇連拖帶拉地,這會兒他的臉色比紫蘇還難看了,等她發現他已經將她拉到了附近的小石橋上,有些慌神了。
“我又沒有得罪你,放開,手疼。”紫蘇掙紮道。
“我也沒有得罪你。早上好好的,忽然就做臉色,問你話也不說,象掉了魂似地。”慕容淩皺眉道。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別那麽多事。”紫蘇還是不想回答。
“那麽說你從來沒有拿我當自己人是不是?我就隻是你的債主。”
“還是小寶的哥哥。”紫蘇囁嚅道。
慕容淩一甩紫蘇的手:“好,原來我跟你隻是這樣隔著那麽遠的關係,什麽都算不上,那我——”
你不當我是自己人,那麽我走好了,慕容淩接下去的台詞本該是這樣地,然後紫蘇自我反省,發現這個男人還是蠻有用的,其實他們之間的關係也不是隔著那麽遠地,說起來不還是母子嗎?
以上當然不是慕容淩所想的,他隻是想紫蘇能夠不要當他是個路人甲乙丙丁,有什麽事情不要憋在心裏。就算不相信他的能力,至少大家相處了這麽久——其實還沒有一個月,但是他認為已經很了解紫蘇了,她至少該相信他,說說怎麽回事吧。
可是事情沒有按照狗血的慣例發展,因為慕容淩看著不壯碩,好歹他也是個男人,紫蘇從身體上來說也不是個厚實的女人,何況是在慕容淩生氣之下,這個力氣就沒想著怎麽把握,於是這麽一甩,紫蘇一個踉蹌就往橋下紮去。
紫蘇一聲驚叫,雙手胡亂揮舞,慕容淩一看,趕緊伸手去拉,還真抓住了紫蘇的手腕。可他心急力大,這麽一帶,又將紫蘇拋向了另一側水麵,紫蘇自然是本能地抓住了東西不鬆手,慣性使然,後果就是……“撲通通”兩聲,兩人齊齊落水。
紫蘇在水裏胡亂撲騰,眼看就要沉底,慕容淩飛身救美,急忙用手臂圈住她的身體,托起她的頭往岸邊遊去。
一大早,雖然行人不多,可也立時圍上來不少人,兩人在橋上拉拉扯扯可是被些人遠遠看見了。
不巧,又有人認識這對母子,於是乎很快新聞小喇叭就傳播了開來。
“喲,怎麽大清早的就有人跳河?”
“你看,那好像是什麽客棧的掌櫃和她那個白撿的兒子。”
“先就看見他們在橋上吵嘴,然後就跳下來了,你說這是為什麽?他們為什麽要一起死?”
“這都不明白?據說這幹兒子可護著她,說是母子,誰知道關了門是什麽關係。”
“難道是殉情?”
“我可沒說。”
再說下麵,慕容淩沒遊兩下,怎麽覺得不對?腳都碰地了,於是他將紫蘇一個公主抱站了起來。
囧,他們跳下來這處河水隻到慕容淩的腰。
紫蘇下意識地抱住慕容淩的脖子,也疑惑的往下一看,頓時臉上就白了,一把推開慕容淩就跳了下去。
她踩著河底滑溜溜的一塊石頭了,沒有站穩,腳一歪,慕容淩伸手去扶,隻聽得一記清脆的耳光,然後整個河麵上下,除了流水聲嘩啦啦,再沒有別的聲音。
看熱鬧的人不知道那個一向忍氣吞聲守在自己店裏的女人哪來這麽大的勇氣和力氣,居然將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男人打得身子一歪,很快五指纖細的手指印就清晰地出現在慕容淩的臉上。
慕容淩的頭發有些淩亂,水珠從一綹綹的頭發上滴落,他沒有捂臉沒有申辯,就保持著被紫蘇打的歪了半邊身子的樣子站在河水裏,垂著頭,水麵上,被波紋弄亂的模樣分明透著悔意和委屈。
紫蘇的手都麻了。這是她第一次打人,以前做公主的時候,別人都說她是個好主子,從來不動手打人,就算處罰也是溫柔的。
後來,那麽苦的日子裏,不懂事的可心,年幼的小寶沒有少闖禍,她有時候真的覺得扛不住了,都沒有這樣暴躁過。為什麽現在店裏的生意一天天好轉,小寶也如願進了學堂,還有慕容淩這樣一個幫手,她卻忽然之間變成這樣?
眼前劃過岸上那些人指指點點異樣的目光,紫蘇低頭一看,濕透的衣服將身體包裹的原形畢露,急忙抱臂遮擋,急急向岸上走去。
身後慕容淩跟上來,默默地將上衣脫下披在紫蘇身上,紫蘇甩掉,他再披,她再甩,兩人都不說話,卻都執拗地重複自己的動作。
終究,紫蘇抵不過那些人的唾沫和眼珠子,再沒有甩開。
爬上岸,紫蘇在前,慕容淩跟在後麵,兩人一路頂著鍋蓋狂奔,終於一口氣跑進福運客棧。
而後各回各的房換衣燒水沐浴。
終於忙完,紫蘇下樓站在櫃台後麵,招呼客人,沒有客人來的時候,她就和以前一樣用胳膊支著腦袋呆呆地看著大街,滿腹心思。
就連可心也感覺到有什麽不對,回來叫了半天紫蘇,見她沒有反應,自己縮到一邊裁燈籠紙去了。
直到小寶回來,那一大一小都饑腸轆轆圍著紫蘇打轉,她這才到悅來去打了飯菜,往回端。
走著,紫蘇就覺得不對勁,怎麽剛才悅來的大師傅問她要幾份,她張嘴就要的四人份,想都沒想就把那個害她落水,在別人麵前出盡醜態的家夥算了進來呢?
還是有些氣,抬頭一看,二樓那裏,慕容淩屋子的窗簾似乎微微一動,好像回來以後就再沒有看見那個家夥晃來晃去了。
不過,紫蘇顯然錯誤地估計了某人的臉皮,等她們坐下來端起碗筷的時候,慕容淩很及時的出現在飯桌前,自覺地拿起屬於他的那碗飯埋頭吃起來。
小寶第一天入學堂很是興奮,有一肚子的話想對紫蘇說,可是說了幾句紫蘇沒有理他,可心對他搖頭,小寶便將目標轉向了慕容淩。
“哥哥,你猜我今天遇見誰了?”
“誰?”慕容淩飛快地瞥了眼紫蘇,見她麵無表情,也不知道心裏咋想的,不敢去碰馬蜂窩,便和小寶說起來話來。
“就是王老虎的兒子虎子啊。”小寶說的就是屠戶的兒子孩子頭。
想到上次兩家扯皮,慕容淩忙問:“他是不是找你打架?”
小寶搖頭,慕容淩端詳一下,見他不但臉上胳膊上都好生生的,就是那一身綠油油的衣服也沒有沾上什麽土星子,看來是沒有打起來。
“他呀,偷偷溜去想聽夫子教書,躲在門外被我看見了。後來下課,他還找我賠禮道歉了,說以後再不欺負我了。”小寶當時也是嚇了一跳,上次揍孩子頭,是慕容淩鼓舞並且在旁邊看著,眼下就他們兩個,未免有些兒害怕。
而且紫蘇一再叮囑過,要他用心學本事,不要惹夫子生氣,如果真打起來,夫子會不會不高興就不要他讀書了?
“虎子,我,我不是野種。你看我有哥哥的,不準你罵我。還有,我不想在這裏打架,如果你一定要打,就等我放學後,咱們約個地方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