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蘭英安神定魄的功效果然神奇。安琳服了藥才過去一晚,整個人便神智清明起來。易寶軒不停拉著她問這問那,安琳都給他整煩了,猛翻白眼,無奈道:“行了,我又不是白癡,你老問這些無聊的問題幹嘛!”
“嘿嘿,這不是怕你有什麽後遺症麽?”
“你才後遺症,我好得很,哼。”安琳本來就被他擾得煩了,這一聽便不高興了,氣哼哼地轉過臉去。
易寶軒一看情況不對,馬上笑嘻嘻道:“哈,阿琳,晚上你想吃點什麽?聽說鎮上有家酸梅湯做得不錯,要不要買來開開胃啊?”
“嘔”安琳聽完卻是直接幹嘔起來,把易寶軒整個了莫名其妙,安琳這丫頭一向嗜吃如命,沒見過她對吃的東西有過這麽大反應的啊:“怎麽了這是?”
“我一想到那暗紅的顏色就……嘔”安琳搖搖頭,卻是想起了被掠進那間小黑屋裏的事。那地上已經發黑的紅色,那夜江雨燕浴血般的身體……即便安琳見慣了戰場上傷員的慘烈,那天的事情還是給了她太多的衝擊。想到這裏,不禁歎口氣道:“江伯伯真是可憐,這麽大年紀了,還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易寶軒聽著也是眉目凝重,要是他們再細心一點,就會發現南宮闕這偷梁換柱的把戲,江雨燕就不會死。然而事實總是這麽殘酷,從不會在你後悔時給你重來的機會,失去的,就意味著你再也找不回。
晏遙他們本來打算在崇德門再停留幾天,等安琳修養好了大家再出發回長平鎮。可這天大家正在堂屋裏吃飯,忽然一個崇德門弟子匆匆忙忙跑進來,氣喘籲籲道:“稟、稟門主,長平遭襲,李將軍派人請池公子他們回去。”眾人皆是一驚,池璧沉聲道:“既然這樣,池某也不便久留了。”南宮崇德自然知道這事情緊急,也不多寒暄,直接吩咐手下人安排人馬,隨池璧他們一道回去。池璧點點頭道:“還是我們先行一步,請南宮門主派人隨後趕到就好,畢竟事情緊急,池某不想在路上再耽誤時間。”
南宮崇德想想也是,自己派出的人怎麽說也沒有池璧他們修為高深,若跟不上步伐,沒幫上忙先拖累了他們倒不好了。於是便先送池璧他們啟程,自己回來以後才安排人馬前去長平支援。
晏遙從沒想到一個地方可以蕭條得這麽迅速。亂世裏的一切都那般脆弱,也許今天還是一片欣欣向榮,明天以後就可能是死寂一片。晏遙隨眾人走到鎮子邊上都不敢相信,這是自己曾經生活了幾個月的地方。幾個月前它是那樣的安寧繁盛,而現在卻是處處烽煙,屍骨遍地。鎮子上空飄揚著一麵黑色的大旗,金色篆體大書一個“洪”字。
“洪海通?”慕遠浦奇道,洪海通不過是元丘匪盜中的一個小小頭目,怎麽可能一夕之間勢力如此龐大,居然連王朝軍都抵擋不住。
然而前來接應他們的兵士卻點點頭很肯定地說道:“就是那個洪海通,想是學會了什麽妖法,最近臨陣無人能及。不但幾天的時間吞並了元丘九寨,還把咱們長平軍的列位將士們打得慘敗而歸。李將軍實在敵不過了,隻好護著長平百姓們撤出了長平鎮。那洪胖子得了咱們的鎮子,竟然這麽糟蹋!”那兵士看著昔日的家園淪落成現在的模樣,心中不禁忿然。
