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那同窗言道:家兄不念兄弟之情,在我遊學的第三年裏,已經注銷了我的戶籍。向書院報備我已死亡!”
“這,這是手足相殘啊!”老族長一時間也手足無措起來,不知該如何安慰。同時,他也羞愧異常,要知道正是他們柳林村不斷的挽留唐城,導致了這悲劇的發生。
在書院報備唐城死亡,這也就是說,從此唐城辛苦考取的秀才身份從此作廢,而且天地間從此再沒有唐城這個人了,
老族長搖搖欲墜,不住的喃喃自語,道:“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呢?”可以說,他們柳林村欠了唐城天大的人情,而且根本無法償還。
最後,老族長一咬牙,道:“夫子,老頭子就陪你返回家鄉,在書院中為你作證,此事不知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
唐城麵色慘然,道:“書院又不是不講理的地方,自然不會為難於我。隻是,我那兄長必然會因為欺騙書院而下獄,按照慣例,其罪必然是流放三千,終身不得返回家鄉。我怎麽可以讓我那小侄兒尚未總角便沒有了父親!”
老族長長大了嘴巴,不知所措起來。唐城又道:“甚至,我今生今世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拋頭露麵,否則,家兄就是立刻下獄的結果。”
這一下子就將老族長逼到了絕路上,他在毛屋內不停的轉圈,兩指撚著胡子,不知扯斷了的多少根白須。
老實說,這個局麵雖然是老族長願意看到的。但唐城得到這樣一個淒慘的結果他也於心不忍。他們柳林村的責任總不能視而不見,說這一切都是唐城咎由自取。
見老族長遲疑著下不了決定,唐城又心灰意冷的說了一句。“老族長,我已經是無家可歸的人了。若你不棄,我就在這柳林村內教書育人,度此一生罷了!”
這句話叫老族長麵皮通紅,最後,他猛一跺腳,道:“罷了!夫子,我有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還要蒙你同意才行。”說著,老族長便將自家的注意講了出來。
辦法很簡單,讓唐城加入柳林村的戶籍便可。這也就是說,要將唐城寫進柳林村的族譜之內,這是赤裸裸的蒙蔽上官了,若非他們柳林村欠了唐城潑天大的人情,說什麽老族長也不會這樣幹!
而這正是唐城的目的,他一個沒有合法身份的人,一旦在要害的地方出入,被人核查身份,必然要漏泄。偏偏唐城在這裏要盡量的避免戰鬥,故而,小心經營必無大錯。
老族長是雷厲風行的人,當即找了村內幾個頭麵人物商議此事。說是商議,其實此事根本沒有商議的必要。
他們柳林村這破地方,若非唐城別有所圖,換了任何一個夫子都不會樂意再次教授課業,從某個方麵來講,這次的事件是他們柳林村占了大便宜。
本來,也有一兩個人懷疑唐城別有所圖。但本村弓術最好的唐步宮卻直接取笑道:“唐蕭蕭,你倒是疑心病挺重。可夫子欺騙我們圖什麽?圖你唐瀟瀟的女兒漂亮嗎?”
村內人所共知,唐長瀟的女兒容貌奇醜,生怕嫁不出去。此人正待生氣,可立刻就想到,是啊,夫子圖什麽呢?
