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焉口中喝道,右手高舉,半空中陰雲密布,逐漸有無數氣旋形成。忽然右手猛地揮下,無數氣旋向晏遙飛襲而去。晏遙板著身子,倔強地站在那裏,右手捏個劍訣抵在眉心,口中飛速念著靜逸心法。那些氣旋襲到晏遙身側,忽然轟然一聲巨響,騰起無數煙霧。晏遙瞬間便失了影蹤。

韋焉得意一笑:“小妮子,敢和我鬥法。等你投胎以後再練個幾百年吧!”

韋焉撩了一下鬢邊垂落的發絲,轉身欲走。然而她轉身的刹那,那團煙霧中忽然一道青色光芒衝天而起。晏遙唇邊有血慢慢滲出,然而人還是穩穩站在那裏。

這下韋焉當真有些吃驚。半個月前在極寒之野這丫頭還是手無縛雞之力,怎麽突然有了法力?而且長進還不小。

韋焉哪裏知道,韋如自極寒之野回來以後每天都哄晏遙服一顆增進法力的萬化丹。加上教晏遙靜逸心法調節氣息、心脈,晏遙現在已經擁有不弱的法力了,隻是她自己不太清楚。這次遇上韋焉,倒是把晏遙身體內的潛能激發了出來。

晏遙自己也有些奇怪。她本是抱著必死之心最後一搏,沒想到居然真的抵住了韋焉的進攻。晏遙略帶些詫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剛才,我真是靠了自己的雙手護了自己周全嗎?

晏遙還沒來得及細想。韋焉已有些惱羞成怒地扔出無數紫光幻化的飛刃,飛刃過處,草木盡斷。晏遙勉強念了心法護體,然而一片紫色飛刃襲來,破空之聲近在耳邊,晏遙拚命穩住心神,卻還是被飛刃擊中。飛刃毫不留情地劃在晏遙的身上,血飛速滲出,染紅了衣衫。

然而更多的一波飛刃向她襲來,晏遙拚命忍著身上的疼痛,真的麵對她一直恐懼的死亡,晏遙反而覺得無比平靜起來。人害怕死亡是因為什麽,不過是因為太多的欲望沒得到滿足,太多的留戀羈絆人的腳步。然而真的麵臨死亡這一刻,即便對這個世界有再多的留戀,她確定她不會對誰搖尾乞憐。她要的,隻是以自己最安然的姿態走完這最後一段。

這樣想著,晏遙忽然停止了所有動作。閉上眼睛,呼吸也輕暢起來。已經能感覺到那片飛刃襲來的猛烈風聲,然而晏遙隻是定定站著,根本沒有躲閃的意思。

忽然耳邊轟的一聲,一道藍色光芒破空而來,生生隔在了晏遙和那一片飛刃之間,眾多飛刃碰到這個藍色屏障之後都被彈飛開去。韋焉吃了一驚,細看,發現韋如橫眉立在雲端,一雙藍色眼眸幽深碧透,手中的湛蕭劍格格輕響,已是呼之欲出。

韋焉輕笑道:“怎麽,小如,終於忍不住要和姐姐刀兵相見了嗎?”

韋焉這一句話卻實在是驚到了旁邊的晏遙。姐姐?小如的姐姐?!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小如不是隻有一個姐姐,而且很多年前就魂飛湮滅了嗎?怎麽又忽然出現了一個姐姐?

晏遙望著眼前的銀發女子一臉迷茫。韋如聽得韋焉這麽說,臉色忽而變得柔和下來,然而那雙眸子裏,藏了太多的無奈悲傷。韋如一步步踏下雲端來,一直走到韋焉麵前來。伸出手小心地拂過韋焉那一頭銀色的發絲,走上一步,輕輕抱了抱韋焉,爾後抬眼道:“姐姐,剛才那個擁抱是給我焉姐姐的。既然我們誰都說服不了誰,就讓我們各自順從自己的方式。隻是,從現在起,你是怨靈韋焉,我是狐族韋如。我們兩不相幹。來吧,我不會手下留情,你也用不著跟我客氣。”

說罷手中湛蕭劍飛起,藍色光芒盈天裹地,一瞬便欺到韋焉身前。韋焉隻是淒涼笑道:“兩不相幹,嗬嗬,說得真好,兩不相幹。”說話間韋如的湛蕭劍已經刺近眉間,韋焉忽然一把抓過韋如的手腕,銀發迎風飛散,仰頭發出一聲類似猛獸的嘶吼,再低頭雙目已然赤紅。韋焉抓著韋如的手腕喃喃道:“我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兩不相幹!”

說罷無數紫色光束衝天而起,韋如被韋焉製住動彈不得,那束束紫色光芒便直接穿透他的身體,直刺向天空!