慕遠浦也是感慨,一個小小的匪盜頭子,怎麽忽然這般勇武?莫非真如這兵士所想,是學了什麽妖法。慕遠浦這樣想著,腦子裏忽然跳出南宮闕和那個聲音嘶啞難聽的怨靈的影子。這樣想著,不自覺地抬頭看了一眼韋如。但見韋如微擰著眉凝視著遠方。慕遠浦搖搖頭,事情總不能全是那怨靈搗的鬼吧。
幾人到了長平軍暫時棲身的地方,是一處小小山坳。幾千人擠在一處,哀嚎聲,痛哭聲充斥滿耳。晏遙看著一地一地的傷員便心中發緊,安琳拽著晏遙的袖子道:“怎麽這個樣,怎麽這個樣。”晏遙不清楚自己該怎麽做才能安慰這些重傷的傷患,然而失去家園親人的痛苦,並不是藥石可以醫治的吧。這樣想著,晏遙不禁又有些心酸,趕快找了營中的醫士問了問大致情況,也顧不上休息,便和安琳一起診護傷員去了。
然而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缺藥。大家撤退得匆忙,根本沒來得及帶什麽東西出來。眼下重傷員有幾十個,起碼的止血化瘀的藥材都沒有。晏遙一邊為傷員施針,一邊心中著急。這樣總不是個辦法。於是便和慕遠浦商量了帶了營中醫士上山去采藥,韋如和易寶軒隨行保護她們。
一路上韋如都有些心不在焉,晏遙道:“沒事吧?是不是最近太累了?”韋如笑笑道:“沒事,不過是想些事情出神了。”雖然這麽說,韋如的心裏卻隱隱覺出一絲不安。因為那股氣息實在太過熟悉,他知道有些事肯定是不可避免,看看身邊的晏遙心中又升起一片悵然。
晏遙和安琳她們盡量湊在一處,時不時抬頭看看身邊人有沒有走遠的,畢竟現在隔了不遠就是匪軍的駐紮地,不能不小心行事。易寶軒也斂了玩鬧性子,專心致誌地觀察周圍動靜。采藥的人也是輕手輕腳,盡量不弄出什麽大的動靜。晏遙一邊小聲提醒身邊的安琳小心腳邊的藤蔓,一邊手上不停,撥開草叢,尋著藥草。
然而總是有種怪異的感覺,感覺有人在背後死死盯著自己。晏遙回頭望了幾次,都隻看到韋如專注的側臉或者偏頭對她一笑。晏遙心想自己是太過緊張了吧,使勁搖搖頭,讓自己擺脫這種感覺。
大家動作迅速地采了藥便撤離了這裏,晏遙下山時忽然身子一歪,韋如忙扶住她道:“沒事吧?”晏遙搖搖頭,笑著讓韋如不用擔心,然而心裏卻有一絲疑惑,自己明明看得很仔細,怎麽那塊石頭會忽然鬆動了呢?加上剛才在山上的奇怪感覺,心裏隱隱有了幾分不安。說出來又怕大家擔心,畢竟隻是自己的懷疑,說不定是疑心病在作怪。這樣自我安慰了一番,晏遙便繼續笑吟吟地和大家一起下山了。
隻是她們剛剛走遠,那一片山頭忽然漸漸泛出一層冰霜,從山頭迅速蔓延到山腰,一片素白,冷氣森然。一陣白雪飄揚,在初夏天氣裏顯得詭異至極。
晏遙和韋如一路並肩走著,韋如說了幾句閑話,忽然道:“阿遙,你記性怎麽樣?”
“恩?還,還好吧。”晏遙說得心裏沒底,從小她記藥方記心術咒語都是最快的,可忘得也快。常常應付完師父檢查就全部丟到了腦後,現在韋如忽然問起這個,晏遙心裏有些拿不準。雖然最近硬背了些心法,應該是有些進步,可自己這記性,可真的不算好。
韋如看著晏遙臉上的表情帶著幾分忐忑,又有幾分逞強,嘴角不覺彎了起來:“還好是多好?這樣吧,阿遙,我考考你?”