圖財?柳林村所有的財產加一塊也不足二百兩銀子!圖色?雖說深林生俊鳥,茅屋出麗人,可柳林村內卻沒有一個生在及格線之上,不得不說是一個異數。
很快,四人便一致通過,要將唐城納入柳林村族譜之內。並且,唐城的事情不已大肆宣揚,對族內的老老少少也需要保密,否則泄露了唐城的來曆,不免要為唐城的兄長招來麻煩,屆時,唐城必將無法自處。
不得不說,唐城尋找的這個理由將眾人的心理拿捏的非常準確,他雖然沒有開口要求保密,當年眾人卻自發的隱藏他的秘密,這也就斷絕了泄密的可能性。從今日起,他,唐城也就是柳林村的人了。
從此,唐城便安心的呆在柳林村內教書育人。唐城的一身本事雖然無法施展,可是讀書這種小道對他來說簡單之極。,授一群小小孩童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五年之後,柳林村的六十餘個孩童中有一人中了秀才,已經前往省城的嶽麓書院進學,正是唐景如。而其他人也有三個中了童生。
但是,更多的人卻是一事無成,不得不跟隨父輩們彎弓涉獵,打熬力氣。在儒門統治的世界中,並沒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論調,但這並不妨害人們對儒生的敬畏。敬畏他們手中掌握著至高的道德之劍,裁斷人間是非;也敬畏他們掌握著非凡的力量,足可挾泰山而超北海。
總而言之,一旦進了書院,將來成功畢業,便可考取舉人。一旦中舉,那和普通人相比,力量就是天壤之別了。而秀才作為儒門中的最底層的力量,是不會聖術的,這就是為什麽唐城遊學竟被會被一些土匪打劫的緣故了。
蒙童放學之後,唐城關上了私塾的門窗。袖手走在柳林內,枯葉凋零,又是一年的秋季了。再過些日子就是秋闈,而唐城也將參加自己的第一個秋闈之試。
他緩步前進,五年之後的他已經生出了胡須,顯得成熟了很多。三年前,他考過了童生之試。當時,唐城在一群十二三歲的小孩子當中可謂是鶴立雞群,他的年紀幾乎可以做他們的老子了。
在童生試中,唐城的名次並不高,這也是他低調的緣故。選擇這個時間參加秋闈也是唐城精打細算過的,他的弟子唐景如明年就要畢業,唐城入內求學也不會碰到這個弟子顯得尷尬。
而唐景如畢業之後參加舉人的考試,若是不中,便需要返回柳林村教書,好代替唐城的工作。這一切都是柳林村的族人商量好的,唐景如沒有反對的餘地。當然了,若是唐景如考中了舉人。那還有什麽說的,他自然有足夠的能力為柳林村請一個老秀才來教書。
唐城走在柳林村坑窪不平的石路上,來到唐步雲的茅屋前。五年的時間足夠發生許多事情,唐步雲已經不是老族長了,他已經是古稀之年,老的走不動路了。這在柳林村堪稱異數,隻有極少數的村民可以活到這個年紀。
“老族長!”唐城輕柔的敲門,極有韻律。年紀愈大的人,便越聽不得嘈雜。唐城對於這一點十分注意。
“是夫子啊,快快請進!”開門的不再是精神矍鑠的唐步雲而是他的兒媳。唐步雲的兒媳幹瘦幹瘦的,幾乎黝黑,柳林村大多數的村民都是這幅模樣。
那婦人沏茶後立刻消失,男人談話的時候,女人隻能遠遠的躲開,這就是山裏人的規矩,不可違背。
唐城來到床前,看著已經步入人生暮年的唐步雲,為生命的流逝而哀歎。若非他走上了修行之路,他的骨頭都已經腐朽,可為什麽儒門要隔絕道、佛兩門,對於這一點唐城一直沒有弄明白。
唐城早已經查明,在儒門的世界裏,並沒有長生不死這回事兒。即便是從進士進階為宗師,也僅僅是安詳全壽,也就是兩個甲子。而儒門中的大多數人都和中土的普通人一樣,在七八十歲的時候便已老朽不堪。
“老族長進來可覺得好些了嗎?”
“嗬嗬,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山中的冬天最冷不過,體質較弱的老人很少有人熬過去,不過一旦過了冬,便又可多活一年。
唐城笑道:“老族長吉人自有天相,活一個耄耋之年沒有絲毫問題,不必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唐步雲嗬嗬一笑,道:“人生七十古來稀,活到了這個歲數,還有什麽看不開的!倒是父子你,可是準備秋闈了嗎?”
“不錯!”
“那老頭子就先祝夫子旗開得勝了!”
唐城沉默了一陣,方才道:“我若有些成就,定不會忘了老族長,不會忘了這柳林村。”說起此時,老族長便有些傷感,道:“這是我們害的你有家不能回。夫子你不怪我們自私偏狹已經是宅心仁厚了,何敢再多勞念?”
“這一切都是緣分啊。”