晏遙隻聽到韋如一聲痛徹心扉的嘶吼,耳旁便失了一切聲音,隻看到韋如光柱明滅間因痛到極致圓睜的雙眼、緊握的雙拳和被打散的由黑轉白的長發。晏遙就那麽看著,眼淚就那麽跌落眼眶。為什麽,為什麽不是她。這一切本來應該她來遭受,為什麽是小如。晏遙的身子忽然不可抑製地顫了起來,身上的傷開始滲出更多的鮮血,唇邊的殷紅直接飛墜而下。不可以,不可以這樣,晏遙哆哆嗦嗦摸出懷中的攬翠,皺眉疾念流雲口訣,那攬翠得了召喚,漸漸顫動起來,周身開始流轉藍中帶綠的光芒。晏遙猛地睜眼喝一聲:“去!”那攬翠在空中劃個弧線,直向韋焉飛來。

韋焉斜睨了晏遙一眼,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裏。然而那攬翠針將要襲到她身側時,忽然在空中一個爆閃,突然激射出萬千枚銀針,銀針挾著風聲,一瞬間便穿過了韋焉的身體。韋焉一臉的不可置信,然而看著身上細細密密的傷口,終於暴怒,口中高喝一聲:“找死。”一揮手,一陣強風將晏遙逼得連連退後。韋焉抬手,空中陰雲擠擠挨挨在一處,濃鬱似墨,數道閃電破空而下。韋焉以手引雷,手心連著半空玄雷,看上去直叫人覺得驚心動魄。韋焉冷笑著,伸手一指晏遙的方向,數道玄雷飛射而出,韋焉抱臂等著看晏遙被轟的屍骨無存。然而那玄雷要到晏遙的身前時,忽然從一旁衝出一個人,生生抗下了那幾道玄雷!

韋焉看清那人時,眼淚差點跌落下來。那擋住玄雷的不是別人,正是剛才她推在一旁的韋如!韋焉急忙收手,可哪裏還來得及,韋如忽然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頭上突然冒出絨絨兩耳,麵上一瞬間便浮出了大半張臉的狐狸毛發,雙手雙腳顫了幾顫,一瞬間也變了狐形。韋焉收了攻勢,幾步奔到韋如身邊,一把抱過他道:“你個傻瓜,笨蛋!笨蛋笨蛋!”說完顫巍巍撫過韋如身上的傷口,韋如已是痛得暈了過去。韋焉回頭恨恨瞪一眼晏遙,忽然抱起韋如騰雲去了。剩下晏遙怔在原地。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晏遙喃喃道,忽然淚流滿麵,一下跌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晏遙伏在地上哭得傷心,根本沒覺察到一個身影正一步步向她逼近。那身影掃過的地方,草木結霜。雪色長袍下掩著的是一雙冷漠似冰的眼睛。雪默自極寒之野跟著這群人回來,已經再暗中下過幾次手,都沒能成功。今天洪海通襲營,晏遙她們這幫人被打得四分五散,正好是他下手的好機會。他剛剛興致勃勃地觀望了慕遠浦和被重新喚起的祁焰月廝殺了好一陣,可惜慕遠浦隻是一味的躲,沒什麽看頭。於是他便幫了慕遠浦一把,一個旋風過去,將戰到懸崖邊的祁焰月送出了好幾丈,哪曉得那個傻小子居然跟著一起跳了下去。雪默隻是冷笑,這些人,這麽迫不及待去陪姐姐了,剩下那些人,也趕快送去陪姐姐吧,不然她會等著急的。

雪默這麽想著,身旁突地風起,雪霧疾繞。雪默裹了一身的風霜迫近晏遙,然而晏遙卻全然不覺。雪默微掀唇角,一抬手,正要重重揮下,忽地破空之聲襲來,數枚銀針疾打他五經六脈。雪默嗤笑一聲,側身拂過,然而腦後風聲頓起,雪默回頭不禁成千上萬的針樣光束疾射而來,針束之密集,仿佛在天地間有一道牆在急速移動。雪默眼見得無法躲避,於是一個旋身遁走了,隻餘下幾朵飄在空中的雪花。

沈清岩看得那妖物遁走,立刻收勢,那無數針束在欺到晏遙身側時忽然一個轉彎,全部飛向了空中,爾後緩緩落下消逝,似燦了漫天的煙火。

沈清岩幾步趕上前,想要攙起地上女子。走近了才發現她已是暈了過去,沈清岩小心地扶起她,那女子的臉逐漸從散亂的長發間露出來,沈清岩的眼睛也睜得越來越大:居然是晏遙!

沈清岩抱著晏遙往回走,腦中閃過無數畫麵,然而他怎麽也料不到,在這裏居然會遇到晏遙。喻師叔不是不許她下山嗎?她怎麽會到了這裏?又如何弄了這一身的傷?看著懷裏的人蒼白無血色的臉,沈清岩忽然無比自責起來,如果自己可以早一點知道晏遙的消息,如果他們接到長平軍的求救信可以再早一點出發,晏遙就不會受這麽多傷。他無法想象,一個從小怕疼的丫頭,是如何忍受住這一身的傷痛,一直撐到現在?不過現在不用擔心了阿遙,有我在,必定不會讓人再傷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