“怎麽考?”晏遙一臉戒備地看著韋如,仿佛已經猜到了他要做什麽。
“阿遙你聽好: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衝,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躁勝寒,靜勝熱。清靜為天下正。……”朗朗地背完了五千多字的靜逸心法,晏遙已是聽得目瞪口呆:“你,你,不是要我背下來吧?”
“回去看看考你記得多少,要是上了一千字,有獎勵哦。”
“一千……”晏遙喃喃道,心裏說你不如直接殺了我算了,聽過就忘啊。可又不想這麽快就承認自己記性這麽爛,隻好苦了臉道,“好。”
回到長平軍營裏,已是晚飯時候。大家草草地做了些吃的,先照顧著老弱傷殘吃了晚飯,又給他們仔細檢查了傷口,換了藥,重新包紮,等到閑下來的時候已是暮色沉重。安琳捶了捶腰,誇張叫道:“哎呦,哎呦,直不起來了。”
“安老太,要不要給您來個推拿啊?”
安琳一聽立馬兩眼放光,顛顛跑到晏遙身邊道:“好呀,好呀。阿遙最好啦!”
晏遙輕點下安琳的額頭道:“你呀。”
二人說說笑笑地向自己的帳子裏走去,易寶軒剛才扯著韋如去打野味,也不知道他們兩個忙活得怎麽樣了。
“晏姑娘。”晏遙她們走到一處樹影裏,忽然眼前一陣風掠過,戴了銀質麵具的池璧竟出現在兩人麵前。安琳被嚇得捂著心口緩了半天。
晏遙有些生氣,這大晚上的,你自己不睡也不要出來嚇人啊,於是皺了眉道:“不知池公子找我有何貴幹呢?”
池璧怎能看不出晏遙臉上不悅的神色,然而他隻是微揚了揚眉,當是沒看到,依然是冷然的聲調道:“不過是想把這個給你。”說著遞過一個包袱。
晏遙搞不清池璧到底要做什麽。心裏還在猶豫要不要接,安琳已經接過包袱,嘩嘩兩下拆了開來:“哇,好漂亮的護甲!”安琳一邊感歎一邊拿著護甲往晏遙身上比劃。晏遙可沒安琳那麽高興。雖然有時候有些反應遲鈍,可晏遙能覺出池璧對自己沒什麽好感。於是也盡量不接觸,可現在他這樣,是在主動示好?他這麽做該是有什麽目的?晏遙不想深究,於是直接拒絕了池璧。
“無功不受祿,晏遙受不起,還請池公子收回去吧。”
池璧卻並沒有收回的打算,微昂了下巴,調子是千年不變的冰冷:“這本來就是你的戰利品,我不過找人小小加工了一下。沒有什麽祿不祿的。”
晏遙聽得一頭霧水,我的戰利品?我哪有什麽戰利品。於是從安琳手中拿過那護甲,細細看了去。發現這護甲通體亮銀色,材質摸起來柔軟異常,看起來非銀非鐵,也不知道是什麽所製。晏遙狐疑地抬頭望一眼抱臂冷觀的池璧,道:“這是?”
“雪蟒護甲,一般的刀槍都奈何不了的。”
雪蟒,晏遙默默重複了下這個名字,忽然腦子裏一閃,那天在冰穴中遇到的那條雪色巨蟒便跳進了腦海。晏遙手上一個哆嗦,那包袱差點掉到了地上。
池璧看著,嘴角扯出一絲冷笑,那天在冰穴裏鬥雪蟒殺朱吻,也沒見你手軟呢,現在裝柔弱,是不是晚了點。送你這護甲就好好收著吧,以後可以盡情地展示你的手段,不用再顧及小兵小將的挑釁。隻是你可千萬表現好點,不要讓我失望。
這樣想著,池璧直接轉身大步走開。晏遙想叫住池璧問個清楚,可又怕跟池璧糾纏久了真的出什麽事,於是最後還是忍了不說。隻是一想到自己穿上護甲的樣子,仿佛能感覺到那雪蟒的腥氣,不由得背上涼意滲出,於是趕緊扯了安琳,急匆匆逃一樣地離開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